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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简爱(下)〔英〕夏绿蒂. 勃朗特-第20节

小说: 简爱(下)〔英〕夏绿蒂. 勃朗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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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不停步地走过罗切斯特先生的房间,可一到了那门口,心儿刹那间就停止了跳动,两脚也被迫停下。 里头的人没睡,正焦躁地从这头踱到那头,还有一声接一声地叹息。假如我愿意,这间屋子就是我的天堂——暂时的天堂,只需走进去说一声:“罗切斯特先生,我爱你,要与你生死相依”

    ,狂喜的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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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就会跃到我的唇边。 我想象的这情景。那善良的主人此刻无法入睡,正急切地期待白天。 他一早就会派人叫我,而我却不见了,他会找我,却找不到。 他会感到遭人抛弃,爱情受到拒绝,他会痛苦,也许会绝望。这景象我也想象到了。 手朝门锁伸去,但又缩了回来,还是悄悄地往前走吧。我凄冷地走下拐来拐去的楼梯,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便机械麻木地做下去。 在厨房找到了边门的钥匙,还找到一小瓶点油,一片羽毛,给钥匙和锁涂上油。 再带上些水和面包,因为也许要长途跋涉。 近来身体衰弱,绝不能中途倒下。 轻轻悄悄地做完这一切。我打开门,走出去,再轻轻地关上。院里已是晨曦初现,大门关着,并上了锁,但有扇便门只插了闩子。 我从这儿出去,再关好。 现在我已走出了桑菲尔德。田野那边一哩远处,有一条路伸向与米尔科特相反的方向。 这条路我从未走过,但经常留意,不知它通向何方。 我朝它走去,现在容不得多想什么。 也不能回头再看一眼,甚至也不能朝前看。 不能回想过去,也不能展望未来。 过去的一页无比美炒——却又无比悲哀——只消读上一行就会驱走我的勇气,打垮我的意志。将来的一页是一片可怕的空白,好比洪水过后的世界。我沿着田野、树篱和小道走,一直走到太阳升起。 我想这是个明朗的夏日清晨,我知道离开那房子时才穿上的鞋子已被露水打湿了,但我不去看那冉冉升起的朝阳,微笑的天空,也不去看那正在苏醒的大自然。就象被带往断头台的人,经过赏心悦目的景色时,不会去想路边笑盈盈的花朵,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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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木砧和斧头的利刃,想到骨肉分离,身首各异,想到尽头张着大口的墓穴。 而我,想的却是心如死灰的逃跑,无家可归的流浪——哦!还有狠心忍痛撇在身后的那一切。 我别无选择。 现在我想着他——在他的房间里——看着日出,盼我快去,告诉他愿意与他相守,成为他的人。 我渴望做他的人,渴望现在回去还不太迟,还能免除他失去心上人的剧痛。我肯定自己的出逃现在还无人发现,还来的及转回头去,做他的慰藉者,他的骄傲,救他脱离悲伤,或许还有毁灭。 哦,我担心他自暴自弃——比对我自己还要担心得多——哦,这担心太伤人!这是我扎进自己胸膛的带倒刺的箭头,想拔出来,就撕心裂肺地痛。 回忆将它扎得更深,更加令人虚弱至极。 小鸟开始在矮树林与灌木丛中歌唱,小鸟忠实于它们的配偶,是爱情的象征。 我算什么?在我内心的苦痛中,在恪守原则的狂热中,我真讨厌自己。 从自以为是中我得不到一点安慰,甚至从自尊中也得不到。 我损害——伤害——抛弃了我的主人,这使我在自己眼中都变得非常可恨。 可我不能够回头,甚至不能后退一步,一定是上帝在牵向往前走。 至于我的意志与良心,强烈的忧伤已踩杀了一个,又闷死了另一个。 孤零零往前走,我哭得肝肠寸断,却越走越快,像是发了狂一般。 源于内心的虚弱蔓延到四肢,攫住了我,我终于跌倒在地。 我在地上躺了几分钟,脸蛋贴在湿漉漉的草地上。 有种恐惧——抑或者希望——我应当死在这里。 但很快我就抬起头来,用手脚向前爬行。 接着又站了起来,一如既往坚决镇定地迈向大路。到了大路边,我不得不坐在树篱下喘口气。 正坐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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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一阵隆隆车声,见一辆马车驶来,我便起身招招手。 车停了,问车夫去哪里,车夫说出一个遥远的地名。 我相信罗切斯特先生在那里没有亲戚。 就问他多少钱能把我带去,车夫说三十先令。 我说自己只有二十。 好吧,将就将就算了。 他让我坐到里头,反正车内空着。 我爬上车,关了门,然后马车轱辘辘地上路了。好心的读者呵,但愿你永远不会感受到我当时的那种心情!愿你的眼睛永远不会像我这样泪雨滂沱,滚烫揪心。 愿你永远不必像我当时那样,如此绝望,如此痛苦地向上帝祈祷告,因为你永不会像我这样忧心如焚,怕给自己全心挚爱的人带来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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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

    两天后,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车夫让我在一个叫作惠特克劳斯的地方下了车,就我给的那点儿钱,他不愿再让我坐下去了。 而我在这世上,已连一个先令也没有了。 现在马车已走出一哩远,只剩下我孤单影只。 这时我才发现忘记从马车上的口袋里取出我的小包裹了,把它搁在里头原是为了安全,结果它就留在那儿了。 如今真是身无分文。惠特克劳斯不是个镇子,连村庄也算不上,只不过是有一根石柱立在十字路口,刷成白色,很远处就能看见,甚至在夜里更为醒目。 柱顶伸出四块路牌。 据路牌上所写,离这儿最近的市镇还有十哩远,最远的大概二十哩。 照这些有名气的镇名来看,知道自己来到了某个郡。此郡位于中北部,荒野漫漫,山岭绵绵,这我已看到了。 此时我身后及左右都是大片荒原。 脚下深谷远处仍有山峦起伏。 人口必定稀少,路上也无行人踪影,而道路却东南西北四通八达——白花花,冷清清,很宽敞,全都穿过荒原。 石南又深又乱,直长到大路边。 或许有人会偶而经过,我不愿任何眼睛现在看到我。 陌生人会奇怪我在这儿干什么,我在路牌下面徘徊又徘徊,显然漫无目的,不知所措。 也许人家会盘问我,可我却无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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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只能说些令人不可信的话,使人起疑。 此刻我与人类社会毫无联系——没有任何魔力或希望呼唤我到同胞那儿去——谁见了我也不会对我发慈悲之心或表示好意的。 我举目无亲,只有万物之母大自然,向我伸开她的怀抱我要投向她的怀抱,去寻求安宁。我笔直走进石南丛中,看见褐色的荒原中有条深沟,便顺着它往前走。 荒草没膝,举步维艰。 沿着沟转弯,在一个隐蔽角落处发现一块长满青苔的花岗岩,就坐到石头上面。荒草深深,环绕着我,岩石庇护着我的脑袋。 岩石上面才是天空。即使在这种地方,我的心情也久久才得以平静。 开始隐约担心附近有野兽,或什么猎人、偷猎者,发现我。 要是风吹草动,我便赶忙抬头,很怕冲出一头公牛。 要是一只小鸟鸣叫,我会想象那是个人。然而,这些担心是毫无道理的。夜幕降临,万籁无声,我的心这时才平静,有了信心。 先前一味倾听,张望,害怕,顾不得思考。 现在才恢复了思考的能力。怎么办?去哪儿?哦,这些问题真让人无法忍受;既然无法可想,无处可去!——疲惫颤抖的双腿,还得长途跋涉,才能到达有人烟的去处——必须恳求人家发发善心,才能得到一个栖身之地。 先得强求人家并不情愿的同情,甚至肯定还会引起人家的嫌恶,才能让人家愿意听听我的身世,满足我的需要!

    摸摸石南,觉得干燥,还带着夏季白昼的余热。 看看天空,清朗明净,一颗善良的星星就在沟沟坎坎上闪闪烁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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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降下,带着慈祥的温柔,和风不起,大自然似乎待我亲切又仁慈。 我想她一定很爱我,虽说我无家可归。 从人类只有指望得到怀疑、嫌弃、侮辱的我,于是以女儿的深情紧紧地依恋着她。至少今晚我将成为她的客人——我是她的孩子,因而无须掏钱,无须代价,我的母亲就会把我留下。 身上还有一口吃剩的面包。 中途路过一座小镇时,我曾摸出身上最后的一便士零钱,买了一个面包卷。发现成熟的越桔四处发亮,好象石南丛中的煤玉珠子。我摘下一把,就面包一起吞下。辘辘饥肠,虽不曾满足,倒也从这隐士的食粮中得到些抚慰。吃完后作了晚祷,再找了个地方睡觉。岩石旁石南深深,一躺下去,双脚立刻就被盖住。 两边都是高高的草丛,只留下窄窄的一溜受到夜气侵袭。 我把披肩双折,盖在身上权做被子。一个布满青苔的土墩就当枕头。这样过夜,至少开头还不觉得太冷。这夜原本可以过得十分安宁,可惜悲伤的心扰乱了它。心儿在哀叹,它裂开的伤口,流血的心扉,折断的心弦,都在为罗切斯特先生和他的厄运颤抖,以苦涩的怜悯为他悲,以无尽的渴望向他祈求。 它就像一只折断双翼的小鸟,虚弱无力,却依然抖索着破碎的翅膀,徒然地寻找着他。这种思绪折磨得我筋疲力尽,便爬起来跪着。夜已降临,满天繁星,一个平安宁静的夜晚,宁静到无须恐惧。 我们知道上帝无处不在,但只有当他的善行壮阔无边展现于眼前之时,我们才最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恰如在那万里无云的夜空,他的星球默默沿着各自的轨道滚滚而行,我们方能将他的无穷无尽,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看得最为清楚,我跪下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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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切斯特先生祈祷。 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凝视那浩淼的银河,想到它究竟是什么——想到它数不清的星系犹如一道柔光掠过太空——更感到上帝的浩伟大,肯定他的威力能拯救他的造物,坚信地球及它珍爱的所有灵魂都不会毁灭。 我的祈祷变为感恩,生命之泉同样是灵魂的救主。 罗切斯特先生会平安无恙,他属于上帝,也会得到上帝的保护。 重新偎依在小山的怀抱中,很快我就在沉睡中忘却忧愁。但是第二天,需求来到了,苍白而又赤裸。 小鸟早已离巢,朝露未干,蜂群就趁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赶到石南丛中采蜜——清晨那长长的暗影已经缩短,阳光照彻大地——我才起身,四下张望。好一个宁静炎热的白天!好一座无边无际金色沙漠般的荒原!处处阳光,真愿以此为家,以此为生。 一条蜥蜴从岩石上爬过,一只蜜蜂在香甜的越桔中忙碌。 此刻真想化做一只蜜蜂或一条蜥蜴,那么我便可在这里找到合适的养料,永久的住处。 然而我是人,有着人的需求,不能在无法满足这些需求的地方久留。 我站起身,回头看看留在身后的床,前途涉茫。 但愿昨天夜里,造物主趁我熟睡,取走了我的灵魂。但愿这副疲惫的身躯能以死来免除与命运的冲突,此刻已无声无息地衰朽,与这片荒原的泥土融洽地融为一体。然而,生命仍属于我,连同它全部的需求、痛苦和责任。 重担必须承负,需求必须满足,痛苦必须忍受,责任必须完成。 我只能抬脚上路。挑一条背阳的路向前走,重返惠特克劳斯。 这时已骄阳高照,无心再按照别的条件来做选择。 走了许久,感到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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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够了,可以心安理得地向几乎将人压垮的疲劳屈服——可以松弛松弛这费力的活动,便在附近发现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不安地顺从此时已充斥心灵与四肢的麻钝——忽听一阵钟声——教堂的钟声。我朝钟声的方向望去。 那里,在那颇富浪漫情调的小山之间——一小时前我已不再注意它们的变化与景象——我看到一个村庄和一座尖塔。 右手边的山谷里全是牧场、麦田与树林,一条明亮的小溪弯弯曲曲穿过绿油油的田野。 正在成熟的庄稼,郁郁葱葱的树林,清新亮丽的草地。 一阵滚滚车轮在前面的路上响起,唤起了我的注意力,只见一辆重载的马车费劲地爬上山坡。再往前不远,有两头牛和一位牧人。人的生活,人的劳作此刻近在眼前,我必须挣扎下去,和他人一样努力生活,含辛茹苦。下午两点左右,我走进了那村庄。 在一条街的尽头,开满一爿小店,橱窗内摆着面包,令人垂涎。 有了它,也许能增添体力,没有它,就很难再往前走。 一回到同胞中间,我又希望拥有力量与活力,觉得晕倒在林中大路上太丢人了。难道身上就没一点儿东西能换个面包卷么?仔细想想。 脖子上还系着条小小的丝手巾,手上还有双手套。 真不知道别人潦倒到极点时如何度日的,不知道我这两件东西可否被人接受,大约不行,但总得试试。我走进小店。 里面有个女人,瞧我穿得体面,估计是位小姐,她就礼貌地迎上来。问能为我做什么?

    我一阵羞耻,舌头不肯吐出已想好的话来。 不敢拿出半旧的手套,皱巴巴的手巾,并且觉得那么做很荒唐。只好请求她允许我坐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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