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北史-第2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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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伤远嫁情。”上闻恶之,礼赐益薄。公主复与西突厥泥利可汗连结,上恐其为变,将图之。会主与所从胡私通,因发其事,下诏废之。恐都蓝不从,遣奇章公牛弘将美妓四人以啖之。时沙钵略子曰染干,号突利可汗,居北方,遣使求婚。上令裴矩谓曰:“当杀大义公主方许婚。”突利以为然,复谮之。都蓝因发怒,遂杀公主于帐。
都蓝因与突利可汗有隙,数相征伐,上和解之,各引兵去。十七年,突利遣使来逆女,上舍之太常,教习六礼,妻以宗女安义公主。上欲离间北狄,故特厚其礼,遣牛弘、苏威、斛律孝卿相继为使。突厥前后遣使入朝,三百七十辈。突利本居北方,以尚主故,南徙度斤旧镇,锡赉优厚。雍虞闾怒曰:“我大可汗也,反不如染干!”于是朝贡遂绝,数为边患。
十八年,诏蜀王秀出灵州道击之。明年,又遣汉王谅为元帅,左仆射高颎率将军王察、上柱国赵仲卿并出朔州道,右仆射杨素率柱国李彻、韩僧寿出灵州道,上柱国燕荣出幽州,以击之。雍虞闾与玷厥举兵攻染干,尽杀其兄弟子女,遂渡河入蔚州。染干夜以五骑与隋使长孙晟归朝。上令染干与雍虞闾使者因头特勤相辩诘,染干辞直,上乃厚待之。雍虞闾弟都速六弃其妻子,与突利归朝。上嘉之,敕染干与都速六樗蒱,稍稍输以宝物,用归其心。六月,高颎、杨素击玷厥,大破之。拜染干为意利珍豆启人可汗,华言意智健也。启人上表谢恩。上于朔州筑大利城以居之。时安义公主以卒,上以宗女义城公主妻之。部落归者甚众。雍虞闾又击之,上复令入塞。雍虞闾侵掠不已,遂迁于河南,在夏、胜二州间,发徒掘堑数百里,东西距河,尽为启人畜牧地。
于是遣越国公杨素出灵州,行军总管韩僧寿出庆州,太平公史万岁出燕州,大将军姚辩出河州,以击都蓝。师未出塞,而都蓝为其麾下所杀,达头自立为步伽可汗,其国大乱。遣太平公史万岁出朔州以击之,遇达头于大斤山,虏不战而遁。寻遣其子侯利伐徒碛东攻启人,上又发兵助启人守要路,侯利伐退走入碛。启人上表陈谢曰:“大隋圣人莫缘可汗怜养,百姓蒙恩,赤心归服,或南入长城,或住白道。染干如枯木重起枝叶,枯骨重生皮肉,千世万世,长与大隋典羊、马也。”
仁寿元年,代州总管韩洪为虏败于恆安,诏杨素为云州道行军元帅,率启人北征。斛薛等诸姓初附于启人,至是而叛。素军河北,逢突厥阿勿思力俟斤等南渡,掠启人男女杂畜而去,素率上大将军梁默追之,大破俟斤,悉得人畜以归启人。素又遣柱国张定和、领军大将军刘升别路邀击,并多斩获而还。兵既渡河,贼复掠启人部落,素率骠骑范贵于窟结谷东南复破之。
是岁,泥利可汗及叶护俱被铁勒所败,步迦寻亦大乱。奚、雪五部内徙,步伽奔吐谷浑,启人遂有其众,遣使朝贡。
大业三年,炀帝幸榆林,启人及义城公主来朝行宫,前后献马三千匹。帝大悦,赐帛万三千段。启人及义城公主上表曰:“已前圣人先帝莫缘可汗存日,怜臣,赐臣安义公主,臣种末为圣人先帝怜养。臣兄弟妒恶,相共杀臣。臣当时无处去,向上看只见天,下看只见地,实忆圣人先帝言语,投命去来。圣人先帝见臣,大怜臣死命,养活胜于往前,遣臣作大可汗坐着也。突厥百姓死者以外,还聚集作百姓也。至尊今还如圣人先帝于天下四方坐也,还养活臣及突厥百姓,实无少短。至尊怜臣时,乞依大国,服饰法用一同华夏。帝下其议,公卿请依所奏,帝以为不可。乃诏曰:“君子教人,不求变俗,何必化诸削衽,縻以长缨?”乃玺书答启人,以为碛北未静,犹复征战,但使存心孝顺,何必改衣服也。帝法驾御千人大帐,享启人及其部落酋长三千五百人,赐物二千段,其下各有差。复下诏褒宠之,赐路车、乘马、鼓吹、幡旗,赞拜不名,位在诸侯王上。帝亲巡云中,溯金河而东,北幸启人所居。启人奉觞上寿,跪伏甚恭。帝大悦,赋诗曰:“鹿塞鸿旗驻,龙庭翠辇回,氈帐望风举,穹庐向日开。呼韩顿颡至,屠耆接踵来,索辫擎膻肉,韦韧献酒杯。何如汉天子,空上单于台?”帝赐启人及主金甕各一,及衣服、被褥、锦彩;特勤以下各有差。
先是,高丽私通使启人所,启人不敢隐境外之交,是日,持高丽使见。敕令牛弘宣旨谓曰:“朕以启人诚长奉国,故亲至其所。明年当往涿郡。尔回日,语高丽主,宜早来朝。”使人甚惧。启人乃扈从入塞至定襄,诏令归蕃。明年,朝于东都,礼赐益厚。是岁,疾终,上为废朝三日。
其子吐吉立,是为始毕可汗。表续尚公主,诏从其俗。十一年,来朝于东都。其年,车驾避暑汾阳宫。八月,始毕率其种落入寇,围帝于雁门。援兵方至,始毕引去。由是朝贡遂绝。明年,复寇马邑,唐公击走之。隋末乱离,中国人归之者无数,遂大强盛。迎萧后置于定襄。薛举、窦建德、王世充、刘武周、梁师都、李轨、高开道之徒,虽僭尊号,皆称臣,受其可汗之号,使者往来,相望于道。
西突厥者,木杆可汗之子大逻便也。与沙钵略有隙,因分为二,渐以强盛。东拒都斤,西至龟兹,铁勒、伊吾及西域诸胡悉附之。大逻便为处逻侯所执,其国立鞅素特勤之子,是为泥利可汗。卒,子达漫立,号泥撅处罗可汗。其母向氏,本中国人,生达漫而泥利卒,向氏又嫁其弟婆实特勤。开皇末,婆实共向氏入朝,遇达头之乱,遂留京师,每舍之鸿胪寺。处罗可汗居无恆处,终多在乌孙故地。复立二小可汗,分统所部,一在石国北,以制诸胡国;一居龟兹北,其地名应娑。官有俟发、阎洪达,以评议国事,自余与东国同。每五月、八月,聚祭神,岁使重臣向其先世所居之窟致祭焉。
当大业初,处罗可汗抚御无道,其国多叛,与铁勒屡相攻,大为铁勒所败。时黄门侍郎裴矩在敦煌引致西域,闻其国乱,复知处罗思其母氏,因奏之。炀帝遣司朝谒者崔君肃赍书慰谕之。处罗甚踞,受诏不肯起。君肃谓处罗曰:“突厥本一国也,中分为二,自相仇敌,每岁交兵,积十年而莫能相灭者,明知启人与处罗国其势敌耳。今启人举其部落,兵且百万,入臣天子,甚有丹诚者,何也?但以切恨可汗而不能独制,故卑事天子以借汉兵,连二大国,欲灭可汗耳。百官兆庶咸请许之,天子弗违,师出有日矣。顾可汗母向氏,本中国人,归在京师,处于宾馆,闻天子之诏,惧可汗之灭,旦夕守阙,哭甚悲哀,是以天子怜焉,为其辍策。向夫人又匍匐谢罪,因请发使以召可汗,令入内属,乞加恩礼,同于启人。天子从之,遣使到此。可汗若称籓拜诏,国乃永安,而母得延寿;不然者,则向夫人为诳天子,必当取戮而传首虏庭。发大隋之兵,资北蕃之众,左提右挈,以击可汗,死亡则无日矣!奈何惜两拜之礼,剿慈母之命,吝一句称臣,丧匈奴之国也?”处罗闻之,瞿然而起,流涕再拜,跪受诏书。
君肃又说处罗曰:“启人内附,先帝嘉之,赏赐极厚,故致兵强国富。今可汗后附,与之争宠,须深结于天子,自表至诚。既以远道,未得朝觐,宜立一功,以明臣节。”处罗曰:“如何?”君肃曰:“吐谷浑者,启人少子莫贺咄设之母家也。今天子又以义城公主妻于启人,畏天子之威,而与之绝。吐谷浑亦因憾汉,职贡不修。可汗若请诛之,天子必许。汉击其内,可汗攻其外,破之必矣。然后自入朝,道路无阻,因见老母,不亦可乎?”处罗大喜,遂遣使朝贡。
帝将四狩,六年,遣侍御史韦节召处罗,令与车驾会于大斗拔谷。其国人不从,处罗谢使者,辞以他故。帝大怒,无如之何。适会其酋长射匮遣使来求婚,裴矩奏曰:“处罗不朝,恃强大耳。臣请以计弱之,分裂其国,即易制也。射匮者,都六之子,达头之孙,世为可汗,君临西面。今闻其失职,附隶于处罗,故遣使来以结援。愿厚礼其使,拜为大可汗,则突厥势分,两从我矣。”帝曰:“公言是也。”因遣裴矩,朝夕至馆,微讽喻之。帝于仁风殿召其使者,言处罗不顺之意,称射匮有好心,吾将立为大可汗,令发兵诛处罗,然后当为婚也。取桃竹白羽箭一枚以赐射匮,因谓之曰:“此事宜速,使疾如箭也。”使者返,路经处罗。爱其箭,将留之,使者谲而得免。射匮闻而大喜,兴兵袭之,处罗大败,弃妻子,将左右数千骑东走。在路又被劫掠,遁于高昌,车保时罗漫山。高昌王麹伯雅上状,帝遣裴矩将向氏亲要左右,驰至玉门关晋昌城。矩遣向氏使诣处罗所,论朝廷弘养之义,丁宁晓喻之。遂入朝,然每有怏怏之色。
以七年冬,处罗朝于临朔宫。帝享之,处罗稽首谢曰:“臣总西面诸蕃,不得早来朝拜,今参见迟晚,罪责极深。臣心里悚惧,不能尽道。”帝曰:“往者与突厥递相侵扰,不得安居。今四海既清,与一家无异,朕皆欲存养,使遂性灵。譬如上天,止有一个日照临,莫不宁帖;若有两个、三个日,万物何以得安?比者,亦知处罗总摄事繁,不得早来相见。今日见处罗,怀抱豁然欢喜。处罗亦当豁然,不烦在意。”明年元会,处罗上寿曰:“自天以下,地以上,日月所照,唯有圣人可汗。今是大日,愿圣人可汗千岁、万岁,常如今日也。”诏留其羸弱万余口,令其弟达度阙设牧畜会宁郡。处罗从征高丽,号为曷萨那可汗,赏赐甚厚。
十年正月,以信义公主嫁焉,赐锦彩,袍千具、彩万匹。帝将复其故地,以辽东之役,故未遑也。每从行幸。江都之乱,随化及至河北。化及将败,奔归京师,为北蕃突厥所害。
铁勒之先,匈奴之苗裔也。,种类最多,自西海之东依山据谷,往往不绝。独洛河北,有仆骨、同罗、韦纥、拔也古、覆罗,并号俟斤,蒙陈、吐如纥、斯结、浑、斛薛等诸姓,胜兵可二万。伊吾以西,焉耆之北,傍白山,则有契弊、薄落职、乙至、苏婆、那曷、乌护、纥骨、也至、于尼护等,胜兵可二万。金山西南,有薛延阤、至勒兒、十盘、达契等,一万余兵。康国北,傍阿得水,则有诃至、曷截、拨忽、比干、具海、曷北悉、何嵯苏、拔也末、谒达等,有三万许兵。得嶷海东西,有苏路羯、三素咽、篾促、萨忽等诸姓,八千余。拂菻东,则有恩屈、阿兰、北褥、九离、伏嗢昏等,近二万人。北海南,则都波等。虽姓氏各别,总谓为铁勒。并无君长,分属东西两突厥。居无恆所,随水草流移。人性凶忍,善于骑射,贪婪尤甚,以寇抄为生。近西边者,颇为艺植,多牛而少马。
自突厥有国,东西征讨,皆资其用,以制北荒。开皇末,晋王广北征,纳启人,破步迦可汗,铁勒于是分散。大业元年,突厥处罗可汗击铁勒诸部,厚税敛其物,又猜忌薛延陀等,恐为变,遂集其魁帅数百人,尽诛之。由是一时反叛,拒处罗。遂立俟利发、俟斤契弊歌楞为易勿真莫何可汗,居贪汗山;复立薛延陀内俟斤子也至为小可汗。处罗既败,莫何可汗始大。莫何勇毅绝伦,甚得众心,为邻国所惮,伊吾、高昌、焉耆诸国悉附之。
其俗大抵与突厥同。唯丈夫婚毕,便就妻家,待产乳男女,然后归舍;死者埋殡之:此其异也。大业三年,遣使贡方物,自是不绝云。
论曰:四夷之为中国患也,久矣,北狄尤甚焉。种落实繁,迭雄边塞,年代遐邈,非一时也。五帝之世,则有獯鬻焉;其在三代,则猃狁焉;逮乎两汉,则匈奴焉;当涂、典午,则乌丸、鲜卑焉;后魏及周,则蠕蠕、突厥。此其酋豪相继,互为君长者也。皆以畜牧为业,侵抄为资,倏来忽往,云飞鸟集。智谋之士,议和亲于庙堂之上;折冲之臣,论奋击于塞垣之下。然事无恆规,权无定势,亲疏因其强弱,服叛在其盛衰,衰则款塞顿颡,盛则率兵寇掠。屈伸异态。强弱相反。正朔所不及,冠带所不加。唯利是视,不顾盟誓,至于莫相救护,骄黠凭陵。和亲结约之谋,行师用兵之事,前史论之备矣,故不详而究焉。
及蠕蠕衰微,突厥始大,至于木杆,遂雄朔野。东极东胡旧境,西尽乌孙之地,弯弓数十万,列处于代阴,南向以临周、齐。二国莫之能抗,争请盟好,求结和亲。乃与周合从,终亡齐国。隋文迁鼎,厥徒孔炽,负其众力,将蹈秦郊。内自相图,遂以乖乱,达头可汗远遁,启人愿保塞下。于是推亡固存,返其旧地,追讨余烬,部众遂强,卒于仁寿,不侵不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