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最后的星期集-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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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目光超过现时的城堡,飞往悠悠往昔的地平线——女神在举行宴乐会。
王朝的废墟的黑影里,影影绰绰的乐师操湿婆的神琴,弹唱往世流传的骇人听
闻的神话故事。
用对难忍的悲痛的回忆之线,织成了那个故事。
那天轰响着惨烈的灾祸的霹雳,死亡疯狂地吼叫,艺术女神最柔韧的弦索弹出
恐惧的战栗。
我望见创造的殿堂里,从心底喷发的哀伤、羞惭、苦恼的烈焰冷却下来,凝成
不燃的福音的塑像。殿堂外面,山一般熄灭了的痛楚的灰烬,无光、无语、无义。
美好的早晨
熹微的晨光中,布谷乌断续地啼叫,听似一声声爆竹。
泛彩流金的云朵,在空中缓缓飘移。
今天是集日,田野的上路上,牛车载着米袋和盛满新榨的甘蔗汁的陶罐。
村姑的背篓里,装着竽头、生芒果、萨吉纳树的嫩茎①。
学校里的钟敲了六下。
钟声和霞光明艳的色彩在我心间交融。
我搬张椅子,坐在墙边夹竹桃树下。
东方天空射来的阳光,除扫着草叶上班驳的暗影。
凉风习习,两株并立的椰子树的枝叶沙沙地摇曳好似双胞胎婴儿甜蜜的啼哭。
石榴树光润的绿叶后面,露出了几个可爱的小石榴。
杰特拉月跨入了最后一个星期。
天海里春天的风帆,松乏地垂落下来。
营养不足的苇草形容枯槁;碎石路两旁,欧洲的季节花,色泽消退,萎靡不振。
异国的西风吹入杰特拉月的庭院。
不情愿也得披条薄毯。
花池里水在轻漾,芳草在摇晃,金鱼敏捷地游泳。
孩子们游玩的山坡上,茂密的奈蒲草丛簇拥着一座四脸石像。
它仿佛立在流淌着时光的遥远的岸边,表情冷漠。
节气的抚摸渗不进它的石躯。
它的艺术语言,与林木的言词毫无共同之处。
从地府升起的精气,日夜传遍每棵树的枝叶,石雕独居在广博的亲谊之外。
很久以前,艺术家在它体内注入的奥义,像财神药叉的死了的财宝,与自然之
音素不往来。
七点,流云消逝。朝阳爬上墙头,树荫萎缩。
从花园后门进来个小姑娘,两条辫子在背上摆动。
她手扶竹竿,放牧两只白鹅和一群雏鹅。
这对白鹅夫妻神态肃穆地尽着保护儿女的职责,小姑娘肩负重任,她手中一只
雏鹅的心跳,激起幼小的母亲心里甘露般的爱怜。
我很想挽留这美好的早晨。
可它轻闲地走来,轻闲地离去。
它的送别者,已在自己欢乐的宝库里,偿还了它的债务。
①萨吉纳树的嫩茎和果实可作为蔬菜食用。
一个人是一个谜
一个人是一个谜,人是不可知的。
人独自在自己的奥秘中流连,没有旅伴。
在烙上家庭印记的框架内,我划定人的界限。
定义的围墙内的寓所里,他做着工资固定的工作,额上写着“平凡”。
不知从哪儿,吹来爱的春风,界限的篱栅飘逝。“永久的不可知”走了出来。
我发现他特殊、神奇、不凡,无与伦比。
与他亲近需架设歌的桥梁,用花的语言致欢迎词。
眼睛说:“你超越我看见的东西。”
心儿说:“视觉、听觉的彼岸布满奥秘——你是来自彼岸的使者,好像夜阑降
临,地球的面前显露的星斗。”
于是,我摹然看清我中间的“不可知”,我未找到的感觉,时时在更新”。
不可知的鸟儿
街上走来一位游方僧,站在你的门口唱道:“不可知的鸟儿飞进竹笼。”于是
愚痴的心儿说,我捉住了捉不住的东西。
你沐浴完毕披散着湿发,站在窗前。
“捉不住的东西”本在你远望的眼睑上,“捉不住的东西”本在你戴镯的手腕
的柔嫩里。
你派它去乞施,它一去不归;你不知道游方僧在唱你的故事。
你像乐调,在单弦上往返。
单弦琴是你容颜的笼子,在春风中摇晃。
我胸口捧着琴漫游,为它上色,折花,溶它在心里。
我弹奏时忘记它的形状,弦儿跳荡着消失。
“不可知”出走进入宇宙,在树林的葱郁里媳戏,在金色花的芳菲里隐居。
你啊,不可知的鸟儿,栖息在团圆的笼子,装饰一新的笼子里吧。
别绪盈满翅翼、飞行延迟的所在,不知鸟巢在哪儿,它的幽会在地极的彼岸,
一切景观的隐逝里。
那一瞬间
林鸟最后一首歌,沉入漆黑的夜色。
空气凝滞,树叶不晃,透明的星星仿佛降落在老楝树蝉鸣骤息的奥秘上。
这时你突然异常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说:“我永世不忘你。”
未点灯的窗前,我的身子模糊不清。
在阴影的掩护下。你打消了倾吐隐衷的踌躇。
那一瞬间你爱情的宫殿,屹立在我无边的回忆的地基上。
那一瞬间的悲欢,由光阴的琴弦弹响,飘向无尽的来世。
那一瞬间我的小我,在你真挚的感情中获得了无限。
你发颤的嗓音使我生命的苦修,得以品尝成功的琼浆。
较之你世界的无数事物,我更充实,活得更有朝气。
那一时刻之外的万物,微不足道。
那一时刻的外面有死亡,某一天我将退出形象辉煌的舞台。
在可感的悲欢的天地里,我回忆的影子,向有形的无量认输。
门前的火焰树底下。你每天亲手浇水,这至关重要。
今后你把我椎往枝叶外面宇宙无际的混沌里,那无关紧要,我等待着。
给拉妮黛维①的信
一
最近我搬家了。
两间小屋构成我的新居。
小屋很合我的心意。
现在我把原因告诉你。
高堂吹嘘自己“很大”,将真正的“很大”轻慢地拒之门外。
我的小屋不自夸“很大”,不学愚笨的纨绔弟子,狂妄地参加“无限”的比赛。
我无意在屋里满足天空的欲望;我要在它的原位得到它,要在外面完整地得到
它。
环境幽静。
“遥远”来到我的身边。
坐在窗口我浮想联翩——所谓“遥远”其实是美。“遥远”在美的中间。
美局限于定义,又超越各种界限;同需求在一起,可又独居,在每一天里,又
属于永久。
记得以前有一天下午,我乘的轿子穿过田野;一共有八位轿夫。
我看见一位轿夫,像黑色大理石神像;他每一步都跨越职业的低贱,似脚带断
绳高翔的大鹏。
神因着他的美赐予他恢宏的荣誉。
远空与人最亲;如若关闭窗棂就无从看见。
世俗的家庭,贪欲是壁垒,将眼馋的东西囚禁在近处的樊笼里。
忘记贪欲会伤害爱情,如忘记野草压挤农作物。
我写诗,作画。
围绕“遥远”做我的游戏;我用各种服装为它打扮,就像苍大的诗人,用黄昏、
拂晓打扮地平线。
我做的事情中没有贪婪,没有私利,也没有我自己。
富有“遥远”的工作中,每时每刻有我的广宇。
与此同时我望见死的甜美形象、静寂的悠远、生活四周无浪的大海。
丰繁的美中有它的席位,它的解脱。
二
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首先需告知的是:我已收到你寄的茶叶。
迟迟不复信是我的性格特点。
我写信极像我作画。
它不通报事件。
它本身是消息。
形象在世上漫游,我作的画也是形象,走出“未知”,走到“熟知”的门口。
它不是映像。
心中繁复的破立,繁复的组合,或凝成理念,或显示于意象,言语的罗网最终
活捉那些天鸟。
心儿在风中侧耳静听,寻觅那寻觅语音的理性。
今日它圆睁双目,踏上线条的世界的大路。
它寻望,它说:“我看到了。”人世是“形态”的旅程。
在永世的清醒者面前走过,他也无声他说:“我看到了。”
太初的舞台前传来号令“拉开帷幕!”
雾气的帷幕徐徐升起,形象的舞女登台;千眼雷神因陀罗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看见即创造,他看见的盛大节日千古绵延。
三②
无垠的天宇,“线条”的旅客乘时光的轻舟,在幽暗的背景前跳“形体”之舞;
无声的“无限”的心声,用无句的“有限”的语言和暗示来表达,有量之美用花篮
装“无量”的欢乐的财富一它不是内容,不是思想,不是语句;仅是形象,用光线
塑造。
太初创造的第一刻的音籁,今日传人我心中一一揭去无始之夜的面幕说:“请
看!”
这些年我在幽僻处自言自听。③
从那儿转移到另一个幽暗处。④
我自画自看。
宇宙布满天神观赏的座位,我在他旁边,制造观赏的对象。
①拉妮。黛维曾照料泰戈尔的晚年生活。诗人弥留之时口授的诗是她记录的。
②泰戈尔在此信中阐述了他的绘画艺术观。
③指写诗。
④指作画。
致苏汀特罗纳德达塔①的信
一
近来我迷上了线条。
辞藻是豪门女子,私囊丰殷,②尖嘴利舌,安抚她颇费神思。
线条出身贫贱,性情温顺,我与她交往分文不花。
指挥树枝开花、结果,是快活地履行责任。率领树底下的光影起舞,是饶有趣
味的职业。
枯叶飘落,纷纷扬扬,彩蝶舒翼飞舞,入夜,流萤点点,忽明忽灭。
丛林的宴会厅里他们是风流倜傥的贵宾,不受任何人的质询。
辞藻管教严厉,对我毫不客气。线条从不责备我纵声大笑。
许多事情我撂下不管,信件丢失,有空闲就奔入培植形象的内宅。因而心里潜
藏多年的放荡不羁者,勇气陡增。
他挥毫作画,不考虑凡世的是非,不理睬众的褒贬。
二
我心情舒畅。
我的画笔没有套上“闻名”的笼嘴。
名气不来制约我的意志。
一开始就未允许原有的交椅搁在作画的胸脯上,它没有规劝我维护荣誉,那名
气拖着臃肿的身体,已经无所作为了。
为了保护大部分成果,它派看守站在门口;在正经事情的面前筑了个祭坛,上
面一层层置放千百个主人提出的要求。
然而高傲的名气今日不在。和时令之王的彩笔一样,我的画笔是自由的。
①苏汀特罗纳德。达塔(1901一1960),孟加拉语诗人。
②孟加拉语中,字辞与财富是一个字,这里一语双关。
致杜尔察迪普拉萨特①的信
你要我谈创造歌曲的体会,我俱怕谈体会,可又非谈不可。
人凭智慧成功地创造了语言。
人的感知是哑默的,不可捉摸的,很像幽寂的宇宙。
那博大的哑巴用手势表达心意,不作解释。
幽寂的宇宙拥有韵律,拥有表现手法,天宇舞姿密集。
原子分子在无限时空里,规定了舞蹈的轨道,在“有限”中翩舞,塑造无数形
象。
它心里炽热的情感,此花草到繁星,寻找自己的隐喻。
人的感情强烈到控制不住的时候,必然寻找话语——静默下来的话语、寻找技
法,寻找暗示,寻找舞蹈,寻找音乐。推翻原来的含义,扭曲规则。
人在诗里写静默的心声。
人的感知选择音乐作为载体的时候, 把闪电般活跃的原子群似的乐章拘禁在
“有限”里,教它动作,引它奇妙地旋转、跳幻,“有限”内就擒的舞蹈,获得以
歌塑成的形象。无语的形象群,汇集在创作的厅堂。系足镯的“激情”参加洒红节,
形象的舞女协调来宾的节奏。
借助文字、音符、线条表达理解的,是学者。
歌曲是为这样一些人写的——他们的心儿说:“我体味,感受哀痛,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