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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大清画师-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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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如实写:七月初一,奉皇命探视罪臣索额图。于是收单子的人又再看了次我的金牌,又复行了翻礼,才领着我们进了关押人犯的地方。
  牢房我是进过的,不过这里的牢房跟我上次住的那牢房可有着天壤之别。怎么说呢,就是路边小旅馆与五星级大酒店的区别。一条宽阔的通道进去,两边便是牢房,但是不是通常看到那种一眼可以望进去的牢房,每间牢房前有一道厚实的隔墙,隔墙上一道门,门上还挂着帘子,帘子后的风景,我们看不到。
  领我进去那人态度很恭敬,虽然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派个女钦差来,但是毕竟是个钦差。领头那人刚要掀帘子,就听得里面有人在小声的说话,皇帝在我身后轻哼了一声,我立即拉住掀帘子的那只手,给他递了个眼色叫他退下,看样子,皇帝突然有了听墙角的兴趣呢。
  “索大人……您在这里……不打紧……将来……即了位……”一个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看来这墙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十分的好。另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老夫不知还有没有命等到那天。”是我那老友索额图。政治的事,我并不十分清楚,但是我却知道此刻皇帝的神色非常的不善,杀意毕现。
  皇帝转身而去,李公公连忙跟了上去,留下我怔了半晌,也慌忙的跟了去。怎么说也是来看人的,却不看就走了呢。
  出了宗人府,皇帝在马车前站定,手扶着马车的车辕,背对着我,抬头望着天,深叹了口气道:“你说,这索额图留还是不留。”我转头望了一眼李公公,李公公却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并没看我。
  明知道这事儿我应该置身事外,可是一想到此刻我的一句话或许就能改变那个像我爷爷一样的人的命运,我就冷静不下来了,扑通一声朝皇帝跪下道:“皇上宅心仁厚,索大人他……”
  “放肆!”皇帝转过身来喝道。我吓了一跳,慌忙抬头看过去,月光下,皇帝的脸此刻愤怒而陌生,如同一只饥饿许久的野兽,目光凶狠而犀利,赫得我慌忙低下了头。我终于知道,原来四阿哥那样的喜怒无常,竟然是遗传的。
  “你一个小小的画师,竟然敢来左右朕的决定,别以为你有朕的儿子撑腰朕就不敢杀你,十天内若是裕亲王的画像画不好,你也就不用来见朕了,直接去陪你的老友罢。”皇帝几乎有些气急败坏的吼着,吼完便上了马车,李公公快步跟了上去,然后马车留下一缕灰尘,扬长而去,只留下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我。
  跪在冷硬的街面儿上,注视着远去的马车,手脚的力量在一丝一丝的流逝着,直到我再也跪不直了,一侧坐到了地上为止,屁股着了地,心里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原来,这就叫伴君如伴虎啊。
  坐了一会,身体才又有了力气,我拍了拍屁股爬了起来,一时竟然不能确定到底该朝哪个方向走,因为方才是乘车而来,如今却得徒步走回去,这宗人府到四阿哥府的路,我压根儿就不认得。茫然了一会儿,一阵马蹄声和车轮声传来,我不禁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上望去,月色下,一个马车夫驾着车朝我驶来,他旁边的那人,正是方才随皇帝走了的李公公。莫非是皇帝后悔了,要现在便结果我的性命?
  我的心又忐忑起来。马车在我面前停下,李公公跳下车来,掀起帘子道:“安姑娘请上车。”尽管他此刻的声音和以前的声音并无什么区别,但是我还是觉得那种尖细的调子让人心里渗得慌,我机泠泠的打了个寒战,却别无选择的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皇帝果然还在马车里,依旧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只得在车厢里跪了下来,等待他发话。
  马车起动了,车里却并不晃悠,所以我跪得也算稳当。静默了许久,皇帝清了清喉咙道:“坐下吧。”我抬起头望了他一眼,见他也正看着我,只得慌忙垂下头,半跪半走的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吓着了吧?”皇帝的声音柔和了起来。究竟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底是杀我还是不杀,实在把我弄糊涂了。而他此刻问的问题,叫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是低着头坐着,拘谨得连呼吸都快给闭住了。
  “索额图跟着朕几十年了,若朕一开始便起心要杀他,又如何会将他拘在宗人府呢。”皇帝幽幽的叹了口气,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奈。“朕身边的人,老的老,贬的贬,病的病,死的死,到如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才见识过他的雷霆之怒,如今又听着他的无奈叹息,我的心还一时不能接受,只得楞在那里。
  “朕也不该凶你,这些事儿,你也不懂。”皇帝说。
  听了这句,我的眼眶里热气一冲,眼泪就涌了出来,连闭眼都来不及。
  我这人哪,其实并不爱抹眼泪,但是最听不得软话。儿时,摔倒了如何也不会哭,但是只要一有人来关心我,问我,我肯定立即会哭出来。
  “哎,你这孩子,怎么就哭了呢。”皇帝直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递到我面前来。我也不接,只是盯着他略有些松弛皱纹的手,越发哭得厉害了。皇帝悻悻的收回了手绢,也不再说话了。我哭了半晌,心里的郁气也散得差不多了,才伸手胡乱抹了把脸,又朝皇帝跪下,说道:“请皇上恕民女失仪之罪。”
  “你这孩子……”皇帝嗔怪着,却又伸手将我扶了起来。“朕将你许配给四阿哥如何?”皇帝问。
  我还没站直,吓得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上,民女愿终身不嫁。”
  四阿哥一心想撮合我与十三阿哥,如今皇帝却将我指给他,那么那两兄弟今后该如何相处?而四阿哥又将如何看待我呢?
  “终身不嫁?难道画一辈子画?”皇帝问。
  “是!”我答道。
  “傻孩子……”皇帝沉吟了片刻,又道:“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回了四阿哥府,管家正立在门口等着我,狐疑的朝远去的马车望了两眼,对我道:“安先生,四爷正在客厅等着您呢。”

  郑板桥

  四阿哥,他等我做什么?一想到白天四阿哥对我的那种态度,我心里就敲起了小鼓。再这样下去,我迟早得被这几父子吓死。
  管家领着我到了客厅门口,向里面通传了一声,自己却转身离去,留下我立在门口,进退两难。我无语的叹息,心里狠狠的下着决心,这档子事儿完了,一定去向皇帝请辞,卷了银子去一个远离皇宫远离政权的地方,建一处安乐小窝,嫁一个跟我情投意合的男人,生几个白胖的孩子,幸福的过我的小日子。不过,这样的乐土,在这个时代,真的有吗?
  站了老半天,听得里面的人咳嗽了一声,我才醒悟了过来,硬着头皮跨了进去。
  四阿哥,坐在客厅正中间儿的椅子上,一身青衣,表情深沉,却没看我,而是望着他身侧桌上的蜡烛,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桌上放着茶壶茶杯,茶杯里的茶已经没有一丝儿热气了,想来是等了我许久。
  “四爷……”我正待开口解释,这时四阿哥也转过头来问话了:“你去了哪儿?”
  是照实说还是撒谎呢?哎,说实话吧,免得这位爱查户口的四阿哥问来问去闹个没完。“回四爷,民女随皇上去了趟宗人府。”我回道。
  四阿哥眯了下眼睛,凝聚过后的视线尖锐得刺人,我却是抱着豁出去了的心态,和他对视着。四阿哥调开目光,端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后,四阿哥从怀里摸出来一块手绢,朝我递过来,问道:“这可是你的东西?”我看了一眼那手绢,似乎里面还包着什么东西,伸手接了过来,里面硬硬的,我狐疑的看了四阿哥一眼,他却没看我,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打开手绢,我吓了一跳,雪白的手绢里,赫然躺着那只被我当掉了的翡翠镯子。
  “四爷从何得来?”我将镯子拿在手里,眼眶湿润了起来。最初当掉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如何的舍不得,而今再次见到,心里却堵得难受,又回想起翔那日送我这镯子的时候的情形。
  那天是我二十岁生日,我没有多少朋友,所以生日过得很冷清,就只有我和他。晚餐时喝了点儿酒,醒来后就在他的床上了。他在我手腕上套上镯子,说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还传子不传女,还说,将来要我也传给我们的媳妇。
  那时的温存,如今只剩下这镯子了。翔,你说天涯海角也要找到我,你可知道,我在一个你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呢?
  四爷的呼唤将我带出了回忆,不觉间我已是泪流满面了。
  “送你镯子的人,是谁?”四阿哥沉着脸问。
  我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了想哭的欲望,稳住了声线答道:“回四爷,是民女的爱人。”听到我的回答,四阿哥怔住了,旋即锁起了眉头,一把从我手里抢过镯子,作势要摔。我慌了神,只觉得这镯子是我和翔的唯一联系,竟然也没多想,扑了上去抱住了四阿哥的手臂,哭道:“四爷,别摔,求您!”
  “若我一定要摔呢?”四阿哥维持着那个姿势,沉声问道。
  我心里一痛,松开了他的手臂,退了两步朝他跪下,答道:“那么,四爷,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安若颜这个人了。”其实这不过是一句气话,若他真的要摔了,我也断不会为此寻死。
  四阿哥的手臂垂了下来,将镯子放到了桌上,然后重重的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将镯子戴回到腕子上,我才开始思索着,四阿哥从何得知我有这镯子的?又从何得知我将镯子当掉了?想了半天,也想不透其中原委,只得悻悻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夜无眠。
  第二日顶着黑眼圈去了工作室,开始着手为塑像画各个角度的素描,一来素描比泥塑直观,二来可以在泥塑的基础上,添加适当的表情,为后面正式的作画打基础。一张素描还没画完,八阿哥便来了,跟他一起的,还有九阿哥和十四阿哥。
  这三个人里面,我只对八阿哥还略有些好感,其他那两人,我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的,再加上昨夜失眠,心情烦躁,我见到那两人时脸上的表情,不难想象。
  可是那两人似乎心情很好。“啧啧!你这恶女人还有两下子嘛,八哥,你看,跟皇叔还真是像呢。”十四阿哥围着泥塑转了一圈儿,感叹道。
  “噫?这个又是谁?啊,八哥,你来看,像不像老十三?”十四阿哥指着翔的塑像喊着。我脑子嗡的一下充了血,连忙跑过去拿了张纸将塑像盖了起来。
  八阿哥和九阿哥毕竟比十四阿哥年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拿那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倒是十四阿哥,显然还不太明白这些,鬼头鬼脑的盯着我笑。
  “不是十三爷。”我小声说道,也不知这样算不算是解释,又或者在他们看来,这根本就是欲盖弥彰。
  “我也觉得不像,十三弟可不会这么深沉呢。”八阿哥笑道。
  这事儿就算这么过了,在那几个人的七嘴八舌指导下,我的素描稿也画了五六张了,严肃的、微笑的、冷漠的、威严的……各种各样的裕亲王跃然纸上。不过,那几个人,我并不是十分相信,虽然目前看来他们对我的态度尚好,可是我总担心他们会害我。尽管四阿哥对我态度如此恶劣,我却相信他绝对不会害我。人就是这么奇怪,一点也左右不了自己的感觉。
  于是在他们走后,我又将画稿拿去四阿哥看了一遍,在四阿哥的指点下,修改了几个小地方。昨晚的事,似乎从没发生过一般,他不提,我也不提。只是他看到我腕子上的镯子的时候,表情很明显的僵了一下。
  走的时候,突然想起这几天怎么不见十三阿哥,于是顺便问了一句。四阿哥说,十三最近被皇帝派了差,大约得一个月才能回来。
  接下来几日,我便埋头在素描稿子与泥塑之间创作,一张画并不能一挥而就,白天画完了,夜里还要拿去给四阿哥过目,他认为像了才行,常常一天画下来,末了却有些瑕疵,结果又要重画的。
  在十日期满时,我统共画成了三幅,让四阿哥带进宫去呈给皇帝。
  快中午的时候,四阿哥带回来一道圣旨。消息是好消息,但是我却乐不起来。皇帝封了我一个正六品画师,食正五品俸禄,这对我来说是个荣耀,可是我本是一心想走的,而今却有了官位,还如何走得掉呢?
  我领了圣旨,然后给管家打了声招呼,说中午不回来吃饭了,然后便径直去了我画馆,这次一走便是一个多月,也不知道画馆究竟修得如何了。
  慢摇摇的从胡同的后门处进了园子,远远的便看见主体工程已经快接近完工了,正点中式的外观结构,内里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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