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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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自己再看一眼，便会陷在那泓深潭中不能自拔。身后的弘暾还兀自说着：“额娘，九伯说今年孩儿生辰，请我过府去与他家哥哥姐姐一道玩儿……”
生辰……芷若心中一震，无力地闭上眼睛，他……猜到了吗？
“啪！”明黄的圣旨被丢在大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雍正望着跪在下头的允祥，拧着嗓子问道：“她让你来的？你刚刚回府上，又急匆匆地递牌子进来就为了这个？她以为有你做挡箭牌，朕便不敢把她如何了是不是？朕既然下了这道圣旨，就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皇上！”胤祥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是臣自己要来的！臣与芷若成亲多年，琴瑟相谐，情义深重，断没有离弃的道理，求皇上开恩！”
“琴瑟相谐，情义深重？”雍正突然立起来，走下来懊恼地骂他，“你这话骗谁，骗自己吧？你夜夜睡在她身边，她心里想着谁，你难道不知道？老十三，你怎么这么糊涂，当年四哥帮你，是怜你对她一片痴心。可是这十几年的苦，你还没吃够吗？若不是她，你会这个样子吗？”
“臣无悔……糟糠之妻不可弃，四哥难道要臣弟背上无情无义的骂名吗？”允祥抬起头，看着雍正，一如他当年的执着，希望一贯亲待他的四哥，能再帮他一次。
“是她对不起你在前，你有何错？你堂堂怡亲王府，容不下这等行为不端的无耻荡妇！”雍正忽略掉允祥渴求的目光，冷冷地说道。
“她不是！她没有对不起我！”允祥急急地为她辩解。
“你还睁眼说瞎话？”雍正恼了，他用手指点着允祥的额头责问，“她没有对不起你？那弘暾哪儿来的？他跟老九长那么像，只是巧合？还是你那时太年幼，记不得老九小时候的样子？”
“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儿，臣不想理会，没有真凭实据的……”允祥扭过头，脸上有些发热。若是在从前他老早就跳将起来，找人拼命去了。可那么多年下来，她的苦她的痛，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原以为自己的深情能感动她，自己的爱意能给她带来幸福，可到头来仍是水月镜花空一场。他把指甲狠狠嵌进掌心里，却还是为芷若开脱：“当年我用计赚了她，已是对不起她，这些年还要委屈她跟着我一同受苦。那年生平儿时，险些要了她的命。当时我就想，只要她在我身边，只要她好好儿的，别的我都可以不计较了。做人有时候，装着糊涂点，快乐反倒能多些！这十年里，她日夜相伴我左右，为我缝衣纳鞋，替我端茶倒水，我们一起陪孩子们玩耍，她只看到我一个人，她只对我一个人笑。我觉得，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若不是为了四哥您，我倒情愿这样被关一辈子！”
“你……”雍正指着允祥，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你……好一个装糊涂。这十年来，你陷在温柔乡里，就悟出这么个道理来？江山你不要，四哥来接着。可你倒是涵养好，人家，人家都骑到你头上来了，你还……你要真凭实据是不是？好！那你回去盘问你府上那个丫头采晴，问问她那年你被关在养蜂夹道时，你那福晋去了哪里？要不要我将西城外那道观的主持召来，要他亲口向你讲述那二人如何私相授受，夜宿白云观的吗？”
允祥脸色惨白，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冒烟，发不出声。
“哼！我这些年来用心培养的那批‘血滴子’可不是看着玩的！再怎么机密的事，都瞒不过我的耳目！”雍正甩下袖袍，双眼发狠，“当年她为了老九险些坏我大计，焉知今日还会不会旧事重演！”
“皇上……”允祥颓然地跪坐在地上。那一层面子一直被他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今日骤然被扯落，疼痛无以复加。可是他就是没用，他就是放不开她。“我会加倍小心，我会好好管着她，只求您……”
“不可能的。”雍正不耐地打断他，“圣旨已下，马尔汉府上已开始准备。若收回，他一家可丢不起这人！”
“马尔汉？”听到这个名字，允祥狐疑地抬头，却见雍正肯定地点了点头，心里一惊，忙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拾起那圣旨细看。原来，最右边还有一列被大伙儿忽略的字儿：“另以户部尚书马尔汉之女兆佳氏赐婚怡亲王，责令月内完婚！”
仿佛一片落叶，允祥手中的圣旨“唰”地掉在地上。“皇上……您……为什么？”
“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是大清朝第一大臣，嫡福晋之位怎能空缺呢？”雍正漫不经心地伸手弹了弹袍子，“我听闻兆佳氏娴静文雅，多才多艺，你定会喜欢的……”
“不……臣不能遵旨！”允祥趴在地上给雍正磕头，一下一下，冷硬的地砖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祥弟……你……你何必那么执着？”雍正微微地叹气，可他不会妥协。他若是那般轻易就会让步，他便不是雍正了。
“你迎娶了兆佳氏，那女人要如何处置都是你自己的事，只要别让她随便在外头露脸，引起麻烦就行了。或者……”他走过去制住了允祥的动作，将他扶起，“你也认为她该由宗人府来审判，连带着弘暾？”
“不……不要……”允祥终于明白了，誓言终归是只誓言，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今生只爱一人”，什么“生当同寝，死亦同穴”……这些通常都是实现不了的理想而已。
消息传得很快，这个婚礼又一次将允祥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每天在朝堂上允唐都用要杀人的目光狠狠剜着他。其余人也议论纷纷，暗中散播着种种八卦。他无奈，只得装着视而不见。
满城风雨中，也许最平静的人就是那个被御批下堂的魏芷若了。允祥的徒叹无奈，弘昌的气愤不甘，弘暾的似懂非懂，平儿的天真无虑，采晴的担忧伤心，都影响不了她的情绪。是满不在乎吗，还是罪有应得？
她不愿再去想那些费神的事情，她开始将精力放回到绣坊上，试图用繁重的工作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重回这里的第一天，她惊讶于生意依旧兴隆，甚至是蒸蒸日上。采晴告诉她，当年封府的时候这处产业十四阿哥并没有将此查封。只因九阿哥当日开口要了这里。这些年来一切全靠了允唐的打理，才能撑到现在。
允唐……又是允唐……她又欠他一份情意。
“九伯……”今日随她一道出来的弘暾突然欢快地喊了一声，跳下凳子两条小腿“噔噔”地向门口跑去。
“暾儿乖！”允唐俯下身子亲了亲他的小脸，“可有想九伯？”
“有！”小家伙毫不犹豫地点头，拉着允唐的手开始小声诉苦，“可是额娘不让我去看九伯，她说我要是跟阿玛提这事儿，阿玛一定会拿家法揍我，所以我……”弘暾偷偷拿眼瞅着芷若，没敢再说下去。
“所以九伯来看你啊，没事！”允唐变戏法似地掏出一串冰糖葫芦递给弘暾，拍拍他的小脑袋道，“乖，九伯和你额娘有话说，你先去前头玩，九伯待会儿来找你……”
“好！”弘暾听话地跑开了。允唐收回视线看向芷若。他慢慢地朝她走去，每一步在她眼中都是无声的邀请。她不由自主地立了起来。
“这孩子真讨人喜欢，不是吗？”允唐笑嘻嘻地凑过来，“他比我府上那几个小子可爱多了！”
“嗯！”芷若轻轻地点头，心里百感交集，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只是奇怪，他怎么那么像我。你看他，连笑起来嘴角上翘的样子都与我一般模样。有时候我真要怀疑，他会不会是我的……”
“不……不是！”她打断他的话，匆匆忙忙间撞翻了凳子。
“是吗？”他双手交叠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慌乱的样子。
“是……是！”芷若避开他的眼睛，点点头，不想他再追问这事。“我……”她把目光转到门外，“你来这里是……”
“当年你签下的那张租赁契约，写明了是十年。可是从五年前开始，你就没有再交过租金……”允唐自怀里掏出一张纸，笑着展开给她看，“今儿我过来收钱的。”
他手上拿着的，正是当年她签下的字据。“怎么在……”她疑惑地抬头看他，恍然大悟，“你买下了这铺子？”
“不……”他轻松地摇摇头，笑道，“这里本来就是我的产业！”原来，难怪当日以这么低廉的价格就租给了她，难怪出事之后，他会接管此处。
“那……既然……既然如此，”芷若蹙起眉头，“那这铺子我就不租了。你，你给我一个月时间，我把店面关了。你放心，这……这几年欠下的房钱，我会连本带息都还给你！”
她说完，就想离开屋子，却被允唐一把拉住。“你花了那么多心血在这里，说放弃就放弃，岂不可惜？”他将她身子扳过来，伸手轻抚着她小巧的下巴，“我会在乎那几个钱吗？”
“在商言商……”她垂下眼睑，不愿去看他。
“唉……若儿……”允唐微微地叹息，语气里是无尽的伤痛和心疼，“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还要谈论这些吗？那个混蛋害了你一生，你为什么就不能伏在我胸前痛哭一场呢？我怎么，我怎么忍心你被人糟蹋，被人嘲笑……”他将她揽进怀里。她的心一绞一绞地，委屈的泪终于溢出眼眶，开始抽抽咽咽。
“若儿……”他抱着她，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良久，允唐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跟我一起去西宁！”
什么……西宁……芷若抬起脸，诧异地望向他。
“不错……皇帝将老十四关在景陵，现在西北那里无人管理，他竟想出要我去！哼，说得是好听，还不是找年羹尧监视我，趁机孤立八哥……十弟不是也被他借机弄到外头去了？”允唐怜惜地看着她，“你目前是什么身份，还要留在那府里做什么？跟我去西宁吧！虽然那里生活清苦，不似京城里安逸，但我实在舍不得留下你，在我身边，好歹我能照顾得着你。咱们把这错过的十几年都补回来。”
芷若低着头，默不作声。允唐急了，双手捧起她的脸道：“你不愿意？圣旨都下了，你现在已经不是十三福晋了，还顾忌什么？难道你舍不得离开老十三？”
“不……”芷若轻轻地摇头，声音里充满了哽咽，“你该知道皇上不会轻易放过你们，把我带在身边，其不是让他捏着把柄治你的罪？更何况……我的孩子们……”
“你若愿意，带暾儿一同去……”允唐心知雍正的手段，可是他真得不愿放手。当年若自己再果断一点，再强硬一些，何至于被人逼得手忙脚乱。“至于弘昌与平儿……”
“我的妻儿不用九哥来操心！”允祥冰冷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弘暾被他拎在手上，一见屋内的两人忙挣扎着跑进来，抓紧芷若的衣摆，“额娘……”他眼里有些惊慌，此时的阿玛看上去很生气，正用他所陌生的眼神瞪着九伯。而九伯亦神情严肃，眼睛里流露着仇恨的目光。
“没事的，乖！”芷若示意允唐松手，将儿子拉到边上。这孩子自幼与外人接触得少，比起同龄的孩子要更加不谙世道。
“九哥……不知西行的事儿你准备得如何？需不需要弟弟帮忙的？”允祥看了一眼躲在边上的女人，重新将视线聚集到允唐身上。
“这点小事怎么敢劳驾怡亲王呢！居丧不及百日，新帝就急急忙忙地将我遣到那荒蛮之地，我心惶恐啊！”允唐冷嘲道，“若是皇阿玛知道……”
“九哥……”允祥蹙起眉，他不想听他说话意气用事，惹恼了新皇，可没好果子吃。“皇上励精图治，只是为了这个国家，同样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大家是兄弟，你……”
“别跟我说兄弟！”允唐满眼的不屑，“皇家本来就没有什么骨肉亲情……为了自己，为了利益，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不是吗，十三弟？”
允祥的脸上微哂，允唐说得不错，他们这样的兄弟还不如不是兄弟。可是，关于芷若，他不能做任何让步。他对上允唐的视线：“九哥，你或许对我有很多怨言，但是你不能将芷若从我身边夺走。她现在虽然不是十三福晋了，可还是我允祥的女人，是我孩子的母亲。她不能离开我，她必需要留在我身边。如果你强行要带走她，就别怪我……”他上前拉过芷若就走，将允唐一人留在了屋里。
“也许我真该听皇上说的，将你和弘暾关起来才是。”回到府上，允祥满脸蕴怒地将芷若推进屋里，他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弘暾，只是目光冰冷地盯着芷若，“正如他所说的，省得你们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你……”芷若的心被蛰了一下，好疼，原来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