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饮砒霜[东南亚神话]-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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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你胡说!!!” 反手握住腰间的利刺,那一刻,胸腔中的愤怒超过痛觉,刺啦!我毫不犹豫的抽出了贯穿身躯的兵器……
真的很痛。肚子里翻江倒海,利刺上的倒钩撕扯开内脏皮肉,金色的九瓣莲从衣袍中透出来,大片大片的开放着,枯萎着,一层又一层,仿佛不知疲倦,仿佛要将那心底的罪恶吐个干净……
父亲,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了,对不对?
在我出生的时候,你便从难产死去的母亲身边将我抱走,连夜送去达迦林寺,即使达迦林寺全寺僧侣惨遭屠杀,你仍坚持让幸存的法师…梦遗照料我长大,在天界最偏僻的山林里,你不让我接触任何人,你害怕的不是别人,你害怕的是我……包子哥教我射术,你发现了其中的端倪,所以你那么生气,你生气的不是我学了别人的武艺,你生气的是我竟然和地狱里的魔罗来往……你临终时自问,这个孩子是福音还是孽障?你也不知道,想了这么多年,其实你也不知道。
我确实无法否认,伽刺说的,加上地藏在盖山地狱里和KALI MA说的,关于那个夭折在伽刺腹中的孩子,他承受一切罪孽痛苦,孕育出的来自黑暗本身的魂魄,他真实的存在着。
如果打破预言的双胞胎不是巧合……是啊,怎么可能是巧合?本该孕育佛陀的神女居然是个凡人,一个预言之外的生命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业力,他两次夺走了属于她的垂手可得的幸福,还有一次是在千迦林河边,他在那串金铃上刻下了毫不相关的三个字。
早在一万年前,天帝和摩耶大婚之后,未来佛…弥勒就应该出生了,然后是六道众生飞升兜率净土,这个混沌的世界不复存在。一万年过去了,弥勒佛没有临世,是因为身为凡人之躯的摩耶生不出佛陀,天下人不知道,龙华迦蓝宫里的人还在看她的笑话,不得天帝宠幸,所以迟迟没有生育。
即使馒头、面条、包子没有那场被我破坏的计划,这个世界如今还会是这样,皆是因我而起的孽障……
“肜儿!!!” 银度跪在地上,捧着我不住颤抖的身躯,玫瑰色的双眸映满了淡金色的莲花。
我的眼睛和四肢曾抱吻这个世界,
我曾密密层层地把它包起来藏在我的心里,
我曾以我的思想激荡它的日日夜夜,
直至这个世界和我的生命合为一体
…我爱我的生命,
是因为我爱那与我交织在一起的天空的光明。
生命的潮水,起源于死亡,而我的生命却起源于黑暗……即使你分给我半块鸡蛋,即使我们长着同样的面孔,即使我们从同一个女子的身躯里分娩出来……我不是你,我终究不能像你一样,笑在阳光里,像朵洁白的曼陀罗。
那个矗立在星空下叹息的男人,我还有资格叫你父亲吗?
“不!!!把他还给我!!!还给我…!我能救他,我可以给他生命……” 尖刺从我的掌心滚落,伽刺近乎疯狂的尖叫着 “他的身体无法愈合这样的伤口……你会害死他……这样下去会害死他!!!!把他交给我!”
我回握着银度紧紧抱着我的臂膀,艰难的摇着头 “不要……相信他……”
轻轻的,将我放在地上,银度微笑着,吻上我的唇,他的额头抵上我的,轻轻的,轻轻的低语。
他说 “别害怕,我会陪着你。如果离开这个世界同爱这个世界一样真实,那么,人生的离合聚散一定有着非凡的意义。你像白天的太阳,又如夜晚的月亮,总是离我而去。我依然爱你,因为,你值得……”
银度跏趺而坐,双手掐印端放于胸前,一片深紫淹没了整个眼球,噗嗤!金色的液体从眼睛里喷射而出,滴落在掐印的手指上,汇聚于掌心……掌心里握着安明之尘,金色的液体与安明之尘,天神的血液与阿修罗的眼泪,融合在一起。
在珠玉之树的顶端,在先祖的神龛面前,我们起誓,以血换血。我们是同一棵大树上结的两个果,我们有着无法磨灭的情愫血缘,我们索取着彼此的同时也在给予。我们可以买卖很多东西,但有些东西无法用金钱和矿山去衡量,比如血亲,比如……爱情。
银度的眼睛看不见了,但他依然在我们的脸上描绘着符咒的图画,他没有反悔,但他在撤销属于我们两的契约。
这是'剔'的反面,它叫'渡'。
符咒画好的那一秒,三届冥王火海如脱缰的群马迅速腾起,化骨于无形之间的烈焰吞并了我和他,以及属于我们的一切……
云对我说,我消失了;
夜说,我投进了火红的曙光;
我要在圆满中死去,我的生命对我说;
大地对我说,我的光明时时刻刻都在亲吻你的思想;
岁月流逝,爱情说,然而我一直在等你;
死亡说,我驾着你的生命之船渡过海去;
你说,我将我的第一次献给你,你将你的第一次献给我。我要你,当我的皇后。
我们近在咫尺,却仿佛即将永隔天涯。
雄狮身躯上的伤口崩裂开,红色的血液无情彰显着它们是多么新鲜,那些深可见骨的创痕,是印证十三皇子丰功伟绩的荣耀勋章,因为契约的解除,所有因为属于我的三分之一的黄金血液而愈合的伤,在'渡'的风暴中退回原点……
银度的身躯残破不堪,血肉模糊,像秋后没有被采摘的果实,承载了太多的希望、热情、追求,它变得沉甸甸的,直到孕育它的果树也无法承受这份重量。
烈焰中,金色的潮水将我包围,它阻挡一切,炙热的烈焰,还有我的叫喊,它跳跃、旋转,拧成一股,从额上歪歪斜斜的符咒笔画注入我的体内……
我不知道,我的胸腔中竟积攒了那么多的不舍。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想要抓住我从没珍惜过的一种情感…
它蔓延开来,漫无止境;
在空气中舞蹈,把死去的和腐朽的清洗干净。
沉默的星辰越过黑暗向它凝望。
沉醉的诗从四面八方向它涌来。
阿修罗的小王子,像一朵红莲,
在黑夜的心里舒展花瓣。
它,叫被爱。
白昼,看不到流星。我的泪水,与银度倒下的身躯一同坠落……
安明之尘还没有燃尽,我抱着银度,踏出三届冥王火海。
火舌四射,气流冲散了浓雾,悬浮在空中的伽刺微笑着,似乎在欣赏一件异常完美的杰作,花费其毕生心血,终得圆满。
“太美,太美了……我的孩子” 伽刺颤抖的伸出手,做着抚摸的动作 “我带你回家,去见阜须……他一定会很高兴,很高兴,你是他的梦,他的梦就是我的梦,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的孩子……”
我缓缓飞到空中,冷冷的与他对视 “阜须已经死了。”
伽刺说 “不,我的孩子,那只叫阜须的影狐只是我的棋子,我说的……”
我说 “他们都死了,无论是死在喜马拉雅山脚的阜须,还是死在须弥山巅的阜须,他们都死了!”
伽刺说 “别担心,别担心……KALI MA可以让他复活,就像你一样。”
我说 “我不是你的孩子。”
伽刺神情一凛 “你无法否认!你无法否认!!!”
我说 “我承认,你说的那些都发生过。”
“那就跟我走!” 伽刺说 “你生于罪恶,承载罪恶!你吸取了迦希吉夜的菩萨金身,战斗中你血脉喷张,鲜血淋漓横尸遍野是你的梦境,你为杀戮而生!我们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孽,但没有人能得逞,因为我们强大、邪恶、诡计多端。人们憎恨我们,心底里却又无比渴望我们,他们处心积虑的,妄图从鲜活的躯体里抢取无垠的业力……你太耀眼了,我的孩子,我从没想过重生的你会是如此完美无暇,这样的你,有谁会不带目的与你相处?他们接近你,吹捧你,脑子里却是那些肮脏卑贱的勾当!只有我真心的对你好,只有我出于本能的……爱你……”
“别自欺欺人了,伽刺。我不会跟你走的……” 我说 “我要杀了你。”
“杀……杀了我……” 伽刺放声大笑 “不愧是我的孩子,杀了我,哈哈哈哈,杀了我……”
收敛气息,伽刺的眼睛半垂着,幽幽道 “和我一起回去,我要带你见他……之后,你可以杀了我。”
“你……” 对那人,执念如此之深,为何又犯下滔天罪孽……我不懂。他想爱,却又不懂爱,执迷不悟,执迷不悟……
银度生命垂危,我没有时间和心情,去体会这只伤痕累累的老狐狸有着怎样的内心世界。
落回地面,轻缓的,将银度平放在躺椅上,我咬破指尖,金色的血液围绕着银度开出摇曳的金莲,九千九百九十九瓣,光华璀灿,无止无边……我吃了九翼的青脂,我的血可以保护他不受毒物的侵蚀。
老狐狸的眼睛精光直冒,下意识的舔抵嘴唇。
“伽刺,还记得那个被你关在地底的和尚吗?” 我迎着伽刺的目光,飞到空中,左臂微抬……
扑哧…
手指抠进掌心挖起血肉,压抑着内心的兴奋,我说 “他曾告诉我,若能由私欲之爱生出真实无伪、出脱三界牢笼的出离心,以及救度众生于轮回坑坎的菩提心,能够严守清净无垢的戒律,纵然不是三毒永尽的阿罗汉,也有披搭起如来三衣,踏上三界供养之境的不可掠夺之权利……”
伽刺注视着我掌心中生长出来的经脉,像藤蔓、像触手,以点接线,修长七尺。吞噬一切,从生命到黑暗乃至持有者自己,来自传说中的阴尸林海,拥有斩佛灭莲之力的妖刀——鬼木。
伸出手,第一次触摸它,我的目光扫过狰狞的刀身,凝聚在那人的脸上。
“你信吗?” 我说 “我不信,开始的时候我不信,和你一样,和所有人一样。妖就是妖,魔就是魔,身为什么就是什么……可是本性呢?”
在须弥山,善见城的第六层,阜须最终推开了我,在湿婆的三叉戟下形神俱灭。你舍得吗?你自己,还有你所爱的人……或许你没有真的想明白,但你却选择了这样去做。
伽刺冷笑 “你的本性和我一样。”
我说 “也许吧,那你的本性是什么呢?是生来所俱的仇恨?还是对阜须的倾情爱慕?或许……只是一片初雪似的空白。”
“够了!你誓要杀我,我誓要完成心愿!你可以不认我,恨我,但我一定要带你去见他!”
一声尖啸,伽刺双臂大张,黑雾逆行而上,腾至高空,将那身宽大的黑袍扯得呼呼作响。白发森然,兽面,额浮七眼,九条雪白狐尾在其身后张牙舞爪,伸展呈扇形。□倦睡的婴儿,色浓如血!
我挥起臂膀,头微侧倾,双目微俯,右手结'金刚哞迦罗印',呈静谧相,没入浓雾之中……
身侧,头顶上扫来一尾,我腾身跃起,又有两尾往我脚上缠来,手腕轻转,刀锋朝下划去,嗖…,下面两尾隐去,头顶罩过来三尾,我刚要侧闪,凭空伸来一抓,刺啦…,抓了个空,险些被划破肩头。
伽刺的九条狐尾,如雾如电,或软若无骨、或利似刀锋,尾上白毫倒立,在空中穿梭来去甚是敏捷。九九生八十一变,一时间,眼前尽是黑白相间的寒光杀影!鬼木刀身修长,又有'金刚哞迦罗印'护佑,几次伽刺想硬接,最后却又撤回攻势。
忽的,伽刺再一次隐没雾中……似乎这一次,时间过得异常的漫长,我屏住呼吸,静静的,感受气流的波动……没有迷蒙黑雾、没有白尾残影,脑海中浮现的,是波利耶多林中的别院里,师傅第一次教我刀法。
那日风拂云海,艳阳下,我痴痴看着刀光中飘逸凛然的师傅,使动法喷云嗳雾,展开手播土扬沙,如龙戏水,似凤穿花……
刀法者,如笔之有起伏,有转折,有缓急,刚中带柔,柔能生变,去势难测,各完笔意,不得孟浪!
叮!叮!
行云流水般,起手、旋身,挡下左右夹击。突然,我双手握刀往前冲去!
浓雾中突然杀出的刀锋显然超出伽刺预料,来不及闪避,横空扫过一尾,硬生生挡下一刀。断尾带着血线飞落出去,鬼木在我手中发出嗡嗡的争鸣,鲜血,九尾七眼雪狐的业力,令它兴奋不已!
房间里充斥着伽刺尖利的嘶叫,那是野兽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本能的抵抗,用吠声驱吓对手,同时全身紧绷,毛发倒竖。
最外层的黑雾在逐渐变淡,伽刺在回收一部分的黑雾,补充流失的能量。
有些许风从建筑的缝隙里穿过来,越来越多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的黑雾……一声脆响!是拱顶上镶嵌的玻璃被击破的声音……他要逃跑!
背后一阵寒意,我绷紧全身的肌肉,双脚互击,借力打力,直直朝地面冲去…!
哧……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