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刀忆江南-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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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老人扬起了双掌。
小鹰吃力地抬起头。发出吱吱地叫声。
石钵中的伤药经拨动后,散发出浓郁的伤药气味。
大鹰激射而下的射躯一顿,再顿。
白发老人的双掌掌心转向了地面。
大鹰翅膀轻轻一拍,停在了痴儿身旁。
白发老人的双掌掌心转向了地面。
大鹰翅膀轻轻一拍,停在了痴儿身旁。
白发老人收回双掌,向大鹰走去。
痴儿托起小鹰的嘴,将钵底的药丸寒入小鹰嘴中,他的左手有些斜垂,行动很不方便。
大鹰用翅膀轻抚着痴儿的右肩和左手肘的伤处,利爪不住地抓向石钵,好像是要给痴儿敷药似的。
白发老人走过来,抓起痴儿的左臂仔细看了看,然后给他喂了一颗药丸,撕下一幅衣襟将断肘包扎起来,吊挂在脖子上。
再在痴儿肩上的伤口上敷了些药。
“反击?”痴儿傻傻地道:“如何反击?”
白发老人,一字一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痴儿眨着眼皮:“它啄我也啄它?”
白发老人冷声道:“是的。”
痴儿右手摸摸后脑:“可它有尖嘴,我却没有,我如何去啄它?”
他这一问,似乎并不太傻。
“你有手,”白发老人声冷如冰,“我说过多少次了,你有手,有手。是的。”
痴儿点着点道,“不错,我是有手,有手。”
说话间,他右手突地一抬,五指合拢如同尖嘴往空中一“啄”。
这一啄又快又狠,带着丝丝风声。姿势形态与刚才大鹰的一啄完全一样。
“很好。”白发老人阴沉地道,“就这个样。”
痴儿目光转身小鹰:“你感觉怎么样?还痛吗?”
小鹰吃力地拍拍双翅,将头依偎到痴儿的怀中。
痴儿立即抱住了小鹰的脖子。
白发老人眼里闪过一道冷厉的令人心悸的目芒。他侧扭脸,目芒射向了大鹰。
大鹰敛翅垂首站在白发老人身旁,那神态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向父亲认错。
天鹰是有灵性的动物,它知道自己错了,并正在准备接受惩罚。
白发老伸出手,抚摸着大鹰的头,脸上露出慈祥的表情。
看模样,白发老人已经原谅大鹰的背叛行为了。
大鹰抢起……
鸣叫声刚出口却已中断,大鹰的头突然碎裂。
白发老人一掌击碎了大鹰的头,布满慈祥的脸上,此刻露出的是凶残与冷酷。
大鹰先拉聋下流着血的头,然后缓缓地栽倒在地上。
痴儿瞪圆了眼,眼里满是惊偿,困惑与不安。
小鹰在痴儿的怀中发抖。
“师傅,”痴儿翘起嘴唇问:“你为什么要杀它?”
白发老人脖子里闪着冷芒道:“凡是背叛我的。无论是人和畜牲都得死。”
痴儿抿抿嘴:“如果我背叛了你,也要死吗?”
白发老人用冷得无法再冷的声音道:“谁也不例外。”
痴儿想了想,又问道:“如果师傅你背叛了我呢?”
白发老人一怔,这是个了没预料到的问题。
痴儿扁着嘴道:“我也要像杀它一样来杀你吗”?
“不。”白发老人断然地道,“徒弟是不能杀师傅的,永远都不能。无论师傅做错了什么事,徒弟都不能杀师傅。”
“哦。”痴儿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就是说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事,我都不能杀你。”
“不错。”白发老人脸上透出一丝微笑,“你很聪明。”
痴儿摇着头,叹口气道:“我就是太笨了一点。要是你不说我不能杀你,刚来你这么狠毒,我还真想杀了你。”
白发老人的微笑冻结在脸上,随即转化为一股冷森的杀机!
痴儿却抱起小鹰道:“师傅,我现在怎么办?”
白发老人眉毛一挑,脸上的杀气倏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
痴儿翻着眼珠:“我是大鹰?”
他虽傻,但是人是鹰,还能弄得清楚。
“是的,你就是大鹰,”白发老人沉声道:“你今后就和小鹰住在这崖坪鹰穴里,你先与小鹰一起养好伤,然后再由你代替大鹰训练小鹰的铁翅,每天的饭食和小鹰的食物,我会按时送给你。”
他说话时,亮亮的眸子牢牢地盯着痴儿的脸。
痴儿虽然蛮懂听话,但个性很倔,他不愿做的事,也能找出许多理由来为自己“辩解”他认定这件事,将会要很费一番口舌。
事情却大出意料。
痴儿竟高兴地道:“这太好了!”
白发老人脸上掠过一片阴云,顿了顿,重复道:“今后你和你小鹰就在这崖坪鹰穴里。”
痴儿眼里闪着光亮:“你很高兴。”
白发老人凝目道:“你为什么高兴。”
痴儿目光转向崖外。
天空是蔚蓝色的,只有一两朵白云,显得高而空旷。
地面一片黄沙,绵延的际路通到天际,景色蝇是荒凉,却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喃喃地道:“这里能看……得很远,景色美……极了。
另外……和小鹰在一起,比坐在崖下沙地里,一定要……好玩得多。”
白发老人目光闪了闪。
他差一点忘了,痴儿毕竟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谢谢师傅。”痴儿颇为感动地点着头。
白发老人伸出手,弯腰抓住了死去大鹰的一只脚爪。
“师傅。”痴儿在他身后道,“你想干什么?”
白发老人扭转头,用教训似的口吻道:“痴儿,这种天鹰的肉又粗又腥又酸,是不能吃的。”
“你吃过天鹰的肉吗”?痴儿的眸子睁得又圆又大。
“没有。”
“你没有吃过天鹰的肉,怎知它的肉又粗又腥又酸?”
“这是《苍鹰谱》书中所记载的。”
“写苍鹰谱书的人吃过天鹰肉吗?”
每逢遇到痴儿想问的问题。他总是要打烂沙罐问到底。
白发老人无奈地耸耸肩“不知道。”
痴儿眯起眼,认真地道:“那天鹰的肉究竟酸不酸?”
白发老人翻了翻眼皮:“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痴儿播摇头:“师傅,你错了。”
白发老人沉下声:“我哪里错了?”
痴儿肃容道:“我并不想吃它的肉。”
“你想干什么?”
“我想把它埋了。”
“为什么要埋它?”
“你不是说过每个人都该孝敬父亲吗?”
白发老人心底突然透出一丝尖锐逼人的冷气,同时眼里射出狠毒的光芒。
他松开抓住大鹰脚爪的手,靠近痴儿,逼视着他道:“我就……”
“不错,所以我该孝你。”
痴儿恭敬地道。
白发老脸上紧张的情绪有所缓和,目光也变得温柔:“乖孩子,鹰不是人。你不要把它当作自己一样地看待。”
痴儿固执地:“可你刚才还说我是大鹰?”
白发老人扁扁嘴:“那只是一种比喻。”
痴儿翘着嘴:“比喻?什么是比喻?”
白发老人知道,这是一个无法向痴儿能够解释清楚的问题,于是冷冷道:“总之我告诉你,你不必要再管这只死鹰。”
痴儿却寸步不让:“我是大鹰,它是小鹰,小鹰的父母死了,我不能不管,我要埋了它。”
白发老人胸中掀起一股巨浪,手背上的青筋在急剧地跳动。
他知道痴儿又犯倔了。
该死的,谁叫他是那个倔种与疯婆的儿子。
他咬着牙,恨不能立即出手,一掌将痴儿给劈了,一泄心中十多年来的怨恨。
他终究没有出手。
他不能毁了自己十多年来,若心制定的计划。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毕竟是个饱经劫难,忍耐性极强的高手。
他放松了一下神经,耸耸言道:“好,我答应你,埋了它。”
半个时辰后。
崖坪左角出现了一个坟墓。
坟墓用石块砌成,然后复盖上沙土,再压上一层一尺见方的平石。
若非亲眼见过,谁也不会相信,这平石竟会是白发老人一双肉掌下的作品。
白发老人先是不肯埋葬大鹰,但一旦动手做起坟来,却又是十分的认真,一把沙,一块石,都一丝不苟。
他正在做墓碑。
搬来一块石条,双掌上下一切,再左右一分,一块五尺多长,两尺宽的石条,已横在墓前。
白发老人盘膝坐下,将石条搁在膝盖上,然后双掌接住凸凹不平的石面。
双掌缓慢地在石面上推过,空中扬起一片迷目的尘沙。
痴儿盯着白发老人的手,脸上的肌肉泛出了异样的抽搐。
他似乎觉得自己的手心里,也有股巨大的无形力在蠕动。
凸凹不平的石条面,变得平整而光滑了。
白发老人将石条翻过边。双掌压上另一面。痴儿眸子呆滞的目光,变得像鹰牵一样的锐利。
再度扬起的尘沙中,流窜着一片奇特的气息。
白发老人陡地跃起,膝盖上的石条像箭矢一样射向了天空。
他立即仰面向天。
痴儿也将脸仰向了空中。
空中因尘沙遮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清楚。
条石久久没有落下,尘沙在游动,在散落。空气动似凝固,给人一种窒息之感。
半晌,条石倏然直线落下,其速度之快,自可想而知。
白发老人蓦地伸出了右手食指,痴儿竟也伸出了右手。
条石上出现了四个草书的大字:“天鹰之墓”。
这是白发老人食指所书。
白发老人在书写这四字的同时,感到背脊上被人书写了四个同样的字。
那是痴儿所书,痴儿并未看到白发老人书写的字,但他书写出来的字,竟与白发老人所写的一模一样。
这里说的一模一样,并非单就字而言,而是字体与笔锋,一撇一捺和一弯一竖,全都是一模一样。
而且,痴儿写的速度也不比白发老人慢,八个字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同时完成。
若要说不同,仅只是笔力差异而已。白发老人的笔力,功力浑厚深透,而痴儿的笔力却颇欠火候,白发老人僵立着没动。
恍若被石条才的那一声震响惊傻了。
他确实是有些傻了。
但不是被石条的震响所惊傻,而是被痴儿在他背脊上所写的字而惊傻。
他知道痴儿有种特殊的超凡本领,那就是模仿。
当痴儿从疯婆肚子里钻出来之后,就在模仿他所见的一切,也许这是一切痴儿先天的本性。
他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有一天,他发现正在吃奶的痴儿,手脚摆动的动作竟与喂奶的疯婆一致,他很惊奇,于是便留心观察,结果发现痴儿是在模仿疯婆的动作。
他在狠狠地咒骂了一声:“怪胎!”之后,萌生了一个很古怪的想法。
他开始挖损痴儿模仿各种动作的潜力,竟力培养这种潜力来与人对抗,并冠名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以药物和魔谷崖的热浪及冰穴,锻炼着痴儿的身体,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精神,磨炼着痴儿的神经。
他十多年来沥心呕血,坚持不懈,付出了巨大的心血。
痴儿十岁以后,却不愿再模仿别人的动作了,那怕是受到致命的攻击,他也不愿“从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刚才崖坪上发生的一幕便是证明。
痴儿懵懂,生性倔强,他无法强迫他做不愿做的事。
他只好重新调整整计划,派人去杭州寻找同谋。
他不能放充他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因为这是他整个计划的重要组成部份。他万没想到,痴儿刚才又出指模仿他了,而且出指的速度竟不比他本身写字的速度慢。
更使他惊讶的是,他是背对着痴儿的,痴儿应该看不到他出指写出字时的指法,而且他也从来没教过痴儿的这种指法。
另外,他教痴儿写过字,但未教过他现在字的这种草书。
实际上痴儿并没有看到他写字,更没看到他指尖下的字形。
痴儿却在他背脊上写下了四个一模一样的字。
这不能说是模仿,只能说是先天的一种心灵感应。
这正是他十多年来在睡梦中,梦寐以求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之身”在痴儿身上索求的东西。
是痴儿先天疯性和聪慧得到充分发挥后的效果?
抑或是长期无花果药力的作用?
不管是什么,他终于获得了成功!
良久,白发老人才转过身来,一丝笑痕从他呆木的脸上透去。
他带着柔和的声音道:“这墓修得怎么样?”
鹰墓不大,小巧玲珑,十分精致。
别说是痴儿,就是墓匠大师对在赤手条件下,能造出这样的石墓,也决无非议。
“很好。”痴儿点着头。
“你满意了?”
“满意。”
“这一个月内,你只是暗着小鹰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