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2006年第1期-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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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行。是你主动提出一年的嘛。”
美佐子对此没作回应,而是说:
“我这边倒是可以把婚期延长,不过人家却延长不了呢。太太很快就要出院了。明天一分手就互不相干啦。我不认识人家,人家也不认识我。都要做出这样一副面孔啦。”
美佐子不禁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今晚似乎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呢。”大植说。
“根本没那么回事。在讲合同嘛!一开始就定下来的嘛。只是明天不一起回去,一大早就干脆分手吧。……我趁早晨离开这里。这样一来,您就可以坐下午的火车从从容容地出发了。”
美佐子说完就稍微加快了脚步,径自离开大植,一个人朝旅馆方向走去。
当天晚上,大植很少有地比平时多喝了点酒。美佐子也喝了一点,不过跟先前却判若二人,不时地讲一些自己曾看过的电影之类的话题。完全是平时美佐子的那副样子。反过来讲,大植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已经是不愿让美佐子离开了。美佐子拿起筷子时从浴衣袖口露出白皙的手腕的样子,深深地印在大植的眼里,马上面临分手的心绪则始终缠绕在心头。
“我也想延长了呢!”
“不行,不行。”大植刚说完,美佐子便笑着明确地说道。“合同就是合同。当初定的就是一年,再延长不行。到最后期限又变得伤感起来,不对劲嘛。”
“这么说,你是打算马上就结婚啦!”
“什么结婚不结婚的,一切都无所谓。我这边推迟结婚是当真的。不过合同不能推迟。
”
“不要说推迟不推迟了,还是干脆结婚吧!这样好。”
“是不想看见?还是恋恋不舍?……如果还有这份恋恋不舍的话,也还可以为你再考虑一下。”讲到这里,美佐子两眼使劲盯住大植的表情,同时说道:“瞧瞧,听人家这么一说就坐不住了吧!不过,刚才讲的是假话。”
加重语气讲完最后一句话后,美佐子随即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二天早晨,当大植一觉醒来时,美佐子早已起床换上了套装,正在檐廊里看报纸。当得知美佐子真的要乘坐早晨的特快返回东京时,大植心里一下子显得有点慌乱。
“要回去么?”
“可是,这会儿不回去合同就延长了呀。不过,要让我留下来,现在还来得及哟!现在要留的话,我就不回去了。”
美佐子以一种坚定的表情直面大植,脸色煞白。
“留下。”
“真的?”
“算了,别回去了。”
大植这时才知道,自己还是不能放弃这个年轻的女人。
“合同延期?再续一年。”
“嗯。”
谁知美佐子却仰起头使劲摇了一下:
“如果您不留的话,我倒真想再赖下去。不过,您已经留过我了,所以现在我还是要回去。”
接着美佐子便站起身来,走到大植跟前,低下头在他额头上飞快地吻了一下。然后马上离开,对着镜子把帽子戴好,拿起手提包走出了房间。大植只顾瞧着美佐子的这一连串动作,连说句话都忘了。当回过神来时,屋子里已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整个房间显得极度空旷。
大植用过早餐后,整个上午时间都用来处理随身带来的公司的文件,或是写一些必要的信件。然而,目光仍不时离开桌子,心思自然而然地仍要跑到美佐子身上去。大植用一个多小时就把工作处理完了,虽说时间有点不对,但还是让人立即把酒送过来,独自一人饮了起来。倘若没有点酒下肚,就觉得总是坐立不安似的。大植喝光了五瓶酒,然后就仰头躺了下去。
睁开眼一瞧,头下面已给放上了枕头,身上盖上了一条薄棉被。看看手表,已经下午两点钟了。接下来一直到下午5点,大植就一直坐在檐廊的椅子上,跟昨天美佐子一样把目光投向湖面。实在是没心思回东京去。
大植让旅馆给叫了一辆车,准备在5点钟时绕湖边转一圈。他只穿了一条西服裤子加一件衬衣,坐在一辆大型车正中间位置上。据司机讲,沿湖边转一圈要一个小时。
“天黑之前能返回旅馆吧。”
“绝对能。”
车子沿着湖边朝左转弯开了大约有十分钟左右,大植试探着问了一句:
“有什么合适的地方能看到整个湖面呢?”
“刚好有一座?望台。”
司机露出一副本地通的表情说道,然后就把车子停在了一座正好能望到对岸诹访湖市区的小山包底下。
从通汽车的路到小山包顶上,一路都是凸凹不平的斜坡。大植一个人从那里爬了上去。山顶平地上有一座供奉观音像的古庙。站到庙前一看,果然不错,整个湖面一览无遗。傍晚的湖面显得有些发暗,上面布满了细细的波纹。西边的天空飘着几道长长的晚霞。
大植真想让美佐子到这里来站一下。不过,马上就抛开了有关美佐子的念头,沿着通往庙宇已经开始朽烂的木头台阶,往上爬了几级。从正面的格子窗往里瞧了一下,里面很暗,究竟是不是供有观音像,根本看不清。
正堂两根柱子中间那块叫做“承尘”的横板上,挂着好多块已经辨认不清文字的匾额。所有匾额上面的文字似乎记录的都是在这里举行赏月活动时所吟唱的歌词,不过,随着岁月的流逝具体的词句和作者的姓名,都很难识别了。大植仰起头看了许多块大同小异的匾额,在其中发现了写着“三对夫妇头上有苍天”的一段文字。其他的文字统统都辨认不清了。感觉大概应该是这样一段话:三对夫妇头上有苍天,今霄月儿圆,清辉洒人间。
大植一边看着匾额一边想道,在这儿赏月肯定是一件惬意的事。大约是在几十年或几百年前,有三对夫妇来这里赏月,其中一人将当天晚上的感慨作歌咏唱,并被选中与其他几十人的诗歌一起被刻写下来的吧。
大植内心莫名其妙地涌出一种失落感,头脑里不时浮现出三对老夫妇在这座小山头上仰头赏月的情景。大植忽然间试着把美佐子和自己摆到了其中一对的位置上。与此同时,不知是什么缘故,大植感到自己眼睛一酸,泪水竟涌出了眼眶。您与您太太是一辈子的合同呢。虽然美佐子昨天是这样说的,但大植却似乎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他认为自己与美佐子的不幸在于以下两点:一是当初未能定下一辈子的合同,二是彼此均不具备可能定下此类合同的性格。
(赵德远:洛阳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国防语言文化研究所日语教授,邮政编码:471003)
幸福的日子
[乌克兰]德米特里·普拉图拉 著 于正荣 译
德米特里·普里图拉1939年生于乌克兰的哈尔科夫市。职业为医生,同时也是散文家,曾出版过多本著作,现系苏维埃作家协会会员,居住在俄罗斯的罗蒙诺索夫市。
如果能在一天里同时遇到两件叫人高兴的事儿,那还不算幸福的日子吗?
对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来说,第一件喜事是:女儿瓦利娅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大学。应该说成为一名儿科医生一直是瓦利娅多年来的梦想。这一天终于有机会可以实现这个梦想了。特别是,她没有通过打点就考上了一个公费的专业。她立刻打电话给母亲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因为妈妈最担心了;第二件喜事是: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收到了小外孙女从美国的来信。当然这封信是她的养父母写的,因为三岁的孩子还不会写字呢。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即使先后生活在两个语言不同的国家里,她也不会因此变得聪明两倍。所以,她这个三岁的孩子还没学会用任何一种文字来写信。
当然了,首先要讲的不应该是小外孙女,而应该是她的两个女儿。没有女儿,哪里来的外孙女呢?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有两个女儿:娜塔莎和瓦利娅。在娜塔莎只有八岁,瓦利娅只有四岁时,亲生父亲就抛弃了她们,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了。他们很快有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显然,他的做法在别人看来是难以理解的,因为他是一个准尉。作为一名军人,应该有责任心,况且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抛妻弃子就意味着又一轮动荡年代的开始,而且这种动荡日子又不可能一天、两天就结束。凡是有类似经历的人都会明白这个道理的。女儿还是要抚养的,而他却另寻新欢,爱上了别的女人。“我要走了,住房、积攒下来的家产,如:新电视机,其他家用电器,家具,我没有资格要了。我‘净身出户’,只带走衣服、剃须刀和牙刷。”就这样,他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家。
现在来谈一谈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吧。她是一个厉害的女人,甚至有点冷酷:她不是外表冷酷,平时上班也穿着讲究、得体;只是她对丈夫过于严厉,有点不讲道理,甚至有些粗暴:你不能因为任何什么事儿去喝酒应酬,也不能去看什么足球比赛。你这样做会对孩子教育产生负面影响。
而他是一个准尉呀,在单位每天接触的人,不是士兵,就是首长。在家里,妻子还向他发号施令。或许这是他离开妻子的一个原因,也或许不是,这很难说。现在的妻子就不同了,她是一个现役的年轻女兵,视他为长官。
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不仅严厉,而且高傲。自从丈夫和她离婚以后,她就不允许女儿们和亲生父亲见面了:“这种卑鄙小人,我们不需要他,不管怎样,我都会把你们带大的。”不过她没挺多久,秋天就来了。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是学校里的总会计师,学校虽大,但给她的钱很少。女儿们需要买过冬的靴子,而且一次要买两双。她不得不放下自尊向丈夫索要女儿们的抚养费。她总是定期地从邮局领到这部分抚养费,只是他们两人从不单独接触。物价不稳,这点儿抚养费就越来越显得微不足道了。她的前夫需要抚养前窝的两个女儿,还要抚养后窝的两个女儿。没过几年,他退休了,只能从退休金里拿出一部分钱作为娜塔莎和瓦利娅的抚养费。也许,他可以再找个地方打打工,比方说,做个保安什么的,因为他的身子骨还算硬朗。如果那样的话,他可以让人捎钱给她,用不着上抚养费税了。
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和女儿们还是勉强维持生计。除了学校那份工作,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还在一家个体小商店做兼职。那里不需要她每天上班,只是需要她整理整理文件,做一个报表什么的。只要文件书写正确,合乎法律程序,对老板有利就可以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娜塔莎已经十六岁了,而瓦利娅也十二岁了。当时,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刚过四十,大概四十二岁吧。“不行,我还得为孩子们活着,能动弹一天就干一天吧。现在哪个人不是这样奔波忙碌呢?所以根本没时间重新考虑个人问题,再说,我也没有那种欲望和要求了。”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如是说。
娜塔莎十六岁,瓦利娅十二岁,于是小外孙女的故事就开始了。
明年,娜塔莎就要中学毕业上大学了(她想成为一位经济师。这个职业现在正时兴)。这时一个美丽的故事开始了。
娜塔莎有个最要好的女友(比她大一岁)。女友的未婚夫从车臣回来了。她忠实地等了他整整两年。现在他总算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立了功,还获得了勋章。他说:“我们三个战友商量好,如果我们能活到复员的话,那么在找到工作之前,先到住在海边的一个战友家住些日子。他自己有一处房子。我们将在海边待一个月,喝啤酒,晒太阳,不用担心子弹会再次打来。我带你一起去,就当度蜜月吧,顺便把娜塔莎也带去。我的战友那儿也没什么外人,我们仨一起去,他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拉丽莎·格里戈里耶夫娜同意了女儿的请求:虽然女儿下学年要非常忙,功课也很多,既有毕业考试,又有升学考试,可是女儿还从来没去过南方呢,这次又是和她最要好的女友及未婚夫一起结伴同行。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但是作家长的又没有太多的余钱让孩子们去玩。孩子们都非常懂事,她们在外面摆了个小地摊卖鱼。姑娘们卖,小伙子充当搬运工和“护花使者”。他们很快凑足了去南方的旅费,洗掉身上的鱼腥味儿,就出发去了黑海。
当时正值八月。既然是八月,那么我们就不难想像,那里的天气是炎热的,夜是漆黑的,海是蓝蓝的,水是暖暖的。正像孩子们所期望的那样,三个小伙子(房主,娜塔莎女友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