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师-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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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帝得之(39),以登云天;颛顼得之(40),以处玄宫;禺强得之(41),立乎北极;西王母得之(42),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43);傅说得之(44),以相武丁,奄有天下(45),乘东维(46),骑箕尾(47),而比于列星。
【注释】
①命:这里指不可避免的、非人为的作用。
②常:常规,恒久不易或变化的规律。
③与:参与,干预。
④卓:特立,高超;这里实指“道”。
⑤愈:胜,超过。⑥死之:这里讲作“为之而死”,即为国君而献身。
⑦真:这里指的是“道”。一说即上段之“真人”。姑备参考。
⑧涸(hé):水干。
⑨呴(xū):张口出气。
⑩(rǔ):同“濡”,一本亦作“濡”,沾湿的意思。沫:唾沫,即口水。
(11)化:这里是熔解、混同的意思。
(12)大块:大地;这里可以理解为大自然。
(13)佚(yì):通作“逸”,闲逸的意思。
(14)壑(hè):深深的山谷。
(15)山(shàn):通作“汕”,捕鱼的用具。旧注就字面讲。
(16)昧:通作“寐”,睡着的意思。一说“昧”当如字面讲,昧者”即愚昧的人。
(17)藏小大:即“藏小于大”。宜:合适,适宜。
(18)遯(dùn):“遁”字的异体,逃脱、丢失的意思。
(19)恒:常有、固有的意思。
(20)犯:承受。一说通作“范”,模子的意思。
(21)胜(shēng):禁得起。
(22)妖:或作“夭”,根据上下文意判断,这里应是少小的意思,与“老”字互文。
(23)系:关联、连缀。一:全;“一化”即所有的变化。待:依靠、凭借。“所系”、“所待”这里都是指所谓“道”,庄子认为一切事物、一切变化都离不开“道”,因而人们应当效法它,“宗”之为“师”。
(24)情、信:真实、确凿可信。
(25)传:传递、感染、感受的意思。
(26)得:这里是体会、领悟的意思。
(27)神:这里是引出、产生的意思。
(28)太极:派生万物的本原,即宇宙的初始。先:据上下文理和用词对应的情况看,“先”字当作“上”字,这样“太极之上”对应下句“六极之下”,且不与“先天地”一句重复。
(29)六极:即六合。
(30)狶(xī)韦氏:传说中的远古时代的帝王。
(31)挈(qiè):提挈,含有统领、驾驭的含意。
(32)伏戏氏:即伏羲氏,传说中的古代帝王。
(33) 袭:入。一说讲作“合”。气母:元气之母,即古人心目中宇宙万物初始的物质。
(34)维斗:北斗星。
(35)忒(tè):差错。
(36)堪坏(pēi):传说中人面兽身的昆仑山神。
(37)冯夷:传说中的河神。
(38)肩吾:传说中的泰山之神。
(39)黄帝:即轩辕氏,传说中的古代帝王,中原各族的始祖。
(40)颛顼(zhuānxū):传说为黄帝之孙,即帝高阳。玄:黑。颛顼又称玄帝,即北方之帝,“玄”为黑色,为北方之色,所以下句说“处玄宫”。
(41)禺强:传说中人面鸟身的北海之神。
(42)西王母:古代神话中的女神,居于少广山。
(43)“五伯”旧指夏伯昆吾、殷伯大彭、豕韦,周伯齐桓、晋文。
(44)傅说(yuè):殷商时代的贤才,辅佐高宗武丁,成为武丁的相。传说傅说死后成了星精,故下句有“乘东维、骑箕尾”之说。
(45)奄:覆盖、包括。
(16)东维:星名,在箕星、尾星之间。
(47)箕、尾:星名,为二十八宿中的两个星座。
【译文】
死和生均非人为之力所能安排,犹如黑夜和白天交替那样永恒地变化,完全出于自然。有些事情人是不可能参与和干预的,这都是事物自身变化的实情。人们总是把天看作生命之父,而且终身爱戴它,何况那特立高超的“道”呢!人们还总认为国君是一定超越自己的,而且终身愿为国君效死,又何况应该宗为大师的“道”呢?
泉水干涸了,鱼儿困在陆地上相互依偎,互相大口出气来取得一点湿气,以唾沫相互润湿,不如将过去江湖里的生活彻底忘记。与其赞誉唐尧的圣明而非议夏桀的暴虐,不如把他们都忘掉而融化混同于“道”。大地把我的形体托载,并且用生存来劳苦我,用衰老来闲适我,用死亡来安息我。所以,把我的存在看作好事的,也就因此而可以把我的死亡看作是好事。
将船儿藏在大山沟里,将渔具藏在深水里,可以说是十分牢靠了。然而半夜里有个大力士把它们连同山谷和河泽一块儿背着跑了,睡梦中的人们还一点儿也不知道。将小东西藏在大东西里是适宜的,不过还是会有丢失。假如把天下藏在天下里而不会丢失,这就是事物固有的真实之情。人们只要承受了人的形体便十分欣喜,至于像人的形体的情况,在万千变化中从不曾有过穷尽,那快乐之情难道还能够加以计算吗?所以圣人将生活在各种事物都不会丢失的环境里而与万物共存亡。以少为善以老为善,以始为善以终为善,人们尚且加以效法,又何况那万物所联缀、各种变化所依托的“道”呢!
“道”是真实而又确凿可信的,然而它又是无为和无形的;“道”可以感知却不可以口授,可以领悟却不可以面见;“道”自身就是本、就是根,还未出现天地的远古时代“道”就已经存在;它引出鬼帝,产生天地;它在太极之上却并不算高,它在六极之下不算深,它先于天地存在还不算久,它长于上古还不算老。狶韦氏得到它,用来统驭天地;伏羲氏得到它,用来调合元气;北斗星得到它,永远不会改变方位;太阳和月亮得到它,永远不停息地运行;堪坏得到它,用来入主昆仑山;冯夷得到它,用来巡游大江大河;肩吾得到它,用来驻守泰山;黄帝得到它,用来登上云天;颛顼得到它,用来居处玄宫;禹强得到它,用来立足北极;西王母得到它,用来坐阵少广山。没有人能知道它的开始,也没有人能知道它的终结。彭祖得到它,从远古的有虞时代一直活到五伯时代;傅说得到它,用来辅佐武丁,统辖整个天下,乘驾东维星,骑坐箕宿和尾宿,而永远排列在星神的行列里。
【原文】
南伯子葵问乎女偊曰①:“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②,何也?”曰:“吾闻道矣。”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学邪?”曰:“恶③!恶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④,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⑤!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⑥,参日而后能外天下⑦;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⑧;朝彻,而后能见独⑨;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⑩,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11),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12)。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
南伯子葵曰:“子独恶乎闻之?”曰:“闻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闻诸洛诵之孙,洛诵之孙闻之瞻明,瞻明闻之聂许,聂许闻之需役,需役闻之於讴,於讴闻之玄冥,玄冥闻之参寥,参寥闻之疑始(13)。”
【注释】
①南伯子葵、女偊(yǔ):均为人名。旧注曾疑“南伯子葵”即“南郭子綦”。
②孺子:幼儿,孩童。
③恶(wū)这里是批驳、否定对方的言词,义同“不”。
④卜梁倚:人名:圣人之道:指虚淡内凝的心境。圣人之才:指明敏的、外用的才质。
⑤庶几:也许、大概。
⑥守:持守,修守,这里指内心凝寂,善于自持而不容懈怠。
⑦参:三。外:遗忘。“外”是相对于“内”的,思想上、精神上既然能凝寂虚空,身外之物,包括天地、死生都好像虚妄而不存在,故有以天下为外,以物为外,以生为外的说法。
⑧朝彻:“朝”指朝阳,“彻”指明彻,这里用早晨太阳初升时的清新明彻,喻指物我皆忘的凝寂空灵的心境。
⑨独:庄子哲学体系中的又一重要概念,指不受任何事物影响,也不对任何事物有所依待。能够独立而无所依待的就只有所谓的“道”,故这句中的“独”实际指的就是“道”。
⑩杀:灭除,含有摒弃、忘却之意。“杀生者”与下句“生生者”相对为文,分别指忘却生存和眷恋人世的人。
(11)将:送。
(12)
撄(yīng):扰乱,“撄宁”意思是不受外界事物的纷扰,保持心境的宁静。这是庄子所倡导的极高的修养境界,能够做到这一点也就得到了“道”,所以下一句说“撄而后成”。
(13)“副墨”、“洛诵”、“瞻明”、“聂许”、“需役”、“於(wū)讴(ōu)”、“玄冥”、“参寥”、“疑始”等,均为假托的寓言人物之名。曾有人就这些人名的用字作过推敲,揣度其间还含有某些特殊的寓意,但均不能确考。大体是,“副墨”指文字,“洛诵”指背诵,“瞻明”指目视明晰,“聂许”指附耳私语,“需役”指勤行不怠,“於讴”指吟咏领会,“玄冥”指深远虚寂,“参寥”指高旷寥远,“疑始”指迷茫而无所本。
【译文】
南伯子葵向女偊问道:“你的岁数已经很大了,可是你的容颜却像孩童,这是什么缘故呢?”女偊回答:“我得‘道’了。”南伯子葵说:“‘道’可以学习吗?”女偊回答说:“不!怎么可以呢!你不是可以学习‘道’的人。卜梁倚有圣人明敏的才气却没有圣人虚淡的心境,我有圣人虚淡的心境却没有圣人明敏的才气,我想用虚淡的心境来教导他,恐怕他果真能成为圣人哩!然而却不是这样,把圣人虚淡的心境传告具有圣人才气的人,应是很容易的。我还是持守着并告诉他,三天之后便能遗忘天下,既已遗忘天下,我又凝寂持守,七天之后能遗忘万物;既已遗忘外物,我又凝寂持守,九天之后便能遗忘自身的存在;既已遗忘存在的生命,而后心境便能如朝阳一般清新明彻;能够心境如朝阳般清新明彻,而后就能够感受那绝无所待的‘道’了;既已感受了‘道’,而后就能超越古今的时限;既已能够超越古今的时限,而后便进入无所谓生、无所谓死的境界。摒除了生也就没有死,留恋于生也就不存在生。作为事物,‘道’无不有所送,也无不有所迎;无不有所毁,也无不有所成,这就叫做‘撄宁’。撄宁,意思就是不受外界事物的纷扰,而后保持心境的宁静。”
南伯子葵又问:“你偏偏是怎么得‘道’的呢?”女偊又回答说:“我从副墨(文字)的儿子那里听到的,副墨的儿子从洛诵(背诵)的孙子那里听到的,洛诵的孙子从瞻明(目视明晰)那里听到的,瞻明从聂许(附耳私语)那里听到的,聂许从需役(勤行不怠)那里听到的,需役从於讴(吟咏领会)那里听到的,於讴从玄冥(深远虚寂)那里听到的,玄冥从参寥(高旷寥远)那里听到的,参寥从疑始(迷茫而无所本)那里听到的。”
【原文】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与语曰①:“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②,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③,遂相与为友。
俄而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之④。曰:“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⑤!曲偻发背⑥,上有五管⑦,颐隐于齐⑧,肩高于顶,句赘指天⑨。”阴阳之气有沴⑩,其心闲而无事,跰而鑑于井(11),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
子祀曰:“女恶之乎(12)?”曰:“亡(13),予何恶!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14),予因以求时夜(15);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鸮炙(16)。浸假而化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以乘之,岂更驾哉(17)!且夫得者(18),时也(19),失者,顺也(20);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县解也(21),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
俄而子来有病,喘喘然将死(22),其妻子环而泣之(23)。子犁往问之,曰:“叱(24)!避!无怛化(25)!”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26),将奚以汝适?以汝为鼠肝乎?以汝为虫臂乎?”
子来曰:“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于人(27),不翅于父母(28);彼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矣,彼何罪焉!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之大冶铸金(29),金踊跃曰‘我且必为镆铘’(30),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31)。今一犯人之形(32),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