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烈焰-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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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夜不释卷,静坐沉思,那种酸甜和清香常常会漫上他的心头……
每一次分离,杨开慧总是面带微笑,宁静而温柔的微笑,端庄而美丽的微笑。从未见她伤心落泪过。这叫毛泽东多少有些放心。他加快了步子,一直走到拐弯的路口,禁不住再一次回首,远远地挥了挥手臂,便毅然转过身去。
高大伟岸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青山绿水之间……
多少次相见,多少次分离,而这一次,是否太匆匆,太匆匆?
仅仅住了一个晚上,甚至,只打了一个盹,就这样走了。润之,你真的就这样走了吗?这一分别,我们何时再相见?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流还住。……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汝。人有病,天知否?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恩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象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
杨开慧怀抱着婴儿,身着白底红格子的衬衫,衬衫的一角依然掀开来,婴儿正在吮着奶……此刻,她默默地吟着毛泽东送给她的《贺新郎·挥手从兹去》中的词句,泪水潸然而下。
太阳露出了一抹嫩红,漫天的霞光将山林和大地以及房屋都抹上一片红光。
杨开慧依然痴痴地站立。她背衬着青山,朝霞将她的身影辉映出一片红色的光波,有一群白色的鸟,正从她的头顶上空掠过……
——杨开慧没有想到,毛泽东也没有想到,这是夫妻俩的最后一次相会,也是最后一次诀别。
蝶恋花,梦依依……
第二章 寻找港湾(1)
一、
驻防武昌的国民党政府警卫团团长卢德铭,于7月31日,接到中共中央军委紧急命令,要该团立即开赴南昌,跟随叶挺、贺龙部队参加起义,不得有误。
而几乎就在同时,国民党第二方面军总指挥张发奎,也发来一个紧急命令,要该团开往江西九江,参加“东征剿蒋”,不得有误!
这使身为共产党员的团长卢德铭,焦急万分。
警卫团正在国民党当局控制森严的中心地区驻防,目标很惹眼,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引来意想不到的麻烦。这么一支大队伍,要脱离张发奎的指挥,公开走上革命道路,谈何容易!
而警卫团,又直属国民党第二方面军军长张发奎指挥,如果违抗他的命令,后果不堪设想。
今年五月,因为军阀夏斗寅叛变时,武昌告急,国民党第二方面军总指挥张发奎在武昌建立了这个警卫团,以保卫国民政府。参加这支军队的士兵,大多为安源工人和湖南、湖北、安徽诸省的工农运动的积极分子。军官则主要从北伐将领叶挺的部队调来。
由卢德铭任团长,余洒度担任第一营营长。
警卫团虽然打着国民党的旗号,实际上已由中国共产党掌握和指挥。
两道紧急命令,将警卫团猛一下推到了风口浪尖。在这样的危急关头,卢德铭必须立即作出回答,刻不容缓。
一个主意终于在卢德铭心中敲定……
他立即召集团指导员辛焕文和参谋长韩浚开紧急会议。决定以执行张发奎的命令为掩护,先乘船到九江,然后再迅速脱离张发奎,转向南昌,汇入起义部队。
于是卢德铭回复张发奎:坚决服从张总指挥命令,要求立即拨来船只,准备渡江。张发奎果然没有怀疑,迅速拨来部队所需船只。
八月一日深夜,部队从武昌集合出发,次日凌晨开船离港。随部队出发的,还有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的女生队。
离开武昌后,卢德铭心情沉重。因为当下形势发展风云莫测,党把这么宝贵的一个团的力量交给自己,决不能在这时丧失了。作为一个军事指挥员,倘若稍有闪失,都会使革命遭受损失。为了慎重起见,卢德铭让部队先派一艘侦察船在前面先行,整个部队乘两艘大船,随后各船之间保持着灯光信号联络,沿长江顺流东下。
卢德铭想,这时正在九江的张发奎将警卫团调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是因为嗅到了南昌起义的气味,要将这支部队引去九江缴械?还是对卢德铭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来一个试探,到时候一箭双雕?
但南昌起义在即,只要能将部队开出来就算成功了第一步。走一步看一步才是上策。
这时,卢德铭部发现,江面上出现五艘大木船。原来这是共产党掌握的武昌中央党校的教导团,也在同时接到两个命令,正奉命东进。当时教导团党总支书记陈毅也在其中。卢德铭让前卫船与他们用信号保持联络,因大家虽然打着青天白日旗,实际上是共产党的队伍,在这风云紧急之际,可谓风雨同舟。
教导团显然发现后面跟着的是警卫团,也用信号旗回应。
八月三日,部队到达黄石港,卢德铭马上派人上岸打探消息。不久得到报告,说岸上盛传叶挺、贺龙部队在南昌“叛变”,“叛军”被迅速打败!
卢德铭大吃一惊,说明南昌起义已提前爆发!
立刻,卢德铭镇定下来,他当机立断,命令部队停止前进。
他召集团里的党员骨干分子,就在船上的一个小舱,开了一个秘密碰头会议。
卢德铭见人已到齐,用凝重的目光扫视了坐在舱内的营连骨干,说:
“我特召集大家来,是要报告一个重大情况。大家听了就会明白它的重要性。当前的局势是,南昌已经暴动了,党让我们参加暴动。但张发奎现在九江布防,如去九江,张发奎一定会缴我们的械。我们准备弃水路走陆路,从南岸黄颡口登陆,以急行军追赶南昌起义主力。各连要抓紧士兵思想工作,不要出事,不要出意外,凡是有不当的言行要及时反映到团部来。我再次重申,我们这个行动是起义的行动,从此以后,我们就脱离张发奎的控制了。党员同志一定要严守秘密,不能泄露。在座的诸位,有无异议?”
第二章 寻找港湾(2)
卢德铭边说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部的手枪柄,以免遇上意外时措手不及。
好在大家一致表示赞成,没有人提出异议。
卢德铭松了一口气。
卢德铭决心已定,南昌起义爆发了,九江是绝不能去了,这时张发奎一定设下了天罗地网,部队不缴械就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血战,警卫团定遭重创甚至被打垮。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去追赶起义的主力部队。
于是,各连宣布部队有新的行动,船只继续顺水东进。
为了通知前面的教导团,卢德铭让前卫用信号灯通知他们停船接洽。心想如果两个团联成一处,那力量就不可同日而语。但在黑夜之中,距离已远,且风急浪大,警卫团无论怎样努力都追赶不上去。
卢德铭深感遗憾,并且为这支兄弟部队的处境而担忧,但在此种情境下,他已毫无办法挽回。
很长一段时间,卢德铭都在为没能联络上他们而深感惋惜……
警卫团叫不住教导团,行船一天后,就单独在湖北阳新县的黄颡口靠岸。
然后全团弃船登陆,计划经武宁、靖安,马不停蹄地向南昌疾进。
这里是湘鄂赣三省交界处,地形极其复杂,部队正穿过一道山峡时,空中忽然飞过几颗子弹!
——冷枪!卢德铭立即意识到部队又遭遇了伏击。不等他下令,全团战士迅速散开卧倒,一时只听见“哗啦啦”的拉动枪栓的声音。
卢德铭心想,还没等赶到南昌参加起义,却在中途屡屡遭遇狙击,好家伙,来者不善啊!
二、
卢德铭利用土坎作掩护,仔细地察看地形,思考着怎样迅速摆脱敌人的纠缠。他深知时间金贵得很。
又一阵冷枪从路边的山坡上射来。
凭着经验判断,袭击他们的并不是什么正规部队,一定又是“会道门”的红枪会干的!
他们在行军途中,虽然还没遇上什么正规军拦截,却发现沿途有很多会道门在活动。尤其是红枪会十分厉害,他们成分复杂,动机各异,行动诡秘,兵民难分。这一带正是新阳县的克乐园和风下园,是民居集中的两个大庄子,足有两千多户。群众为了保障生命财产的安全,大都参加了红枪会。红枪会与军阀有矛盾,对过往军队时刻都怀有戒心。现在,一支队伍这么大张旗鼓地开过来,以为是来征剿他们,所以,他们连发冷枪表示警告。虽然部队多次喊话,仍然不解其疑。
警卫团急于追赶南昌起义队伍,却一路上常遭到红枪会的冷枪袭击,如果相互打起来,他们在暗处,部队在明处,一来耽误时间,二来也免不了伤亡,可谓得不偿失。但面对红枪会,只能避,不能攻。
当时的湖南省委委员何长工正在警卫团队伍里。
何长工是中共早期党员之一,他在二十年代就参加旅法勤工俭学,“马日事变”发生后,因为躲避反动派的屠杀,他避在武昌的国府警卫团。开始只担任个班长,不过团里很快知道了他过去的经历,于是遇事总请他当参谋。这次遇到红枪会在路上找麻烦,何长工认为对付那些会道门光靠喊话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大的冲突随时都可能发生。于是,他找到卢德铭说:
“要有个彻底的解决办法才行。路途遥远,到处是红枪会,眼下只能找到他们的头头交涉。请团长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明天我带两个侦察员上山去,找他们接头,同他们谈判,申明大义,晓以利害,达到使这些组织可以不帮助我们,起码也不反对我们,允许我们顺利通过就行。”
卢德铭立即同意了何长工的建议。命令部队暂时停止前进,退出这一道峡谷。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何长工就带领两名侦察员在附近找到了红枪会头人居住的屋场。
这是很讲究的一排青砖大瓦房。房前青竹掩映,阶梯曲径,门前一对石狮,好不气派。房门口站着几个彪形大汉,手拿大刀片,鸟铳和梭镖,头上围着青布包头巾,十分森严。
第二章 寻找港湾(3)
当他们看到三个正规部队的军人上来,神情显得紧张又充满敌意。一个黑脸短胡子的大汉举起大刀,高声喊叫:“你们是干什么的?”
另一个拿鸟铳的汉子随着说:“再往前走就踏入禁区了,知道厉害吗?”
何长工站住,礼貌而不失威严地回答:“我们是革命军的代表,是来找你们头人谈判的,不是来找岔子的!”
彪形大汉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那个握大刀的黑胖子向另一个大汉使了一个眼色,众人便分开一条过道来。
一个佩剑的白脸瘦个子说:“既然是来谈事的,那就请进吧!”
他们将一行人引到堂屋以后,仍怀有疑惧地围住,有一个甚至端起短枪,黑胖子指派了一个年纪很小的汉子去请他们的头人。围着的人便撤到厅堂的两侧。
不一会儿,红枪会的头人果真来了。
头人大约五十来岁,粗短身材,留着浅胡子,但看上去一点凶相都没有。如果不是挎着一支短枪,会以为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
头人一看只有三个人,而且长枪斜背在肩,短枪在腰,一副毫无戒备的态度,立刻面带笑容,谦和地说:
“不知贵军到此有何公干,昨日会众不明贵军企图,故误放冷枪惊扰,实在抱歉得很,请多加谅解。”
何长工说:“我们是一支革命队伍,只是借路东进,去讨伐反动军阀,我们的目的是消灭战争,安邦定国,为老百姓赢来和平安宁的生活,我们对付的敌人是反动军阀,沿途我们的队伍秋毫无犯,这是百姓有目共睹的……”
头人的脸上出现了和蔼的笑容,看来他的顾虑是基本打消了。旁边那些红枪会成员,也不像刚才那样杀气腾腾、疑虑重重了。
“噢,原来是这样。只怕是误会了啊!贵客快快请坐,请坐。来人呀,上茶!”头人立即吩咐。
红枪会的人抬来一张四方桌子,搬来椅子。大家落座,开始了正儿八经的谈判。
头人说:“我想仔细听听你们的具体意见,你们给仔细说说吧!”
何长工一看谈判进展顺利,便阐述了谈判的具体内容。他一字一句,语气平和地说:
“第一,我们借路而行,所经之处,秋毫无犯。不拉夫,不借房,不征税,沿途所用粮秣,均以价付款;第二,从谈判条款生效之日起,红枪会应离开我军一公里,保持一定距离,避免摩擦;第三,请贵会派出得力之人作向导,和我们同行,以防万一,我们保证向导安全并付一定酬劳。”
由于红枪会看到部队人多势众,且又是一支全副武装的正规军,既然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