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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痛失 刘醒龙-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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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太平问洪塔山业务上有什么要急办的。洪塔山说没有。孔太平就问他合同是怎么回事。洪塔山还算坦率,说是因为怕赵卫东趁机加害自己,所以就串通几个客户来要挟赵卫东。洪塔山说的这几句话让孔太平心里感到有些舒适。

  洪塔山回拘留室以后,黄所长执意要将洪塔山送到县拘役所去灭灭火、煞煞威风。

  孔太平没办法只好表示同意。

  临走之前,黄所长提醒孔太平:“你那表妹田毛毛在洪塔山手下干绝对不是件好事,稍有不慎就会出差错。”

  孔太平说:“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目前她铁了心,连父亲都敢对着干,别人就更没办法约束,只能等—阵再想办法调开她。”

  过了两天,镇里按孔太平的意思召开抗灾救灾表彰大会。孔太平先是不动声色地让孙萍当上了先进个人。大家想着孙萍是临时从地委派下来的,得个乡镇级的先进也没有什么用,谁也没有表示反对。表彰大会刚一结束,孔太平就在党委会上亲自提名,要发展孙萍入党。这一次表态支持的人很少,但是公开表示反对的只有李妙玉。她很气愤地说,现在从上面下来的人,一个个都只怀着镀金的目的,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好好为老百姓做点什么。孔太平也没有打算让更多的人发言,李妙玉一说完,他就接着谈自己的看法。孔太平认为从上面下来的人,又是女同志,能主动参加抗灾救灾活动,就很不容易了。现在上面下来的人越来越少。所以,我们应该让他们留下一些可以作纪念的东西,日后他们高就时,绝对对鹿头镇没坏处,从这一点上讲,这也叫为子孙后代造福。也是为鹿头镇准备无形资产。孔太平当场问在座的干部们,有谁在地委或者是地委以上的机关里有过硬关系。包括赵卫东在内,所有的人都被孔太平问得灰溜溜的。孔太平说孙萍年轻前途不可限量,鹿头镇的人千万要有度量,不可因小失大。将来说不定哪天就需要人家关照。孔太平进一步说地委组织部那些干实事,握实权的人,比孙萍还年轻。

  一席话将大家说得犹犹豫豫的。

  孔太平抓住时机要赵卫东作为孙萍的入党介绍人,赵卫东咬了一下牙,然后点头同意了。赵卫东接着孔太平的话说这也叫感情投资。他俩—表态,这事就成了。当天孙萍就拿到了入党志愿书。

  孙萍成为预备党员的那天夜里,孔太平突然接到一个刚从拘役所里出来的人打来的电话,说是洪塔山在拘役所磨得实在受不了,托他给孔太平捎信,请孔书记无论如何快点保他出去,哪怕早一小时也好。孔太平一算,已到了第八天。他啊呀一声,拍着自己的脑袋说:“忘了!忘了!”孔太平给黄所长打电话时,黄所长笑着说他还以为孔太平故意要让洪塔山在拘役所里多呆几天。

  第二天早饭后,孔太平让小袁开着桑塔纳,带上他和黄所长直奔县拘役所。

  拘役所里有一百多号人,洪塔山在那里没有丝毫优越之处,几天时间人就变得又黑又瘦。孔太平他们去时,洪塔山正光着头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同另一个男人搭伙抬石头。见到孔太平,他扔下抬杠就跑过来。一个手拿警棍的看守在后面吼了一声,要他将这一杠石头抬完了再走。洪塔山二话不敢说,乖乖地回去拾起了抬杠,抬着石头往一处很高的石岸上爬。

  洪塔山回来后,孔太平依然让他当养殖场经理。田毛毛则正式当上办公室主任。孔太平见已成了既成事实,干脆让镇里下了一个红头文件,想以此来约束一下他们。田细佰出院以后,很长时间胳膊都用不上劲,所幸狼狗咬伤的是左手,对干农活影响不大。

  秋天,棉花地换茬后,田细佰又将小麦种上。麦种是孙萍帮忙撒的,孙萍入党后,各方面表现都很好。因为田毛毛一直不回家去,孙萍没事时就去孔太平的田细佰家,替两个老人解解闷。种完小麦,还没等到它们出芽,孙萍下来的时间到期了,孙萍走时还到那块没有一点绿色的地里看了看。然后到养殖场拿走田毛毛养在一只小鱼缸里的两只长相很特别的“迷你王八”。

  秋天的天气很好,可孔太平心情非常不好,一到年底,反腐败的声势就大起来,今年的声势更大,因此甲鱼的销路大受影响。

  洪塔山带着田毛毛在外面跑了一个多月,销售量还是比往年同期少了近三分之一。就这样也还算是最好的,有些养甲鱼的单位,干脆停止使用暖房,让甲鱼冬眠,免得它吃喝拉撒要花钱。洪塔山神通比同行们大,这是他们一致公认的。然而,这减少的三分之一让镇里的财政支出更加困难。国庆中秋相连的这个月,孔太平咬着牙动用了那笔别人捐赠的救灾款中的一万元,全镇所有干部职工和教师的工资也只能发百分之五十。而上个月的工资到现在还分文未发。

  孔太平天天盼着洪塔山回。等到十一月初,洪塔山和田毛毛终于回来了。两人气色都不好,孔太平以为他们累了,问了一些简单的情况以后、孔太平就叫他俩先回去休息。洪塔山头里走了,田毛毛却没有动。待屋里没人时,田毛毛忽然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孔太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有用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反复叫她有话就说,别哭坏了身体。

  哭了好久,田毛毛突然抬起头来说:“表哥,我想回家!”

  孔太平说:“想回家,这太好了,我送你回去。”

  田毛毛说:“可我怕他们不让进门。”

  孔太平说:“你不用担心,有表哥我哩。”

  说着,他就叫小许准备车,然后将田毛毛牵出屋,上车往家里开去。舅妈见田毛毛回来了,喜得双泪直流,两个人正抱头痛哭,田细佰却一声不吭地拿上锄头往门外走,但他两脚一直未跨过门槛。孔太平看时,发现田细佰脸上也有两行泪痕。

  孔太平说:“好了,毛毛回家你们应该高兴才是,别再哭。”

  他还想宽慰几句,小赵骑着自行车,满头大汗地跑过来,结结巴巴地说:“各个学校的代表来镇里请愿了。赵镇长请你马上回去。”

  孔太平脑子轰的响了一声,他二话没说,转身就往外走。

  在他上车时,田细佰叫了声:“外甥儿,别慌,吉人有天相,首先得当心自己。”

  孔太平嗯了一声,吩咐小许快开车。半路上,碰见教育站何站长在路边匆匆忙忙地跑着,小许停下车将他也捎上。孔太平问他是怎么回事,何站长脸色发白,说他事先一点风声也没听见,倒是有不少老师在他面前说自己能体谅镇里经济上的困难。孔太平要他马上打听,背后有没有其它因素。

  教师请愿团的总代表是镇完小的杨校长。孔太平有几个月没见到他了,一见面发现他人瘦了许多,而且气色也不正常。杨校长开门见山地说,教师们没有别的要求,只想要回自己的那份工资,如果不答复他们明天就停止上课,也出去打工自谋生路。杨校长很谨慎地避免使用罢课两字。孔太平同他们说了半天没结果,反而将气氛弄僵。孔太平朝赵卫东使了个眼色,让他提议镇领导先研究一下,回头再同代表们见面。杨校长他们同意了。

  到了另外一间屋子,赵卫东说他发现一个问题,杨校长用词时是说要回自己的那份工资,而不是补发,那意思像是干部们将他们的工资贪污了。孔太平觉得赵卫东的话有几分道理,不然教师们不会有这么大的火气。正在分析,李妙玉将何站长叫来了。经何站长一说,他们才弄清,原来镇里从派出所所捐的十二万元中扣下四万元的情况,在骨节眼上不知被谁透露出去,教师们认为这钱被镇里的干部们私分了。

  孔太平心里有了底,他回到会议室将四万块钱的事作了解释。杨校长他们听说这四万块钱全都用在被泥石流毁掉家园的灾民身上,一时间都无话可说了。孔太平索性向他们交了底,说镇委会账户上还有几万块钱,那也是别人捐给灾民的,上上个月实在无法,大家要过节,只好挪用了—万,现在眼看冬天就要来了,他们一分也不敢再挪用了,否则那些灾民到时候就惨了。

  这样一来,就轮到杨校长他们说要商量一下了。很快教师们就有了商量结果,他们说应该相信镇领导会带领全镇干群共度难关,因此他们不再提停课的事,还是回去安心将书教好。孔太平很感动,当即表态,这个月三十一号以前,他一定要兑现全镇在册人员的工资,他说哪怕是将老婆的私房钱拿出来也在所不借。

  教师们走后,赵卫东说孔太平最后那句话说过头了,两个月的工资,全镇共需十多万,这么急,哪儿去弄这么多钱。赵卫东说他老婆不在银行工作,家里没有私房钱。孔太平认为赵卫东这是推卸责任,他不应该挑剔谁说了什么,谁没说什么,关键是管财经不能只管花钱而要想办法挣钱。两人绵里藏针地斗了一阵嘴,赵卫东一直不肯让步,孔太平火了,他说这件事自己一肩挑了,反正到月底他负责让大家领双份工资。赵卫东真是求之不得,他说这样更好,自己可以向一把手多学几招。

  赵卫东一走,李妙玉就过来小声提醒孔太平,他这是中了赵卫东的激将法。孔太平有些恍然大悟,可话说出去是收不回来的。孔太平同老柯,老阎他们商量了一阵,决定开一个全镇企业负责人会议。他在会议上将各单位本月应上缴的资金数强行分解下去,还要他们立下军令状。企业头头们勉勉强强地答应了,可是会一散,他们又纷纷叫苦和反悔。孔太平不理他们,回头又去召集财政,工商和税务部门的负责人会议。

  忙了两天两夜的会以后,孔太平又带着一帮人到各村去扫农业税死角,每天总是要到晚上十点以后才能回镇上。中间他还抽空到养殖场去了两次,要洪塔山挖挖潜力,能缴多少就一定要缴多少,要打埋伏也得等到熬过这几个月再考虑。孔太平每次去时,田毛毛都不在办公室。问时都说她从出差回来以后就一直没来上班。孔太平问洪塔山是怎么回事,洪塔山说他也不知道,或许是田毛毛想辞职不干了。孔太平觉得田毛毛真的辞职倒是件好事,省得他老是放心不下。

  这天晚上,孔太平从下面村里回来时,发现自己门口蹲着一个人。他认出来是田细佰,便连忙开门将他请进屋里。田细佰全身发抖,站不住也坐不稳,进了屋也只能蹲在墙根上。孔太平慌了,正要叫人请医生来,田细佰终于开口说了一个不字。田细佰绝望地告诉孔太平:洪塔山在前次出差时,将田毛毛强奸了。田毛毛回来后不敢说,直到今天傍晚突然肚子疼,送到医院里一检查说是宫外孕,田毛毛这才说出了事情的真相。田细佰要孔太平这一次绝对不能放过洪塔山,非要将那畜牲抓起来枪毙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简直将孔太平气疯了,他拿起电话吼叫着让黄所长马上来。几分钟后,黄所长就到了,听完情况,他二话没说,回头就走。二十分钟以后,黄所长在电话里说人犯已押起来了。

  孔太平随后去了医院,刚刚做过手术的田毛毛,脸和手白得像面粉捏成的,两眼不看他,但是泪水在哗哗淌。田细佰和舅妈像木人一样呆在床边。孔太平一个字也说不出,他转身找来白院长,要他将这间病房的其余床位空着,不许安排别人,同时尽量封锁消息,不要让无关的人知道真相。将医院的事安排好后,孔太平转身来派出所。

  见到黄所长劈头就问:“那畜牲上了手铐吗?”

  黄所长说:“我已经叫人将洪塔山双手捆着吊在窗户上,脚下垫着一块只有踮着才能踩上的砖头。”

  孔太平说:“就这样吊他三天三夜。”接着他又问:“能不能给洪塔山判死刑?”

  黄所长说:“不能!”

  孔太平恨恨地说:“现在的法律太宽大了。黄所长,你要给洪塔山加重刑罚,最少也要将这狗杂种弄成个废人。万一出什么事,由我来担当。”

  黄所长说:“这种事只是小菜一碟,用不着孔书记你来操心。”

  说了一些狠话后,孔太平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从派出所出来,孔太平又回到医院。他怕田毛毛有闪失,整夜都在她床边守着,不敢挪一步。

  天亮后黄所长骑着摩托车来到医院,表情严肃地将孔太平拉到一边说:“有件事必须让你知道。不过你得冷静下来。”

  孔太平说:“我正在冷静之中。”

  黄所长说:“赵卫东又有新的隐私。”

  孔太平马上说:“我不是对你说过我不想知道别人的隐私吗?”

  黄所长坚持说:“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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