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罗曼史-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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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很多被填没侵占的小河鱼塘中间最后一两个鱼塘了。塘里面鱼竟然还很多。小个子房东竟然有时还拎一根鱼竿,直挺挺站在家门前的河塘边上钓鱼。他那鱼塘河对岸就是一幢还没峻工,高耸入云的大楼。建筑垃圾像落雨一样从脚手架上哗哗落下来,打桩机砰然敲响,河里的鱼那还有心思吃食?塘面清澈宁静,微风从水面上吹来,英子的脸上泛起一层惬意的笑意来。
早上我们没有洗脸刷牙的地方,房东家找不到水池。最初的一礼拜,我俩就开开后门绕到那个池塘边洗脸。我还记得我们站在湿塌塌的河滩上。刷牙时牙膏沫沫一摊摊掉到脚下泥地上去。天冷,牙膏沫沫冻得簌簌抖,不知为什么,白色的牙膏沫沫令人心神不安。我俩边刷牙,边看着对方吃吃地笑着。晨风把她的头发吹乱。在青果路那边,我们有一个公用的贴墙的水池,但一大早起赶着上早班的邻居太多了,那个水池常常被人挤满,洗脸刷牙只好跑到井台上去。有几次,我们脸朝下冲着墙角的阴沟漱洗。白色的牙膏沫沫掉落在积了一层青苔的砖头地上。这一连串印象特别鲜明。牙膏沫沫会带来不同的空气和环境的味道。就如同各地寄达的信件上面盖了不同的邮戳。青果路那个老宅院的天井里,英子还像个小孩子。脸皮薄得让我跟着难受紧张。早晨刷牙,只要有人从附近,从她身后经过,她就像衣裳被剥光了一样浑身不自在。脸变得煞白,表情像个小偷被当场逮住。在郊区河塘边。她已成熟老成多了,虽然说心里面还是本能地羞怯,但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不自在的,从我们刷牙的河滩上往右侧看,晨雾里是一条南北向横贯而过的笔直马路。许多赶着上班的脚踏车哗哗流过,那就是江阴城里最主要的中心马路之一:虹桥路,当时正建设中。我们相互打趣,没准被你的同事看见呢。看见最好,要不要我去喊一个来?
第二部分爱的罗曼史(4)
在河滩头,天气总是起雾。六月里的雾,大热天会变得很热!可那年夏天的酷热,我已经不记得了,因为有这样一个爱的小窠,够我和英子忙的了。后来到了秋天,雾也特别多。进那个村子的路,骑脚踏车的话有两条,一条是贯穿全村的大路,基本上可以骑在车上绕着走到各家各户门前那片空场水泥地上。还有一条小路,是隐蔽在草丛中的蜿蜒小径。紧贴着那排杉树林。村庄的名字,我记得不错的话,应该叫陆家埠吧,我很小的时候曾经来过,五六岁的样子,因为有一名童年的玩伴,他老家就在这个村上。我后来和英子租住房子到这里,问起他名字,村上人家都全认得,而且因为这层关系左邻右舍也不把我当成外人,只说是某某人的朋友,可见我小时候搭的淘伙,那小子别人还很给他面子。我记得我和英子喜欢走小路。你要是1990年左右来过江阴,你到达正在建设铺马路的新虹桥区,往江边海关那边走,迎面一条宽直的马路,你走到马路快要到头的地方下一个坡,往右拐就到了我秘密迁居的那个村庄。但只要你再晚两年,例如94年你去新虹桥,那个村庄那片田野就不复存在了,它已永久从中国江阴的版图上消失了。我要说的是一个确切的地理方位。过去的四十年里,这一带城乡的变迁我都了解。我也好像跟那个名叫陆家埠的村子私下里有缘。儿时,我们郊游远足的一个终点,或至少是中转站吧。我们总是从城北的一个角上出发,步行向江边的黄山。中间正好走到这个村庄,歇歇,喝口水。我们喝老乡家大小水缸里的水。甘甜爽口。再沿着麦田里的小路往回去。那时候从县城北面到陆家埠,约摸有五公里的路程,中间全是农田。后来呢?一寸农田也没了,消失不见了,全变成了城区,商店,娱乐场所,变成了新的行政中心。仿佛是一眨眼的事情。
我经过那片杉树林,站在起雾的河滩上,目睹了这一古老村庄最后的背影和结局。它如何缓缓地消逝在岁月时间的长河,消逝在中国历史的深处。我的身旁站着我的爱人。我无法描述我那时的心情,属于我的只是一双空茫的眼睛,就像平原深处飘来的那些雾,带着不远处长江上的风浪,潮水气息。
我们能听见长江里的声音,听见没有声音时属于江水和宽阔江面的那种声音,不同于别处的寂静,即使四野里万籁俱寂,长江从不远处的流经的感觉也跟别的东西不一样。长江缓缓地流,深沉地流,我和英子都是它日夜不息的小恋人,我们的足迹遍及那里的江滩山脚杂树林。我们总是一有空就到江边山上去玩,以至于在一起的四年里,俩人没去什么外地旅游,后来也只去过一趟南京。长江边的山林已足以存放我俩的青春爱恋。就像一双父亲般有力的手臂,将我俩搂入他秘密的怀抱。我们还骑车去过江边游泳。住在村子里,简直就像是住在江边边上。
那时黄山的大湾小湾里还没有被开发(又是开发!)。大湾里,也就是最接近长江的一个古村落,朝江边一块种植了大片大片的桃树和梨树,还有杨梅树、桑树。但主要是桃、梨有名。老江阴城里的人都知道那里有上好的果园。我和英子都在树林里钻过。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我记得清清楚楚,站在树底下亲吻,说话,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江水涨潮的声音,风吹树桠子的声音。我们就像是为自己的童年找寻到了一条秘密通往的小径。树林里的蜘蛛网热腾腾落在身上,一团团的蠓虫还有那种树丛干裂的感觉,浑身是热汗,想找个干净点的江边边喝口水。布满卵石淤泥的江滩上摆放着几艘废弃了的小木船,船底朝天,我们还站上去拍过照。我们看着潮水一点一点漫上来。我们在打鱼人架设在长长江面上的简易窝棚里做爱。那稻草和芦席铺设的草棚棚临空构架在湍流的江面之上,从草棚子底下再放下去一张十几米宽的超大渔网。平时,渔网一直朝天悬空着;附近一带的打鱼人,村民们显然知道什么季节,一天中的什么时候该把这扇大网沉放下去,其余日子里他们就让网空置。草窝子搭造得就像一个原始的岗楼和碉堡。底下用粗大的木架子支撑,架子一直深埋进江滩。从岸边走到岗楼尽头的草窝子,有时长达半里路远,中间全部用一根根的毛竹树干连接起来,全用粗钢丝和结实的麻绳。这从头到尾的一个打渔网点本身就是一种来自乡间的手工艺品,只不过比我们平时注意到的集镇上的工艺品大了无数倍而已。岗楼先在离地面的一头搭起几层阶梯,人上了阶梯,就要往伸向远远的江面去的岗楼,也就是简易窝棚那边走,从这一头到那一头的通道不过是三两根并排捆扎的毛竹。毛竹表面上滑溜溜的,本事再大的人我想也过不去的,更何况底下是长江水流,或者说打鱼人肩头掮了一大捆鱼网,扛着网到的活鱼。因此毛竹排边上还一字形排开,支撑起了一长条最简陋的扶手。也就是一根接一根榫头接口处坚固异常的粗毛竹。这种扶手只有一边有,很少有左右两侧同时装了扶手的,我的意思是,两边是扶手的也有,但是稀少。在经年累月在这一带打鱼,守望潮汐的渔民们看来,两边装扶手实在是太过奢侈和多余了。你若是添加上了这一项,你的同行也许会看不起你。整个毛竹杆子人一站上去就颤颤巍巍。所有的竹杆木头包括尽头处的岗楼窝棚,全跟着晃动,你感觉随时会倒下来,但说实在的,我从小到大,从末听说过江边的渔网倒下来过。人们就是用这种古老的手艺和耐心,自然也包括出海来的渔船在江阴这一带的江边上捕鱼,打捞每年春天的刀鱼、鲥鱼和更加名贵罕见的河豚鱼。长江一泻千里,横跨数十省份,所产的鱼类中,数江阴段水域上的刀鱼、鲥鱼、河豚最为鲜美肥嫩,鱼群也相对集中,因为此地是个大水湾,两岸的地理构造,远在几十万年前的过去,曾经是喇叭形的这段江流的入海口。江阴以东都是后来的长江冲积平原。从大海里溯江而上前来产卵的鱼类,全游到熟悉的老地方。可见鱼类也很怀旧,也喜欢往旧地方游,找寻过习惯了的,有安全感的落脚点。
江阴就是很多古时候鱼类的落脚点,远古的、现已濒临绝迹的河豚鱼,长得像罂粟一样漂亮,美丽异常,却含有剧毒。
一种尖刻的柔情。
第二部分爱的罗曼史(5)
英子胆很大。女孩子里面,人也算野的。爬高上树,她全不怕,反而也喜欢的。到了长江边,要爬那个岗楼,脚底下却也有点怯生生的了。试了两步,在头上的梯级上,整个木架子摇摇晃晃,她又哇啦啦喊着嚷着下来了,开心地扑在我怀里,说是掉到底下水里了,要寻你赔的。我说赔!赔把你,你只要敢爬过去,我就奖赏你一个大宝贝。她说什么大宝贝。我就朝她张大嘴,示意要吃了她。她就故作恐怖状,怕得朝我吐了吐舌头。那算什么稀奇,还宝贝呢!她朝我嘟哝着,一边皱起眉头,面孔白白的再往上爬。她爬上去了,上到高层的阶梯,沿毛竹排往前走,身子摇摇晃晃,一阵江风吹来,她两只手像鸟一样左右张开,挥舞,做飞的动作,然后停下来大笑,喊我快点上去。我自然不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我小时候就来爬过,而且自恃水性很好,到了江边上天不怕地不怕。我看着她凌空慢慢地转身,那模样煞是骄憨可爱。胖鼓鼓的一个人,动作倒是纤细灵巧。她并直两只手抓着一根长的扶手,身体怎么转得过来?嘴巴半张着,吸气,眼睛已只顾看着底下,其认真劲看得我一时透不过气来。我叫她快抬头,目光平视,看远处,看长江的江面。那儿有什么好看的,坏胖胖?她抬起脸了,但一脸的困惑。我就打算爬上去帮她。我在呼呼响的江风中抓住了她紧张得僵冷的小手。我们就这样一只手牵一只手,脚并排前移,往前挪到了通道另一头。像一对断脚断手,爬行得很难看的螃蟹。我们越爬越高,远远地快要够到尽头处那个一排白浪似的窝棚了。我哈哈大笑起来,顿起了脚摇晃,故意吓唬她的胆量。她干脆把一半身子送过来,嘴里喊叫不要不要……救命……。她把柔软的身子倚在我肩上,大松了一口气。头发,很多头发丝撩过我的脸。
窝棚四面透风,虽然有芦席塑料布扎起来的墙,但怎能经得起哗啦啦的江风历年的吹折?窝棚底下的一层木板很厚,腾空用脚摇晃,沉沉的,像个大树桩。
这里还可以住人呢?
对呀,要是长江夜里头游来美人鱼,捉鱼的人肯定要守着过夜的。
这哪里会有美人鱼?
你不就是吧?这么大一条……
坏胖胖。我的好胖胖。
我是大胖鱼,被你网住了。
一条大鲨鱼——
不对,是江猪。
下次就喊你,喊你江猪。
敢喊?我咬你——
哎呀,吓死我了,
哪有江猪咬美人鱼的道理?
哈哈!你不打自招。
我们在这里做一回《打鱼杀家》……
我们在这里做一回渔民夫妻……
胖胖,这叫野合——
你倒敢说——
嗓音。我无法传达的是她男孩子式的嗓音。自然首先是在女性柔美的基础上。她说话(声音)往往朝低处走。笑的时候笑声短促,似乎有一半笑到自己身体里面去了。她不是个爱笑的人,她更爱平平静静看着你。看你的时候天真烂漫,没遮没拦,仿佛最自然清新的微风,是乡间竹林里的风,小树林里的风。她有一种顽皮的本性,这与她更多时候的严肃恰成对比。她笑着笑着,立即止住了,沉静下来大大方方地看你,那眼神就像她会一直这样长久地看你,用心把你盛在了她眼睛里。她有一种特殊的眼神,很认真和很安静,并不痴情,偶而显出迷恋和疯狂来,但大部分时间很安静,几乎可以说,目光显得优雅稚气,带一点点孩子气,又带一点略加思索着的女性的过早成熟。有时会很恍惚,心事重重,但这样的时候她就竭力避免抬头看我,所以我只是在回忆里,在多少年以后才惦量出来她这眼神的内含。总之,她会看人看得很优雅。她对人的第一索求是信赖。信赖和不信赖,就藏在她那份优雅后面,我后来认识的严红也有像她这样一双眼睛,更为忧伤罢了。在冯建英那里,没有忧伤,或者说,有一点点,很淡。这一层淡淡的忧伤被她当时二十岁的清纯稚气冲没了。也许我现在再碰见她,设想在大街上,人家家里碰到英子,她现在也是34岁左右了,当年眼神内部的很淡的忧伤也许最终发芽长大了,她也许会有一双跟严红一样忧伤的眼睛,因为饱受了人世的沧桑。但当时还没有,跟我在一起,这种沧桑还远远地被压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