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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梅里美作品选-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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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福尔。
“我还请了德?圣莱热先生。我要他下个月无论如何要在这儿组织一个
成语小喜剧晚会,您一定要担任一个角色,我的天使;两年以前您还是我们
成语小喜剧的主角呢!”
“我的天,夫人,我有好多日子没有演过成语小喜剧了,我在台上不能
像以前那么镇静。我也许不得不借助于‘我听见有人来了’而溜之大吉。”
“啊!朱莉,我的孩子,您再猜一猜我们还在等谁吧。可是这一个,亲
爱的,要运用您的记忆力才能想得起他的姓名? 。”
达尔西的名字马上涌上朱莉的心头。“他事实上一直在纠缠着我,”她
想,“记忆力吗,夫人?我有很好的记忆力。”
“可是我说的是六七年的记忆力? 。您还记得一个在您还是小女孩、头
上梳着辫子的时候,对您十分关心的人吗?”
“说真的,我猜不出。”
“多么可怕!亲爱的? 。您竟然忘记一个英俊的男子,如果我没有记错
的话,从前您那么喜欢他,以致您的母亲都几乎害怕起来了。算了,我的美
人,既然您已经忘记您的崇拜者,我不得不告诉您他的名字了。您马上要见
到达尔西先生了。”
“达尔西先生?”
“是的,他终于从君士坦丁堡回来了,回来只有几天。前天他来看我,
我邀请了他。您这个没有情义的人,您知道他一来就向我打听您的消息吗?
他的焦急之情是十分意味深长的。”
“达尔西先生?? 。”朱莉嗫嚅着说,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达尔西先
生?? 。不就是一个大个子金头发的年青人? 。在大使馆当秘书的吗?”
“啊!亲爱的,您再也认不得他了,他全变了;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也
可以说是橄榄色的,眼睛深陷,头发脱落不少,据他说是因为天气炎热的关
系。再过两三年,如果这种情形继续不变,他的前脑袋就要秃了。然而他还
不到30 岁。”
说到这里,那个在旁边听着达尔西不幸遭遇的太太插进来极力劝告使
用卡列多尔①,她自己得过一场病,掉落很多头发,她发现这种药效果很好。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搔弄她头上无数美丽的灰栗色发卷。
“达尔西先生一直在君士坦丁堡逗留吗?”德?夏韦尔尼夫人问。
“不完全是,因为他走过很多地方。他到过俄国,后来又跑遍了希腊。
您不知道他交了好运吧?他的伯父死了,遗留给他一大笔遗产。他也到过小
亚细亚,在? 。他说是什么地区?? 。卡拉曼尼亚②地区。亲爱的,他十分
迷人;他有许多动听的故事可以使您着迷。昨天他给我讲了那么动听的故事,
使得我不断地说:留着您的故事明天说,说给女客们听,不要把它们糟蹋在
像我这样的老妈妈身上。”   
①卡列多尔是当时广告上大肆吹擂的一种防止脱发药。
②卡拉曼尼亚在小亚细亚南部。
“他给您讲过他救了一个土耳其妇女的事吗?”杜玛努瓦太太问,她就
是极力推崇卡列多尔生发油的女人。
“一个土耳其妇女?他救过一个土耳其妇女?他没有对我提到一个字。”
“怎么!这的确是令人敬佩的举动,简直是一部小说。”
“啊!告诉我吧,我请求您。”
“不,不;您去问他自己吧。我,我只是从我的妹妹那里听来的,我的
妹夫,您知道,曾经在土耳其士麦拿当过领事。可是她也是从一个英国人那
里听来的,这个英国人亲眼目睹全部事情经过。真了不起。”
“把这件事告诉我们吧,夫人。您怎么能够叫我们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呢?
听人谈起自己不知道的故事是最叫人心里难熬的。”
“那么,我就来告诉你们,不过精彩部分都不能保存了,我只是照人家
告诉我的向你们复述:达尔西先生在土耳其海边不知研究什么古代遗迹,忽
然看见一队十分恐怖的队伍向他走来。那一队哑巴抬着一个布袋,这个布袋
不停地动着,仿佛里面装着什么活着的东西? 。”
“啊!我的上帝!”朗贝尔夫人叫喊,她读过《不贞的妻子》,①“这是
一个女人,他们准备将她扔到海里!”   
①英国诗人拜伦从1813 年起陆续发表《东方叙事诗》,《不贞的妻子》
是其中一首,发表于1813 年。
“一点不错,”杜玛努瓦夫人继续说,对于故事中最富有戏剧性的特色被
人抢先说了出来,她未免有点不太高兴,“达尔西先生瞧了瞧那个口袋,听
见一声低沉的呻吟,马上猜出了可怕的真相。他向哑巴们询问他们要干什么;
哑巴们的回答是拔出他们的匕首。幸喜达尔西先生也是全副武装。他赶走了
那些奴隶,从那只难看的口袋里拉出来一个美丽动人的女人,那女人处在半
昏迷状态,达尔西先生把她带回城里,安置在一个可靠的人家中。”
“可怜的女人!”朱莉说,她开始对这故事感兴趣了。
“您认为她已脱险了吗?完全没有。那个妒忌的丈夫——因为她有一个
丈夫——鼓动居民闹事,他们拿着火把包围达尔西先生的房子,想把他活活
烧死。我不十分知道事情的结局;我所知道的,就是他顶住了包围,最后终
于把那女人转移到安全地点。后来好像,”说到这里,杜玛努瓦夫人突然改
变了表情,而且用?非?常?虔?诚?的?鼻?音说,“好像达尔西先生劝
她改信了天主教,受了洗礼。”
“达尔西先生娶了她吧?”朱莉微笑着问。
“关于这一点。我可不能够对您说。可是那个土耳其女人? 。她有一个
怪名字,她叫埃米尼? 。她热烈地爱着达尔西先生。我妹妹对我说这土耳其
女人总是管达尔西先生叫‘索蒂尔’? 。‘索蒂尔’是土耳其语或者希腊语,
意思是:我的救命恩人。厄拉莉说她是我们所能见到的最漂亮的妇女之一。”
“我们为了他的土耳其女人要向他宣战!”朗贝尔夫人大声说,“对不对
呀,女士们?一定得给他吃点苦头? 。再说,达尔西的这个行动并不使我感
到惊异。他是我认识的人中最慷慨大度的人,我知道他的一些作为,我每逢
讲起它们时就不由得眼泪往上涌。——他的伯父死后遗留下来一个私生女;
这个私生女,他的伯父生前从来没有认领过,死后也没有遗嘱,这个私生女
就完全没有继承权。达尔西是唯一的继承人,他想把遗产分给她一份,而所
分的一份数目之大,连他的伯父自己也不会这样分。”
“这个私生女好看吗?”德?夏韦尔尼夫人带着恶意问,她开始觉得她
需要说点达尔西先生的坏话,因为她无法把他驱逐出她的思想。
“啊!亲爱的,您怎么能作这样的假定呢?? 。再说,他伯父死的时候
达尔西先生还在君士坦丁堡,看来他还没有见过这女孩子。”
夏托福尔、佩兰少校和别的几个客人来了,打断了这场谈话。夏托福
尔坐在德?夏韦尔尼夫人身边,利用大家高声谈话的时刻对德?夏韦尔尼夫
人说:
“看您的模样好像很不愉快,夫人;如果我昨天对您说的话是其中原因,
那我真是不幸极了。”
德?夏韦尔尼夫人没有听见他的话,或者不如说她不愿意听见他的话。
夏托福尔一肚子怒火,把话又重说一遍,他得到的是一个比较冷淡的回答。
使他更加生气了;朱莉在回答以后立即参加了大伙的谈话,而且换了个坐位,
远远地离开了她那位不幸的崇拜者。
夏托福尔毫不气馁,他徒劳地花了不少心血,只想取悦于德?夏韦尔
尼夫人;她却心不在焉地听他说话,她只想着达尔西先生快要到来,同时还
自问:为什么这样想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她早该忘记掉,而且大概他也忘
记她好久了。
终于,听见了一辆马车的声音;客厅的门打开了。“哎!他来了!”朗
贝尔夫人嚷起来。朱莉不敢回头,可是脸色苍白得厉害。她霎时间觉得十分
寒冷,不得不集中全身气力来使自己恢复正常,不让夏托福尔注意到她外表
的变化。
达尔西吻了朗贝尔夫人的手,站着同她谈了好一会儿,然后坐在她的
身边。这时候周围是一片寂静:朗贝尔夫人似乎在等待熟人们自己相认。除
了老实的佩兰少校外,夏托福尔和别的男子,都用带点吃醋的好奇心仔细打
量着达尔西。他是刚从君士坦丁堡回来的,比之他们他占很大的优势,这就
足以使他们采取一种拘束刻板的生硬态度,像通常对待陌生人一样。达尔西
没有注意到任何人,他头一个打破沉默,谈了谈天气和旅程,这都无关重要;
他的声音温和而悦耳。德?夏韦尔尼夫人大着胆子望了他一眼,她只看见了
他的侧面。她觉得他消瘦了,神情也改变了? 。总之一句话,她对他很有好
感。
“亲爱的达尔西,”朗贝尔夫人说,“请看看您的周围,您能不能在这儿
找到您的一位老朋友。”达尔西回过头来,看见了朱莉。到目前为止,朱莉
一直用帽子遮住面孔。他急忙站起身,嘴里发出一下惊讶的喊声,伸出手向
她走过来;然后他又突然停了下来,仿佛后悔自己表现得过分亲昵似的,他
向朱莉深深地鞠了一躬,用?适?当?的言词向她表过了重新见到她非常高
兴。朱莉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客套话,面孔涨得通红,因为她看见达尔西继
续站在她面前而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不久她就镇静了下来,这时轮到她向他注视,眼光既漫不经心又仔细
观察,社交界的人士如果愿意,都会运用这种眼光。他是一个高大而脸色苍
白的年轻人,表情冷静沉着,可是这种冷静沉着似乎不是来自心灵的惯常状
态,而是心灵影响面部表情的结果。他的前额已经开始有了显著的皱纹。他
的眼睛深邃,嘴角向下弯,两边太阳穴的头发已经脱落。可是他还没有超过
30 岁。达尔西穿着很朴素,不过颇有风度,这种风度表明他习惯于在上流
社会出入,而且对许多年青人整天考虑的问题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朱莉很愉
快地作了这种种观察。
她还注意到他的额头上有一道相当长的伤疤,他用一绺头发将它掩盖,
但是并没有完全盖住,看起来是军刀砍的。
朱莉坐在朗贝尔夫人旁边。在她同夏托福尔中间有一张空椅子;可是
达尔西一站起来,夏托福尔马上把一只手扶住椅背,让交椅支在一条腿上,
还保持着平衡。很明显,他是想保留住这把交椅,就像园丁的狗守住那箱燕
麦一样①,达尔西只得始终在德?夏韦尔尼夫人面前站着。朗贝尔夫人可怜
他,在她坐着的长沙发里让出一个位子,请达尔西坐下,这样达尔西就靠近
朱莉了。他赶忙利用了这个有利的位置,和朱莉开始一场连续不断的谈话。
①来自谚语。园丁的狗看守燕麦,自己不吃,也不让别人(牛、马之
类)吃。
可是他还不得不受到朗贝尔夫人和其他几位女客对他的旅行所作的例
行询问,他三言两语对付了过去,然后抓紧一切机会继续同德?夏韦尔尼夫
人密谈。“请您挽住德?夏韦尔尼夫人进饭厅,”别墅的钟声宣告晚餐的时候,
朗贝尔夫人对达尔西说。夏托福尔咬紧嘴唇,他设法在就席时坐得相当靠近
朱莉,以便对她仔细观察。

晚餐完毕以后,夜空晴朗,天气炎热,大家围聚在花园里的一张乡下
桌子上喝咖啡。
夏托福尔越来越生气地注意到达尔西对德?夏韦尔尼夫人的关心。他
越是发觉她对新客人的谈话感兴趣,他就越显得不那么亲切,他所感觉的醋
意除了使他丧失掉一切讨人欢喜的态度以外,没有别的效果。他在大家坐着
的阳台上走来走去,一刻也不能安静,就像内心焦躁不安的人通常惯做那样。
他不断地眼望天空,地平线上聚集了大块的乌云宣告暴风雨快要到来;他更
一直注视着的是他的情敌,这位情敌正在同朱莉低声谈话。一忽儿他看见她
微笑,一忽儿她又严肃起来,再过一会儿她又羞怯地低垂眼睛;总之,他看
出来达尔西每讲一句话都能在她身上产生明显的效果;最使他感觉伤心的,
就是朱莉脸上的不同表情,仿佛就是达尔西变化不定的脸部表情的反应。最
后,他再也不能忍受这种苦刑,就走到她身边,趁达尔西跟别人描述土耳其
皇帝穆罕默德的胡子的机会,俯身到她的椅背上。“夫人,”他用酸溜溜的声
调说,“达尔西先生似乎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一点不错!”德?夏韦尔尼夫人带着掩饰不住的热烈表情回答。
“当然是喽,”夏托福尔继续说,“因为他使您忘记了您的老朋友。”
“我的老朋友!”朱莉用稍带严厉的口气说,“我不知道您这话是什么意
思。”说完她就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接着,她拿起朗贝尔夫人拿在手里的
一条手帕的一只角。“这条手帕的刺绣真雅致,”她说,“手工真好。”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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