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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盛夏光年-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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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赢了,因为我以为我可以赢你十圈,结果只有八圈,所以你赢了。」  
天啊,他说这什麼理论?就算我赢了也不会有任何高兴的感觉。  
「那你要不要跟我说为什麼要找我比赛?」我对他说。  
「你鹰了,所以你可以跟她在一起。」  
「跟谁在一起?」他到底在说什麼?  
突然淋浴间的门被撞开,我吓了一大跳,是余守恒,他走进来,带著奇异的眼神,他缓缓走向我,我来不及遮掩什麼,我只是楞著。  
然後他把手跨过我的肩膀撑在墙上。  
我试著寻找眼光应该瞄向哪里,但只是四处犹疑。  
「你赢了,所以你可以跟她在一起,我不会生气。」他把脸贴进我的面前,或许,这是我这辈子看过他最认真的眼神。  
「你到底在说谁?」我脱口问。  
「你女朋友。」  
天啊,他到底在想什麼?果然是杜慧嘉,我什麼时候说过要跟杜慧嘉在一起?  
「我干嘛要跟她在一起?」我说。  
「因为你喜欢她。」  
「我没有喜欢她。」  
「那你干嘛要跟她在一起?」  
「你要我讲几遍?我没有要跟她在一起。」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我说过了,我没有喜欢她。」  
「那你喜欢谁?」  
  
那我喜欢谁?  
我应该说,其实我喜欢的是,可是看著他的眼神,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麼。  
「我喜欢?我,我,我喜欢?」  
我想说我喜欢的是,其实,我,我。  
我不能说,可是如果我不说,他一定会误解,可是我说了,他更会误解。  
还是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喜欢谁?  
  
不,我知道,我知道我喜欢谁,对,这几天以来,我每天对谁生气,这几年以来我最在乎的是谁,我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了。」他突然说。  
「你知道什麼?」我问。  
他什麼都没再说,只是回身,穿上自己的衣服,背了书包,从窗户爬出去。  
「你到底知道什麼?」我对他大喊,但是他没有理会我。  
  
「你神经病啊!你到底知道什麼?」我大声吼。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我更加大声吼。  
  
「我喜欢的是,我喜欢,我。」  
  
原来我根本就说不出口。  
或者说,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什麼会喜欢这个人,也许我连「喜欢」这个字都不懂,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喜欢他,也许我只是习惯了有那个人陪在旁边,也许全部都只是我胡思乱想,也许事实上,我才是个笨蛋,也许我,也许我。  
  
我试图想追上他的脚步,只是我穿好裤子,拎著衬衫往窗外跳下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余守恒的身影,我东张西望什麼都没有看到,什麼都没有。  
  
我站在原地,许久,反复思索他到底知道什麼。  
不,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现在到底在想什麼,我的脑袋裏所有的想法,全部都混乱失序了,像是被用力砸在墙上的那种。  
像是,像是有一只手伸进了我身体,紧紧揉扯我的心脏,让我连呼吸都没有力气。  
像是被吸进了一个无止尽的黑洞,所有的感觉都扭曲了,而那个黑洞,比现在的天色还要黑。  
我想起了「天空」。  
 
 第十八章「反正今天,我们两个都失恋了。」 ,一九九九。  

杜慧嘉  
康正行刚打了通电话给我,说想要跟我说说话,他的口气哽咽,像是刚哭过一样,我挂上电话之後,马上快步跑往河堤的方向,他说他会在那裏等我。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一到了河堤,看看手表,十点十四分。  
  
我四处搜寻他的身影,在河堤上,有个男孩坐在那裏,还穿著制服,背著书包。  
他把头埋在双膝之间,而他的背影,像是无助的小动物,受了严重的伤。  
我缓缓走到他的身边,蹲下。  
他微微抬起了头,看见是我,本来就湿湿的眼眶,像是溃堤似的宣洩。  
我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身旁坐下,看著万里无云的夜空,今天晚上的星星特别明亮,如果往那个方向找,也许会看见北极星。  
我知道他努力让自己停下了狂哭的冲动,我把他的手牵起,然後握紧。  
  
「你喜欢他?」我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脸侧过,点了点头。  
「跟喜欢我不一样的那种喜欢?」我又问。  
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早就知道。」  
「为什麼?」他终於抬起头。  
「因为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我是不是不应该这样?」  
「不应该喜欢他吗?」  
他又点点头。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喜欢谁,不就很无聊了吗?」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  
「我想,也许要等我们都长大了,才会了解自己为什麼会喜欢上谁。」  
他抬起头看看天空中,那些闪亮亮的星星。  
  
「就像是从黑夜裏满天的星宿裏头,你还是能分辨出,你心裏最爱也最想抓住的那颗星星。」  
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竟然会说出这麼有哲理的话。  
  
「对不起。」他说。  
「有什麼好对不起的?」  
「我不知道,反正就是对不起。」他用双手把我的手握著。  
「好吧,我接受你的对不起。」我说。  
「反正今天,我们两个都失恋了。」我说。  
  
然後,我们两个一起放声笑开来,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在学校体育馆的顶楼,莫名其妙地,我们两个有著一样的默契。  
我和康正性,用秘密交换了友谊,这些和那些的秘密们,让我们都知道,我们都是再平凡不过的平凡人。  
这些秘密,让我们现在可以一起站在河堤,对著无际的天空大声喊叫。  
这些秘密,染我们现在可以一起拥抱,落下泪,却微笑著,  
这些秘密,让我们知道,我们一样都懦弱的。  
这些秘密,让我们暂时把现实忘了。  
  
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行星绕著恒星打转,而彗星只需要负责划过天边。」这个规则,是让我给打破的。  
  
那是我没有跟康正行交换的,我的秘密。  
 
 第十九章「我在想,这个夏天终究还是会过去的。」 ,一九九九。  
  
杜慧嘉  
今天是全国高中杯篮球大赛。  
也是余守恒领著「瀚阳高中」篮球队,准备攻下全国三强的重要日子。  
我打了电话给康正行,但是他爸爸只说他不在。  
我们明明很久之前约好了今天在火车站前碰面,然後一起到台北,去替余守恒领加油。也一起见证这过,对余守恒来说至今最重要的一场篮球比赛。  
只是我在火车站前等了许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一直没有见到康正行的身影,眼看火车就要到站了,我又急著找公用电话打了电话到他家,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我持著两张火车票,一个人站了火车。我突然有个念头,或许,他决定不来了,我知道,他决定不来了,他想宣示自己的勇气,一种不需要余守恒的勇气,一种比懦弱更懦弱的勇气。  
火车驶离了月台,我坐在火车上,一方面想揍康正行两拳,一方面,我答应自己,一定会把他对余守恒的祝福,带到篮球比赛的会场。  
  
比赛会场裏头,早已经塞满了许多人,来加油打气的,或者来观赛的。  
 还好,下一场比赛才是“瀚阳”所高中的总决赛,我赶上了。  
  
我拣了一个适当视野的位置,站著,等著评审吹哨。  
比赛开始,虽然我没在参与过这样的比赛,我也分不出来谁优谁劣,我能做的,就是跟著啦啦队喊著,「瀚阳高中加油!加油!」而且只要「瀚阳高中」篮球员一得分,就必须开始尖叫和欢呼。  
在比赛之间我到篮球场旁边的电话亭,又打了好几通电话给康正行,想实况报导比赛的过程,不过依旧没有他的消息。  
我走回比赛会场。抬头看看两方的分数,九十一比八十五,「瀚阳高中」篮球队以些微落後的姿态,欲又不时回攻得分,彼此拉锯,一路造就比赛场面的张力。  
而馀恒一直是在场所有观众的焦点,反正只要他投进一球,全场的女生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明星一般,开始欢呼著“余守恒,加油!”。  
而我被这股气氛所感染,像是把余守恒当作崇拜的物件,把他当作一个巨星。  
  
我根本不懂篮球规则,也不知道为什麼大家对於篮球这麼热衷和疯狂,不过我知道,瀚阳高中获得了第一名,全国第一名。  
余守恒代表瀚阳高中篮球队上台领奖,全场吹呼跟尖叫的声音,响彻整个会场。但是,我看著站在领奖台上的他,四处张望著,像是在搜寻谁的身影,他的表情欢欣,欲又有带了些落寞。  
  
 我知道,他在寻找习惯围绕在他身边的那颗「行星」  
  
我把手中的那瓶矿泉水递给蹲在角落整理背包的他,他转个头,接过了矿泉水,没有说话。  
场外有个男同学喊著「余守恒,快点!车子要开了!」  
他只是对外头大喊「好啦!等我!」  
「我有看到你。」他低声说。  
「你代表瀚阳高中参赛,我代表康正行来替你加油。」我说。  
「我知道他为什麼会喜欢你了。」  
「他喜欢我,他也喜欢你。」我说。  
「余守恒,快点!」外头的谁又在喊著。  
「来了啦!」  
余守恒回应,然後起身背起了背包。  
「是他跟我说的。」我说  
「我要走了。」他往场外走去。  
「恭喜你!」我对他喊。  
他站在篮球场中央转身看我一眼,低声说了「谢谢。」然後跑出场外。  
不多久,我听见流览车的声音渐渐驶离。  
  
整间体育馆空荡荡的,比起没多久前的喧嚣,是显得有些落寞。  
我原地站著,突然想起,是该回去了。  
但是我只是静静地靠著墙坐下来,我想起了一首歌,但是我忘了怎麼哼,我只是闭起了眼睛,想试著哼哼看,但是眼眶却慢慢湿了起来。  
突然,我感觉到有个人坐在我的身边,我张开眼,是余守恒。  
  
我们两个都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他只是陪著我。  
窗外的光线斜射下来,我把头轻轻地靠在余守恒的肩上。  
我在想,这个夏天终究还是会过去的。  
 
 第二十章「我在想。」 ,二零零五。  
  
余守恒  
我想,这个夏天终究还是会过去的。  
就像是,「友情」也不一定会是永远的。  
所以为什麼还是会感觉到「孤独」呢?  
我觉得我现在正在思考什麼「大道理」。  
但是我每次都会告诉自己,这些什麼大道理都是「大人」的东西。  
我在想,我到底是什麼时候开始变成大人的?  
我在想,是不是变成大人,就会开始习惯孤独?  
我在想,为什麼我现在不断在想。  
还是。  
我在想,我在想,我该对康正行说的话。  
 
 第二十一章「康正行,对不起。」 ,一九九九。  
  
康正行  
我在士林附近,靠近河堤的地方租了一间老房子,房子本来就不大,旧旧的,但是我在房间裏头,摆了一张小小的弹簧床,一些简单的家俱(多半是二手的。),一个小收音机,看起来还算舒适。  
门外有一颗大树,飘下的叶片总是在窗台上显得零零落落。  
  
大学联考的分数真的不高,至少比我爸期待的低了许多,虽然我还是填上了一间台北的私立大学的社工系,不过我爸却逼著我准备重考。在闹了一场家庭革命之後,我答应我爸,我先到台北补习,等到开学,我会一边念大学,一边准备明年的大学考试。  
我爸担心我在台北鬼混,所以买了一只手机给我(这是我生平第一只手机,海豚机。),他还要求我只要是看到家裏的电话打来,不管正在做什麼都得接听,所以我经常保持关机状态,假装电池老是没电。  
而我在高中毕业之後,大学开学之前,就一个人从东部到了台北,找个地方住,找个补习班读,每个月,等著我爸汇一万块钱到我的户头裏。  
  
不过,也不能说是只有「我」一个人。  
杜慧嘉也来到台北,她考上了国立大学的外文系,在我住的地方不远,找了间公寓五楼跟另一个女生合住。这些日子,她常常会带著她煮的东西来敲我的门,我每次都说不用了,这样麻烦她,但是她只说,反正她不习惯一个人吃晚餐。  
还有,余守恒,他理所当然地考上了台北的体育大学,现在住在他们学校的男生宿舍裏,常常会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的手机现在开著,有事可以打给他。  
  
我本来以为高中毕业之後,会各奔东西,人事全非的。结果没有,除了从东部那个乡镇,来到台北这个都市,除了学校不同,没有在同个班上,我和这唯一的两个朋友还是时常会碰面。  
害我在高中毕业典礼大合唱骊歌的时候,都白哭了。  
  
余守恒前几天打电话给我说,他们学校开学的第一天,九月二十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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