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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女心理师(下册)-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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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开逸说:“常在广播电台工作的人,都落下了毛病。凡事只能往前赶,不敢错后。我最常做的一个梦就是赶不上火车。”

  贺顿说:“这个梦,我能解。”

  钱开逸说:“这个梦,我也能解。”

  贺顿说:“自己解的梦,不一定准呢。”

  钱开逸说:“为什么?”

  贺顿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钱开逸说:“好了,今天我们就不说梦了,说实在的事。咱们边吃边聊。”

  两人坐下,小姐拿着锦缎面的菜单过来。钱开逸说:“先要一只半烤鸭,你通知灶上赶紧烤起来。”

  小姐点头称是,出门下单通知。

  贺顿悄声说:“一只烤鸭就够了吧?一只半是不是多了?就咱两人。”

  钱开逸咂吧着嘴说:“不多。这个店的烤鸭为什么好呢?为什么贵呢?就是片鸭肉的时候下刀特狠,把所有的肥肉都剔了,单剩下脆皮和一丁点瘦肉,能不好吃吗?可惜偌大一只鸭子,只能剔出一小盘。一只半够咱俩吃饱,就不错了。”

  小姐颠颠地跑了回来,钱开逸又要了几道菜,还要了一瓶红酒。

  贺顿暗暗叫苦,半开玩笑说:“不知道您发给我的辛苦钱,够不够买单的?”

  钱开逸说:“忘了说了,今天我请客。”

  贺顿不好意思道:“您是老师,哪能让您请客。我是学生,请您是我的本分。”

  钱开逸说:“现在你是我的学生,也许当我们走出这间屋子的时候,关系就会起变化。”

  贺顿正研究公司法入迷,恨不能以为天下人都打算开公司,饶有兴趣地说:“是你邀我入股吗?”

  钱开逸一时无法挑明,说:“等会儿喝了酒,我会告诉你。”

  小姐拎着圆珠笔,问:“红酒有不同年份的,价钱是……”红唇噼里啪啦报出一堆数字。

  钱开逸说:“你就给我们上一瓶今年出的。”

  小姐撇着嘴说:“今年的葡萄还没酿成酒呢。”

  钱开逸说:“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要一瓶最年轻的葡萄酒。”

  小姐说:“那就给你们上一瓶前年产的吧。再没有比它更年轻的了。”

  钱开逸微笑着说:“好。前年就前年。”他又转过头对贺顿说:“我前两天做一档节目,和一位酿酒专家对谈。他说现在生产的葡萄酒,说是某年份的,其实并没有多少保证。普通消费者品尝不出来,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买一瓶最新产的。”

  贺顿笑起来,说:“听人说1992年的葡萄酒最好,那一年的气候最宜酿酒。”

  贺顿稍稍走了一点神,这是贺奶奶随口说的。

  钱开逸说:“你还挺渊博。”

  小姐把酒和凉菜上了桌,两个人开始碰杯。“为了咱们的友好合作!”钱开逸提议。

  贺顿说:“你从图书大厦门前把我揪住,就像昨天。”

  钱开逸说:“我在整理咱们共同做的节目,感慨万千。我和很多人合作过,但是和你的合作最愉快。”

  贺顿说:“这话你和很多人说过吧?”

  钱开逸说:“你不相信我?”

  贺顿看他急了,忙说:“相信。咱们是黄金搭档嘛!”

  钱开逸说:“对呀,你还不了解我?!”

  一般人听到这样表白之后,也就不说什么,表示默认,但贺顿非常认真地说:“除了工作以外,我真是不太了解你。”

  钱开逸不气馁,说:“你不了解我,但我觉得自己比较了解你。”

  贺顿说:“你水平高,我不行。”

  钱开逸说:“因为了解你了,我就有一个想法。”

  贺顿说:“什么想法?又要合作什么节目?”

  钱开逸说:“这是一档和感情生活有关的节目。”

  贺顿想了想说:“我对感情生活这种节目不大内行。”话说到这里,她想到目前自己急需用钱,电台的报酬还不错,就转回头说,“不过,我也有兴趣试试,愿意不断学习。”

  钱开逸意味深长地说:“愿意就好。”

  贺顿又问到:“这档节目会做多长时间?”

  钱开逸说:“那就要看你我的表现了。如果做得不好,也许半年一载就完了;如果做得好,那就是一生一世。”

  贺顿很吃惊,说:“一档节目做一生一世?你是广播电台的台长啊?别说台长,就是广电部长,也不能保证有这样长期的安排啊!”她看了一眼钱开逸,确定他神智正常又看了一眼酒瓶子,还剩半瓶酒。虽说钱开逸不胜酒力面色酡红,但离喝醉还远着呢!

  菜已经上齐了,烤鸭和鸭饼也都冒着热气。钱开逸对小姐说:“我们这里暂时不需要服务了。”

  小姐退下。

  钱开逸说:“吃烤鸭。”说着,卷了一个鸭卷,递给贺顿。

  贺顿不接,说:“钱老师你太客气了。我自己来。咱们各自为政。”

  钱开逸说:“我想让你改改口。”

  贺顿说:“改什么口?”

  钱开逸说:“从此不叫我钱老师,叫我开逸。”

  贺顿说:“这很重要吗?”

  钱开逸说:“很重要。”

  贺顿说:“好吧,开逸。”

  钱开逸喜笑颜开,说:“一生一世的节目就要开始了。”

  贺顿恍然感到了什么,说:“开……逸……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钱开逸仗着酒劲说:“我已经三十五岁了。”

  贺顿说:“是啊。”

  钱开逸说:“我老爹老妈催着我成家。”

  贺顿说:“想象得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钱开逸说:“贺顿,你爹妈就不催你吗?”

  贺顿脸色大变,但很快就强令自己恢复正常说:“我爹妈都不在了。”

  钱开逸说:“那你就自己说了算?”

  贺顿说:“基本是吧。”

  钱开逸说:“那就是说,只要你自己同意了,你就能结婚了。”

  贺顿说:“理论上是这样。”

  钱开逸说:“那好吧,我现在正式向你求婚。请你嫁给我。”

  贺顿诧异道:“钱老师,你没喝醉吧?”

  钱开逸说:“叫我开逸。”

  贺顿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说:“开逸,你是非常严肃地在谈这个问题吗?”

  钱开逸坐直了身子,神气变得十分严肃,说:“贺顿,这是真的。你刚才看我好像玩世不恭的样子,那是因为我害怕。现在,最关键的话已经讲出来了。我也不害怕了,就等着听你的回答了。”

  贺顿定定地看着钱开逸,半晌没说话,身子渐渐地向后倒去,好像在躲避着一辆飞驰而来的豪华汽车。巨大的震惊像海啸一样将她击晕。这是真的吗?城市里风流倜傥大好前程的男子,这个标准的帅哥白领,居然向自己——又瘦弱又丑陋的漂泊女子求婚啦!

  短暂的昏眩之后,她断定这是一个恶劣的搞笑。她说:“钱开逸,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叫我开逸。”

  “钱老师开逸……”贺顿说。

  “给一生找到一个好伴侣,这就是我能得到的好处。”钱开逸一本正经。

  贺顿目不转睛,看不出对方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贺顿说:“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人?”

  钱开逸说:“我知道。”

  贺顿说:“你不知道。”

  钱开逸说:“你不要小看我,我在这个岗位上,打交道的都是精英。不敢说练出来了火眼金睛,看人也是八九不离十。”

  贺顿道:“你太自以为是了。我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钱开逸说:“复杂我也不怕。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复杂的事物,那多有意思啊。”

  贺顿说:“钱老师,你娶了我,是要后悔的。”

  钱开逸说:“我不会后悔。”

  贺顿说:“我长得不好看。”

  钱开逸说:“你知道我是干广播的,从来就是幕后工作者。对我来说,你有一条油光水滑的好嗓子,这就是天生丽质。”

  贺顿说:“我很穷,像崔健唱的歌—— 一无所有。”

  钱开逸说:“你没钱,我有啊。虽然车子只是夏利,房子不算大,但总归都全了。咱们不需要更多的东西了。”

  贺顿很感动“咱们”,但还是说:“你是不需要了,可我还需要。”

  钱开逸纳闷,印象中的贺顿不是一个崇尚奢华的人,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简朴的,如今怎么摇身一变纸醉金迷起来?他说:“你还需要什么?钻石?豪华别墅?游艇?环球游?”

  贺顿说:“你真是高看我了。钻石和玻璃没什么区别,游艇我还晕船呢!”

  钱开逸说:“你不会是想着让我升官发财吧?那可就真没戏了,我不是那块料。”

  贺顿说:“我指的是我的事业。”

  不说事业还好,说到事业,钱开逸目光炯炯,说:“对啊。你的事业就是我的事业,咱们俩的事业就是一个事业。从此后唇齿相依一荣皆荣一损俱损。”

  贺顿看着他,感动让她不知说什么好,干脆就什么也不说了,专心吃烤鸭。至于烤鸭什么味道则完全尝不出来。

  钱开逸也不再说话,困难的话他都已经说完了,还有最困难的一句话,他不知道说还是不说。和贺顿的狂吃正相反,钱开逸什么也吃不下去。只是不停地喝着鸭架汤,浓浓的白色汤汁挂在嘴唇上,像一粒瓜子仁。

  “你以后愿意生一个孩子吗?”钱开逸踌躇再三还是把萦绕心怀的话说了出来。

  贺顿决定不再向深处探讨,封住说:“钱老师,今天咱们就到此为止吧。”

  钱开逸说:“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以前交过一个女友,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她突然说不能生孩子。”

  贺顿说:“那也许是有病。每一个女子都不能确保自己婚后能不能生孩子。”

  钱开逸说:“要真是那样,我也能原谅她。可是,她不是不能生,是打定了主意不给我生。”

  贺顿说:“那她愿意给什么样的人生孩子呢?”

  钱开逸说:“她要是愿意给什么人生孩子,那还有救,我相信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耳鬓厮磨地,总能把她说动。要命的是她不肯给任何人生孩子,说是不能损毁了自己的魔鬼身材……”

  “后来呢?”虽然听一个正向自己示爱的男子谈论他以前的女友生子,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但总比谈判一样的求婚,令人稍有放松。

  “后来,一票否决了。”钱开逸悻悻然。

  “你们家里对传宗接代这件事特别在乎吗?”贺顿问。

  “不。恰恰相反,我父母十分开通,早就说了,生不生孩子,让我自己决定。他们说如果自己太想孙子了,就去养一条狗。”

  “原来是你特别想要孩子。这在当今的年轻人里,不多见。”贺顿说。

  钱开逸说:“你记得李白有这样一句诗吗?”

  贺顿有些紧张,当年在贺奶奶家的修炼,古文一关始终不扎实,那是慢功。她预留伏笔:“李白的诗多了去了,谁知你说的是哪一首呢?”

  “就是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贺顿顺畅接住,又补上一句,“我觉得你已经是有用之材了,你说过自己找到了最适宜的行当。千金散尽?你难道还有重打鼓另开张的豪迈计划?”

  钱开逸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呢?”

  贺顿诚恳地说:“我是真不明白,还望明示。”

  钱开逸循循诱导道:“你有一副好嗓子,我有一副好嗓子,这两条好嗓子加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呢?”

  贺顿表示明白了,说:“那就是两副好嗓子。”

  钱开逸说:“你把上下文联系起来想一想。”

  贺顿说:“咱们要上一档新的节目吗?咱们国家对电台的管理还是很严格的,你不会是想自己单干要招兵买马吧?”

  钱开逸长叹一口气说:“我一直以为你挺聪明的,今天看起来,你笨得还真不一般。”

  贺顿笑道:“你知道我笨就对了。我从小就最怕人家以为我聪明,聪明的孩子容易吃亏。”

  钱开逸说:“两副好嗓子加在一起,就是三副好嗓子了。”

  贺顿说:“还有一副好嗓子是谁呢?”

  钱开逸说:“你说是谁呢?”

  贺顿恍然大悟,不再说话。

  吃罢晚饭,钱开逸开车送贺顿回家。虽说他们工作搭档已久,但贺顿从来没有坐过钱开逸的车。钱开逸说:“你住在哪里?”

  贺顿报出租住地。

  “好地方。”钱开逸说。

  贺顿问:“有什么好的?吵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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