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招-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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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那里?”是人吗?是野兽吗?或是自己看花了眼?误把树影当成会动的动物?
树林深处,缓缓移出一道巨大的黑影,不必看清其长相,傅岩逍便已叫了出来“仇岩!”
那名换作仇岩的,拖着微破的脚无声走近,立于傅岩逍面前不言不语。背上绑着一只布包袱,左手握着一把柴刀,依旧是一身洗旧了的黑衣由几个破洞里钻出棉絮的裙褛。
“你……”傅岩逍第一次哑口无言。“我以为你醉了。而且……我们已上路了两个时辰,你怎么追得上?我们骑马呢。”
“我有武功。”仇岩眼中有着坚决,也夹带着一丝恐惧――怕被嫌弃背离的自卑与恐惧。“我有用。”
“你当然有用。只是一个人有没有用不是以离家背井来证明。你该回去了。我已安排好一切,日后你与邱大娘他们将会过着好日子。于阗人再不敢欺凌你。'努力要以于阗语完整表达自己的心意,希望仇岩能意会。他的于阗语说得还不太好。
仇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天生口拙的喀也无法做流畅的陈述,他只能僵立,只能无言。
“中原人比于阗人更复杂更难相与。这地方单纯多了,你该侍在这里,娶个温柔的女子,然后一生安然的终老。瞧!我开了间铺子,请你们当伙计,你们将铺子打点好不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吗?来,你该回去了,天气很冷,你身子才刚好,别着凉了。”
但仇岩仍是不动。傅岩逍看不分明他的表情,但相信自己已明确拒绝了他报恩似的跟随,翻身上马后,挥手道:“回去吧,就此别过。”
商旅已走得看不见,傅岩逍快马追随而去,也为了让仇岩知晓自己的决心。没有回头,驭马疾去,转眼已与夜色相融第二天,硕大的身影立于商队后方的不远处。
第三天,步行的孤影仍紧追着商队……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依然。
面对脱水饿倒又染上风寒的仇岩,傅岩逍生平第一次彻底屈服了。报恩是他生存的意念,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活着要做什么。抚养他至成人的李叟已亡故,而傅岩逍恰巧接了棒。实属意外,多了这么一个追随者。
许多聚散离合后,仇岩始终站在他身后,不曹离开。让他不由自主的凭恃,不由自主的放心,也更加的肆无忌惮,彷佛天下之大,再没有去不得的地方……
沉沉的梦境被清晨的鸡啼扰醒。睁开涩然的眼,一时分不清此身存于何景。拥被坐起身,梦中的冬寒与现实的酷暑截然二分。一丝清凉由床边的心几上传来,一块融了一半的冰砖在面盆里与燥热角力,挣扎的拨送清凉到他身迸。难怪衣棠没沾上汗湿气,原来有冰块送凉。
赤足走到面盆边,拥起一手冰水洗脸,向东的窗户已有微曦,由这边看出去,可看到仇岩已在练功。
为了证明自己“有用”,二、三年来他更加潜心练武,傅岩逍有时候地出于好玩,四处买来一些武谱让仇岩打发时间。也不知他精进了多少,但还没见过他打败仗就是了。
人活着只为单纯的目的过日子真不错。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着一些纷扰困顿,老天不会对谁特别宽贷。但以什么心思丢过却是可以选择的。
仇岩把一条命忠系于他身上,便打定了一生一世。他的目标非常单纯,也没有其他的想望。算得上是寡求少欲的人了。
只不过两年前突然知道他的女儿身身分使一切乱了起来。这转变聪明如傅岩逍岂会看不出来?只不过一直没放在心上罢了。
他告诉刘若谦欣赏不见得是爱,但对于仇岩的因敬而生爱则有一些恼怒。
傅岩逍不否认自己在这方面太苛求了一点。他既无外表可今人惊艳,又无柔情教人倾心,只有两种方式可吸引男人的注目:才智或恩情。
很巧,刘若谦欣赏他的才智;仇岩因恩生情,都出现在眼前。其实他们三人对爱情都相当的陌生,只不过一个好感堆垒另一个好感,不经意间,似乎转变了些什么。因此傅山石逍才发现了仇岩暗涌的情意,而这竟让自己心口泛出甜意。习惯性的接受太多无微不至的照顾,直到刘若谦出现,才知道自己认为不循情的心早已偏向。他原来一百对仇岩有着过多的怜惜,早已不是主从之间的份际。
早在收他为护卫之时,就注定彼此牢系的缘分将绵延的牵扯不清了。
仇岩的心很单一也很纯粹。傅岩道是男人的话,他将一辈子忠心敬畏。而后来,傅岩逍却成了女人,他在忠心敬畏外,不由自王的暗生倾慕。
另与女之间多了这一项不确定。除非是年纪相差甚巨,否则情慷这东西总会悄自生根,无人抗拒得了。
只是……仇岩若是这么一直下去,怎么得了?
傅岩逍跨坐在窗台上,兀自失神。浑然不觉仇岩已练功完毕,走了过来,并侧脸回避他仅着罩衣的身子。没了厚重的中衣做掩饰,傅岩逍虽然胸不挺、臀不热,好歹也是个女人,体态上是看得出来的。
“我去端早膳。”仇岩恭敬说完就要退下。
“不用了。”傅岩逍伸手扯住他衣袖。“我决定下个月初就启程,去年订的一艘船已驶入了渠道。你觉得如何?”
“好。”
“再一次不告而别如何?”
“我会跟你走。”他转过身,想知道主子的打算。
“不必了,我会自己过得很好的。”傅岩逍拨开脸上凌乱的长发,露出算计的“我会跟着。”他只有这句话、这个意念。无论主子是否已嫌――碍眼。
“你会让自己很有用?”
“是。”
“一切全听我的?”'是。”一直都是如此不是吗?
“无论我的要求多今你为难仍是?”
“是。”他的心开始恙忑而恐慌……
“很好。我要你娶萧于薇。”仇岩顿了半晌,最后僵硬成雕。
傅岩逍下令,所有人开始为萧于薇姑娘筹备一场婚宴。新娘在何方?不知。新郎是谁?不知。不过傅宅数十佣仆仍是努力的动起来张灯结彩,务必把婚宴办得比前一次更出色。
收到喜帖的人不多,仍是称得上朋友的那些人,顺带当成霍逐阳一家子即将北上的送别宴。
今日,傅岩逍被三名女子拉进了‘贪欢阁’密商。
“你倒是说说,三日后你打哪儿生出一个萧于薇来拜堂?若是为了结束与刘家的牵连,犯不着用这招。”封梅殊叉腰叫着。
“何况你不是打算一辈子以男儿身现世吗?这下子又换固女装,可是一连犯上好几条罪状哩。你想让刺史大人在舆论下判你流放呀?”织艳也搞不明白他的想法。嬉春也叉腰道:“我家那口子也交代我问你这位“大小姐'到底想做什么。”
“岩逍,你倒是说呀!”悔殊忍不住大叫。
傅岩逍掏了掏耳朵,难得仇岩被阻在楼下,由得他只身面对三名悍妇,真是压力沉重呀。
“没呀,我只不过也想嫁一次看看嘛。”
“嫁一次看看?”三名女子齐叫。
“请问嫁谁?”织艳目丐二人中最冷静的。
“你们都不放心我孤身一人四处走,那么为了让大家放心,我就以萧于薇的身分嫁人又何妨。所以,我左看右看,便决定嫁仇岩。一举数得呀。你们会放心,我也安心。”
“仇――岩?!”三人不置信的低叫。谁会想到绝顶聪明的主子会看上个毫无特色的随从呢?岩逍的眼光太奇怪了!
封梅殊用力扯着傅岩逍的手:“怎么会是他?他一直有这种痴想吗?”
“不可能呀!他不会妄想摘星的。”织艳不信。
“汉武帝以九五之尊立女侍卫子夫为皇后可以,我,区区一名商贾下嫁侍从又有何不妥?而且更别说我已太习惯有他在一边了。也许我还不太明白爱情是怎么一回事,但那绝不会发生在我与刘若谦身上,反而仇岩还有展延的可能性。从我救了它的那一刻起,我就得为他的一生负责了。幸好全天下也就这么一个傻子,否则还不知该怎么消受得了。”
“好吧,我们不谈才智、外貌、身世或身分上的匹配与否,但刘若谦有何不好呢?”织艳看得出来岩逍的决定,刘若谦的存在不无影响。只是没料到出现这种结果。
“他与我订亲多年,他与我未相处过,他把我当女人看,他有太好的家世与地位,致使如果我与他若是一对,将不得不当回萧于薇,而弃傅岩逍身分如黄粱一梦,再也追不回好不容易建立的悠游自在。织艳,你嫁过人,你该知道个中滋味。”
“你一定是没动心吧?所以才能一一分析这么许多不适合的理由。如果你动了心,一切哪是问题。”
傅山石逍沉默了一下,同意的点头。
“想必是如此。”
“那仇岩又好在哪里呢?你们不用成亲也可以在一起呀!他会用生命保护你的。”拢春不明白的问。
“他……会跟着我夭涯海角的走。而且他喜欢我,虽然是由恩生情,我也不计较了。反正我也没别的地方足以吸引人。加上我很欣喜于被他爱慕,若这样拖一辈子是无妨啦,但肯定两人会愈来愈蛮扭。他会克制更多,而我并不那么期望。”
织艳捕捉到岩逍眼中闪过的柔软笑意,虽不觉得仇岩配得上,但两心互许是不讲道理的,也就只能表示支持。
“你期望什么?仇岩敢于表示?像刘公子一般在言行举止间表示出爱慕?”
傅岩逍伸出自己双手道:“我要握住他手而不担心他会拒绝:想要调戏他时,不必怕他躲开避嫌。如果给了一个婚姻名分可以达到,那就成亲吧。”
没沾过情爱的封悔殊疑惑道:“牵了手又怎样呢?你叫他让你牵就好了呀。'“我得让他知道我愿意接受他的感情。然后我便可以与他一同学习如何经营出两情相悦了。所以我决定成亲。那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拢春蓦然了解!
“也就是说,没有洞房、没有真正的夫妻之实,成亲只是一个感情交付的开始?”她这个主子总是有独树一帜的怪念头。
“呕!这很好玩咄,不错不错!我同意。”封梅殊开始觉得这样的组合限埋“你们还会反对我嫁人吗?”再没有异议声。一致的同意。另不过这么细想了起来,不免会同情仇岩,织艳为时已晚的想到:“对了,仇岩同意要你吗?”
“他至少没敢说出个“不'字。”傅岩逍笑得几分得意又尴尬,将三名女子招手过来,吩咐着婚礼该怎么行进。基本上,婚礼将会如期举行。一如临安人所传诵着的流言:傅岩逍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弄不到手的。
“爷……。”
仇岩一向安静无声,尤其绝不曾打扰到主子与友人的饮茶作乐,但这些夭来他一直没有机会与主子谈话,反而不是被拢春抓去量身裁衣,就是被织艳唤去摆平一些贪欢阁的纷争,好不容易回到宅子内,通常会看到很忙的主子东奔西走,或者与小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
此刻傅岩逍好不容易有了空闲,却被刘若谦邀出门蹈马。一路骑到落日丘,谈着各地见闻欲罢不能。多次被拒绝的刘若谦虽知自己似乎得不到佳人芳心,但基本上他仍是欣赏傅岩逍这个人,没事缠着练口水功也不错。也许佳人一个不小心就心动了,恰好结为知己夫妻。刘若谦正是打着这种算盘。
傅岩逍看得出来刘若谦已“正常”许多,在应对上也就没那么冷苛,谈起有趣的话题更是针锋不相让。对刘若谦谈起以前捉弄好友的丰功伟业更是嗤之以鼻,什么娶错花轿事件,以及看着别人夫妻互砍取乐,再到跑上华山在人家比江湖排名的场合施放腹泻粉末,使得一群英雄豪杰剑没论成,反倒抱着茅坑排名,弄得灰头土脸。原来真凶在此,顽劣人士一名。
“你遇着了就会做得比我好?还嗤笑我。”刘若谦扬着下巴面对那个大笑不止的人。
傅岩逍不是没听到仇岩的叫唤,但却不予理会。
“我从不对好友做无谓的捉弄,不过天资有别,我也就不笑你了。”
“你瞧不起我?”
“如你所见。”傅岩道安坐在大石上煽风。
“你自己也不是善心人士,何苦自贬同类?”刘若谦一直觉得两人一定会恨傅岩逍拂了下衣袖撇清:“你非我族类,别高攀了。”
“爷。”仇岩被忽视得够久了,不再停于距离之外,走近了言笑宴宴约两人,坚定的又唤了声。
“嗯?有事?”抬头向上看去,他比刘若谦高上半个头,颈子抬得更为费力。
“可以谈谈吗?”使用于阗语较能使他口舌流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