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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新星-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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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让他们检查了。”    
    “屡屡吃喝,屡屡在嘴上说一下,是吧?”    
    “我工作没做到,我应该负责任。”    
    “你有多少责任可以负?”李向南看着典古城,“破坏农业抗旱,就这一条追究一下,你负得起吗?”李向南又停顿了一下,发现小莉正在人群后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他很快把目光投向开现场会的人群:“各局的回去以后,把本单位的吃喝账都查一下。自己下不了手查不清的,县委派工作组去。账查出来交到县委。是不是要在全县公布,县委正在考虑。但原则是明确的,今后不犯,既往不咎;今后要犯,新账旧账要一起算。记住,廉洁,这是领导一个十亿之邦现代化的政党起码应该做到的。”    
    食堂里一片寂静。    
    李向南看了看典古城。“县委决定在全县开始整党试点,电业局是试点单位之一。这一决定今天通知你。”他轻轻一挥手,“好,现场会开到这里。散会。”人群涌出了食堂,涌出了电业局大门。    
    李向南和小莉随人流一起到了街上。    
    “我发现你训话时有个特点。”小莉笑着说。    
    “讲话怎么叫训话?”李向南不失严肃地嗔道。    
    “抠什么字眼啊,你不是教训着讲话?”    
    “好了,说你发现什么特点吧?”    
    “一严厉地指出问题,就脸一沉,问一句‘怎么办’。”    
    “是吗?我还没注意过。”李向南笑了。小莉的活泼足以摧毁一切严肃气氛。    
    “然后是停顿一下,扫视一下众人。这个节奏掌握得极好,非常有力。”    
    “这还有个节奏的问题呢?”    
    “那当然。天下万事都有节奏。音乐有节奏,运动有节奏,气氛变化有节奏,人的感情、情绪、心理都有一定的节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节奏。”    
    李向南看了小莉一眼。这是真理。一切运动都有节奏。军事家讲究进攻防守的节奏,经济学家掌握经济运动的节奏,政治家则要掌握政治斗争、社会发展的节奏。策略学实际上也是节奏学。“怎么叫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节奏啊?”他问。和这个刚认识一两天的姑娘在一起,他总有一种饶有兴致的心情。    
    “比如说你的节奏吧,就比较沉缓有力,抑扬顿挫很分明,也很稳定,比较有规则。这是老练的政治家的节奏。”    
    “这是指我的言行还是指我的思想情绪啊?”    
    “都是。”    
    “那你呢?”    
    “我?”小莉一笑,“我可能属于那种起伏跳跃很快没什么规律的节奏。”    
    “一条噪音曲线?”    
    “谁知道,也可能吧。我的节奏和你的完全不一样,相反。”    
    “那咱俩共事肯定合不来。”    
    小莉扬起头看了李向南一眼:“那可不一定。”    
    “和一条噪音曲线在一起会烦死人的。”李向南说。    
    小莉快活地笑了。过了一会儿,她停住笑,看见李向南一边走一边严肃地若有所思,便问:“你在想什么?”    
    “想节奏。”    
    “想谁的节奏?”    
    “想古陵的节奏。”    
    “什么节奏?”    
    “几千年、几百年、几十年来的节奏,还有我现在要掌握的今后的节奏。”    
    小莉看着李向南,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变得这样严肃。她不喜欢他摆出个县委书记的样子。


第四部分处暗洞明,格外明晰

    顾荣干脆来个小病大养。病倒后第三天,他就听任冯耀祖等人把他从家里挪到县委小招待所内那个最幽静的小院里。    
    这个小院叫做“贵宾院”。种着几棵绿油油的梧桐和几圃鲜花,里面有两排雅致的平房专门接待省地领导和贵宾。顾荣平时就在这里占着一套房间。办公室太嘈杂,家里太乱,他经常就在这里休息、午睡。在落实政策的上访高潮中,还有在闹调资风波时,他为了躲避夜以继日的纠缠,也曾在这里办公和休息。    
    这几天,这个幽静的“贵宾院”里人来人往。    
    县委县政府各直属部、局、办公室、各公司都有一些人来看望顾荣。有些厂矿、公社的干部也几十里地赶来看他。常常吉普车一辆开出去,又一辆开进来,卷起街上一阵阵尘土。顾荣病了,成为一件遍及全县舆论的大事。相约同去看望顾荣,在有些机关、有些办公室里似乎也越来越成为一件有影响的事情。    
    这种声势完全出乎一般人们意料,也出乎顾荣的意料。他病过,并不曾这样惊动四方。还没有人能够看透这个声势的深刻原因,但它已经在古陵县产生了有力的影响。人们注视着三两成群的干部接连走进“贵宾院”,一辆辆小吉普不断驶进驶出,不禁想:顾荣到底是老古陵了,他一躺下,就震动全县了。    
    像冯耀祖这样一些在李向南来后感到巨大压力的干部,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贵宾院”里,互相打着照面,擦着肩你进我出,感到一种轰轰然的声势。他们不管平时相互有多冷淡甚至敌对,在这里碰见都是老张老李的格外亲热。都恨不能有更多的人来看望顾荣。他们实际上也在劝说、动员更多的人来,滚雪球似地扩大着声势。他们一回到本单位,就要把人们看望顾荣的盛况渲染一番。看到那些在“提意见、提建议”大会上精神焕发的人现在露出心事重重的目光,他们就感到痛快。顾荣的病,无形中成了一派势力公开集结的机会,也成了他们显示力量、对舆论施加压力的有力手段。并不是哪个人自觉制定了这个策略,客观情势使然。随着一些人感到这样行动的影响后,他们便越来越自觉地推波助澜了。    
    各种对县委书记不利的舆论在县委大院内外展开了:    
    李向南要扳倒顾荣,在全县大换班,好独断专行。顾荣顾全大局一让再让,李向南这样下去,会越来越孤立……越来越多的人在舆论影响下,开始用疑虑的目光重新估量起古陵的力量对比,也重新审查起自己的行动来。    
    世界既是多极的,又常常同时是两极的。自从李向南上任后与顾荣展开了对立冲突后,整个古陵的多极格局似乎都投上了这两极对立的色彩。舆论波涛中,梧桐幽绿。“贵宾院”成了古陵一个特殊的中心。各种各样的人来看望顾荣,汇报情况;顾荣从容不迫地观察着古陵的局势,注视着李向南的行动。以静察动,格外清醒,处暗洞明,格外明晰。他得心应手地输出着一个个对形势的干预。这些干预是不露声色的、三言两语的、随手拨拉的,却恰恰是最强有力的。不深刻了解社会政治生活的人很难理解像顾荣这样一批人的厉害。他们眯着眼,迈着方步,四平八稳,处变不惊,随遇而安,既沉稳又耐心,但是,却能在言谈笑语之中,翻手覆掌之间,轻而易举地打倒任何一个才识卓越的事业家。    
    此时,顾荣安详地微仰着身子坐在沙发上,和满满一屋子人在进行这样的言谈笑语。乳白色吊灯柔和照着铺着猩红色地毯的客厅,照着他那眯眼含笑的大脸盘。他的左手思索地慢慢摩挲着白瓷茶杯,右手很舒服地放在锃亮的栗色沙发木扶手上。香烟在他指间升起着袅袅青烟。那烟缕也是安详的。    
    “明天,我准备去一趟地区中心医院,”他慢悠悠地说着,转过身对坐在一旁的冯耀祖“啊”了一声,又转过头来面向大家,“再去看看病。今天晚上,把你们请来随便谈谈。”他侧身在烟灰缸内很有节奏地慢慢弹了弹烟,“到了地区,总要去看看咱们地委郑书记。古陵的老书记了。郑书记肯定很关心咱们古陵的情况,会多方面询问的。我病了七八天,到时候真要汇报起来,情况也不掌握。今天请大家来,就是希望大家能深入谈谈。我想通过同志们谈的,对古陵的形势形成一个比较完整的概念。有没有一个总的概念,很重要啊。大家畅所欲言吧。 尽量谈得深一点。”    
    “顾书记,你这两天可不能抽烟。我对你抽烟这一条有意见。”冯耀祖圆圆的胖脸上堆满了关切和爱戴,认真地嗔责道。他不自觉地要在人们面前表现自己与顾荣最亲近的关系。    
    “嗳,不要紧,我这是象征性地夹一根,不一定抽它。”顾荣笑着摆了摆拿烟的手,“不要搞插曲了。开始谈吧。”    
    谈话很热烈——应该说很激烈。来人都是经顾荣的选择很有“代表性”,他们对新来的县委书记各有不满。都竭力要使自己的意见变为顾荣的“概念”。他们并没看透:顾荣并不需要他们帮助他形成“总的概念”;而是相反,他要引导众人对古陵局势形成“总的概念”;然后作为“大家的意见”,反映到地区去。    
    在一片烟雾腾腾中,有个人始终坐在房间一角,两肘撑在膝上低着头抽烟。他矮瘦,凸额长脸,一副耿直忠厚的形象。这是分管农业的县委副书记龙金生。


第四部分顾荣亲身经历过的教训

    顾荣一直注意着他。    
    这位龙金生是个不参与任何派系的人。几十年来就是兢兢业业搞他的农业,在基层很有影响。多少年的农业经验使他对李向南的某些做法有些疑虑,这一点顾荣感到了。他要利用这一缝隙争取龙金生。这样的人要比冯耀祖更有分量。在政治斗争中,能否争取到那些不偏不倚而又有影响的人,往往决定最后的力量对比。他今天考虑再三,才决定把龙金生请来的。    
    “老龙,上午常委又开会讨论了多种经营吧?”他笑着问道。    
    龙金生点了点头。    
    “咱们新来的书记又是讲他的发展旅游?”顾荣看看左右,好像长者在宽和地揶揄年轻人,“就指望那个叫古陵富起来?”他知道龙金生对这些“花哨东西”最不感兴趣。    
    “不,今天开会,向南着重讲的不是这个。”龙金生垂着眼一本正经地说。    
    “又有什么新花样啊,养猴子?”顾荣更为揶揄地笑道。    
    “他首先强调要抓好粮食。”    
    “噢。”顾荣有些失望。    
    “他讲得很明确。粮食抓好了,才能更放手地抓多种经营。他说,十亿人口,长期进口粮食不是办法。”龙金生的话语总是慢条斯理的。    
    “这应该是最起码的常识了。”顾荣说。    
    “我看他对农业根本不懂。”冯耀祖在一旁说道,“就知道抓什么上访啦,治安啦,开这会开那会啦。花里胡哨。”    
    “不懂,可以慢慢学嘛。”顾荣似乎在替李向南辩护,一句一拖音地慢慢讲道:“可以理解,大城市的学生,只插过几年队,对农业当然不会太懂。不过,大学生,年轻有文化,体制改革啦,战略规划啦,新套套多。老龙啊,你这土包子可别跟不上。”    
    他在实质问题上略点一下,就把龙金生暂且放下了。争取这样的人,只能利用李向南在农业政策上的过失。任何过于明显的拉拢只会适得其反。    
    “他这个人太专断。”    
    “什么都要管,一个人一天主持几个会。”    
    “他说干什么,就一定要干什么,没有商量的余地。”    
    …………    
    满屋的激烈情绪仍然针对着李向南。    
    顾荣却从情绪后面清楚地看到了原因:这些人都在李向南迅速推进的形势下感到了巨大压力。“提意见、提建议大会”结束后,年轻的县委书记迅速展开了工作部署,一天召集几个以至十几个大大小小的会议,处理各种问题。县委机关一片忙碌。农业会,纪律检查工作会议,社队干部会,厂矿工作会议,文教会,治安会……。就连“提意见大会”上讲到的养猪问题也在会后两天就解决了。这些情况顾荣都知道。他虽然感到阵势在压过来,却反而镇静起来。他有一个“标准的”领导干部所具有的政治头脑。越是像李向南现在这样一头扎进具体工作中忙忙碌碌的人,越不可怕。他们急功近利,热昏头脑,无法顾及上下左右的政治关系,结果往往被人轻易击败,落个狼狈下场。这是顾荣亲身经历过的教训。    
    “不要随便给同志下结论、扣帽子。”他打断了人们的话,批评道,“专横啦,专断啦,有什么根据?要有事实。你们说了半天,具体针对什么?”    
    说话的几个人一时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就因为他一天亲自主持十几个会?那也不一定算是专断嘛,也可以说是对工作认真负责嘛。‘说干什么,就一定要干什么。’那也不一定是专横嘛,当领导的说了不做,算什么领导? 关键要看说的、做的对不对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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