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掷骰子吗--量子物理史话-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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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是对大家都了解的情况“换一种说法”罢了。正如罗森菲尔德(Rosenfeld)后来在
访谈节目中评论的:“这个互补原理只是对各人所清楚的情况的一种说明……科莫会议并
没有明确论据,关于概念的定义要到后来才作出。”尤金?魏格纳(Eugene Wigner)总结
道:“……(大家都觉得,玻尔的演讲)没能改变任何人关于量子论的理解方式。”
但科莫会议的历史作用仍然不容低估,互补原理第一次公开亮相,标志着哥本哈根解释迈
出了关键的一步。不久出版了玻尔的讲稿,内容已经有所改进,距离这个解释的最终成熟
只差最后一步了。
在哥本哈根派聚集力量的同时,他们的反对派也开始为最后的决战做好准备。对于爱因斯
坦来说,一个没有严格因果律的物理世界是不可想象的。物理规律应该统治一切,物理学
应该简单明确:A导致了B,B导致了C,C导致了D。每一个事件都有来龙去脉,原因结果,
而不依赖于什么“随机性”。至于抛弃客观实在,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些思想从他当
年对待玻尔的电子跃迁的看法中,已经初露端倪。1924年他在写给波恩的信中坚称:“我
决不愿意被迫放弃严格的因果性,并将对其进行强有力的辩护。我觉得完全不能容忍这样
的想法,即认为电子受到辐射的照射,不仅它的跃迁时刻,而且它的跃迁方向,都由它自
己的‘自由意志’来选择。”
旧量子论已经让爱因斯坦无法认同,那么更加“疯狂”的新量子论就更使他忍无可忍了。
虽然爱因斯坦本人曾经提出了光量子假设,在量子论的发展历程中作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
,但现在他却完全转向了这个新生理论的对立面。爱因斯坦坚信,量子论的基础大有毛病
,从中必能挑出点刺来,迫使人们回到一个严格的,富有因果性的理论中来。玻尔后来回
忆说:“爱因斯坦最善于不抛弃连续性和因果性来标示表面上矛盾着的经验,他比别人更
不愿意放弃这些概念。”
两大巨头未能在科莫会议上碰面,然而低头不见抬头见,命运已经在冥冥中安排好了这样
的相遇不可避免。仅仅一个多月后,另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就到来了,第五届索尔维会议在
比利时布鲁塞尔召开。这一次,各路冤家对头终于聚首一堂,就量子论的问题作一个大决
战。从黄金年代走来的老人,在革命浪潮中成长起来的反叛青年,经典体系的庄严守护者
,新时代的冒险家,这次终于都要作一个最终了断。世纪大辩论的序幕即将拉开,像一场
熊熊的大火燃烧不已,而量子论也将在这大火中接受最严苛的洗礼,锻烧出更加璀璨的光
芒来。
布鲁塞尔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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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闲话:海森堡和德国原子弹计划(一)
如果说玻尔…爱因斯坦之争是二十世纪科学史上最有名的辩论,那么海森堡在二战中的角
色恐怕就是二十世纪科学史上最大的谜题。不知多少历史学家为此费尽口水,牵涉到数不
清的跨国界的争论。甚至到现在,还有人不断地提出异议。我打算在这一章的饭后闲话里
专门地来谈一谈这个话题,这件事说来话长,可能要用掉一整章,我们还是废话少说,这
就开始吧。
纳粹德国为什么没能造出原子弹?战后几乎人人都在问这个问题。是政策上的原因?理论
上的原因?技术上的原因?资源上的原因?或是道德上的原因?不错,美国造出了原子弹
,他们有奥本海默,有费米,有劳伦斯、贝特、西伯格、魏格纳、查德威克、佩尔斯、弗
里西、塞格雷,后来又有了玻尔,以致像费因曼这样的小字辈根本就不起眼,而洛斯阿拉
莫斯也被称作“诺贝尔得奖者的集中营”。但德国一点也不差。是的,希特勒的犹太政策
赶走了国内几乎一半的精英,纳粹上台的第一年,就有大约2600名学者离开了德国,四分
之一的物理学家从德国的大学辞职而去,到战争前夕已经有40%的大学教授失去了职位。
是的,整个轴心国流失了多达27名诺贝尔获奖者,其中甚至包括爱因斯坦、薛定谔、费米
、波恩、泡利、德拜这样最杰出的人物,这个数字还不算间接损失的如玻尔之类。但德国
凭其惊人的实力仍保有对抗全世界的能力。
战争甫一爆发,德国就展开了原子弹的研究计划。那时是1939年,全世界只有德国一家在
进行这样一个原子能的军事应用项目。德国占领着世界上最大的铀矿(在捷克斯洛伐克)
,德国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化学工业,他们仍然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科学家,原子的裂变现象
就是两个德国人——奥托?哈恩(Otto Hahn)和弗里兹?斯特拉斯曼(Fritz Strassmann
)在前一年发现的,这两人都还在德国,哈恩以后会因此发现获得诺贝尔化学奖。当然不
止这两人,德国还有劳厄(1914年诺贝尔物理)、波特(Bothe,1954诺贝尔物理)、盖
革(盖革计数器的发明者,他进行了α散射实验)、魏扎克(Karl von Weizsacker)、
巴格(Erich Bagge)、迪布纳(Kurt Diebner)、格拉赫(Walther Gerlach)、沃兹(
Karl Wirtz)……当然,他们还有定海神针海森堡,这位20世纪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
所有的这些科学家都参与了希特勒的原子弹计划,成为“铀俱乐部”的成员之一,海森堡
是这个计划的总负责人。
然而,德国并没能造出原子弹,它甚至连门都没有入。从1942年起,德国似乎已经放弃整
个原子弹计划,而改为研究制造一个能提供能源的原子核反应堆。主要原因是因为1942年
6月,海森堡向军备部长斯佩尔(Albert Speer)报告说,铀计划因为技术原因在短时间
内难以产出任何实际的结果,在战争期间造出原子弹是不大可能的。但他同时也使斯佩尔
相信,德国的研究仍处在领先的地位。斯佩尔将这一情况报告希特勒,当时由于整个战场
情况的紧迫,德国的研究计划被迫采取一种急功近利的方略,也就是不能在短时间,确切
地说是六周内见效的计划都被暂时放在一边。希特勒和斯佩尔达成一致意见:对原子弹不
必花太大力气,不过既然在这方面仍然“领先”,也不妨继续拨款研究下去。当时海森堡
申请附加的预算只有寥寥35万帝国马克,有它无它都影响不大。
这个计划在被高层放任了近2年后,终于到1944年又为希姆莱所注意到。他下令大力拨款
,推动原子弹计划的前进,并建了几个新的铀工厂。计划确实有所进展,不过到了那时,
全德国的工业早已被盟军的轰炸破坏得体无完肤,难以进一步支撑下去。而且为时也未免
太晚,不久德国就投降了。
1942年的报告是怎么一回事?海森堡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这答案扑朔迷离,
历史学家们各执一词,要不是新证据的逐一披露,恐怕人们至今仍然在云里雾中。这就是
科学史上有名的“海森堡之谜”。
第八章 论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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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维会议是由一位比利时的实业家Ernest Solvay创立的,并以他的名字命名。第
一届索尔维会议于1911年在布鲁塞尔召开,后来虽然一度被第一次世界大战所打断,但从
1921年开始又重新恢复,定期3年举行一届。到了1927年,这已经是第五届索尔维会议了
,也许,这也将是最著名的一次索尔维会议。
这次会议弥补了科莫的遗憾,爱因斯坦,薛定谔等人都如约而至。目前流传得最广
的那张“物理学全明星梦之队”的照片,就是这次会议的合影。当然世事无完美,硬要挑
点缺陷,那就是索末菲和约尔当不在其中,不过我们要求不能太高了,人生不如意者还是
十有八九的。
这次会议从10月24日到29日,为期6天。主题是“电子和光子”(我们还记得,“光子
…photon”是个新名词,它刚刚在1926年由美国人刘易斯所提出),会议议程如下:首先劳
伦斯?布拉格作关于X射线的实验报告,然后康普顿报告康普顿实验以及其和经典电磁理论
的不一致。接下来,德布罗意作量子新力学的演讲,主要是关于粒子的德布罗意波。随后
波恩和海森堡介绍量子力学的矩阵理论,而薛定谔介绍波动力学。最后,玻尔在科莫演讲
的基础上再次做那个关于量子公设和原子新理论的报告,进一步总结互补原理,给量子论
打下整个哲学基础。这个议程本身简直就是量子论的一部微缩史,从中可以明显地分成三
派:只关心实验结果的实验派:布拉格和康普顿;哥本哈根派:玻尔、波恩和海森堡;还
有哥本哈根派的死敌:德布罗意,薛定谔,以及坐在台下的爱因斯坦。
会议的气氛从一开始便是火热的,像拳王争霸赛一样,重头戏到来之前先有一系列的
垫赛:大家先就康普顿的实验做了探讨,然后各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阵营,互相炮轰。德
布罗意一马当先做了发言,他试图把粒子融合到波的图像里去,提出了一种“导波”
(pivot wave)的理论,认为粒子是波动方程的一个奇点,它必须受波的控制和引导。泡利
站起来狠狠地批评这个理论,他首先不能容忍历史车轮倒转,回到一种传统图像中,然后
他引了一系列实验结果来反驳德布罗意。众所周知,泡利是世界第一狙击手,谁要是被他
盯上了多半是没有好下场的,德布罗意最后不得不公开声明放弃他的观点。幸好薛定谔大
举来援,不过他还是坚持一个非常传统的解释,这连盟军德布罗意也觉得不大满意,泡利
早就嘲笑薛定谔为“幼稚”。波恩和海森堡躲在哥本哈根掩体后面对其开火,他们在报告
最后说:“我们主张,量子力学是一种完备的理论,它的基本物理假说和数学假设是不能
进一步修改的。”他们也集中火力猛烈攻击了薛定谔的“电子云”,后者认为电子的确在
空间中实际地如波般扩散开去。海森堡评论说:“我从薛定谔的计算中看不到任何东西可
以证明事实如同他所希望的那样。”薛定谔承认他的计算确实还不太令人满意,不过他依
然坚持,谈论电子的轨道是“胡扯”(应该是波本征态的叠加),波恩回敬道:“不,一点
都不是胡扯。”在一片硝烟中,会议的组织者,老资格的洛伦兹也发表了一些保守的观点
,and so on and so on……
爱因斯坦一开始按兵不动,保持着可怕的沉默,不过当波恩提到他的名字后,他终于
忍不住出击了。他提出了一个模型:一个电子通过一个小孔得到衍射图像。爱因斯坦指出
,目前存在着两种观点,第一是说这里没有“一个电子”,只有“一团电子云”,它是一
个空间中的实在,为德布罗意…薛定谔波所描述。第二是说的确有一个电子,而ψ是它的
“几率分布”,电子本身不扩散到空中,而是它的几率波。爱因斯坦承认,观点II是比观
点I更加完备的,因为它整个包含了观点I。尽管如此,爱因斯坦仍然说,他不得不反对观
点II。因为这种随机性表明,同一个过程会产生许多不同的结果,而且这样一来,感应屏
上的许多区域就要同时对电子的观测作出反应,这似乎暗示了一种超距作用,从而违背相
对论。
风云变幻,龙虎交济,现在两大阵营的幕后主将终于都走到台前,开始进行一场决定
命运的单挑。可惜的是,玻尔等人的原始讨论记录没有官方资料保存下来,对当时情景的
重建主要依靠几位当事人的回忆。这其中有玻尔本人1949年为庆祝爱因斯坦70岁生日而应
邀撰写的《就原子物理学中的认识论问题与爱因斯坦进行的商榷》长文,有海森堡、德布
罗意和埃仑菲斯特的回忆和信件等等。当时那一场激战,讨论的问题中有我们已经描述过
的那个电子在双缝前的困境:如何选择它的路径以及快速地关闭/打开一条狭缝对电子产
生的影响。还有许许多多别的思维实验。埃仑费斯特在写给他那些留守在莱登的弟子们(
乌仑贝特和古德施密特等)的信中描述说:爱因斯坦像一个弹簧玩偶,每天早上都带着新
的主意从盒子里弹出来,而玻尔则从云雾缭绕的哲学中找到工具,把对方所有的论据都一
一碾碎。
海森堡1967年的回忆则说:
“讨论很快就变成了一场爱因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