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结婚-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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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喝着,神差鬼使般,何建国对小航说了在酒吧碰到过简佳一事,还把当时简
佳对他说的话一并对小航说了。他知道顾家反对小航和简佳,潜意识里,就是想
撮合他们对抗顾家的反对,他对顾家道貌岸然的伪传统反感至极。
何建国所说之事令小航受到了震动和鼓舞,当下就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将刘
凯瑞赞助他父亲的二万元钱还给了刘凯瑞。然后他来到简佳的办公室,告诉简佳,
他要娶她。
何建国决定再请小西回家。这个决定,是那天晚上和顾小航吃饭后作出的。
由顾小航口中他得知,顾家没给他哥安排好不是不想安排,而确实有他们的难处,
也就是说,至少在这个问题上,他误会小西了。夜里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
冷静反省,再次想到了那个不为他掌握、预知的未来,下决心请小西回来。否则,
心有不安。先是给小西打了个电话。小西却说还是让你哥哥回去住吧,好歹过了
这一段冬春交替的季节;她在北京又不是没有地儿住,只要她明白了他的心就好,
正如他明白了她的心一样。看态度不像是赌气,很真诚,让他不明白这变化是为
了什么。
变化的直接原因是,何建国电话打来时小西刚刚从妇产医院出来,正处于一
个非常特殊的心境之下。
小西之所以不想去妈妈医院而去妇产医院,是因为妈妈医院的人认识她,她
怕他们为了安慰她而瞒她。受简佳那天跟她说的话的提醒,她决定去妇产医院查。
事先打电话预约,挂了一百元的专家号——这程序也是从简佳那里听来的,而简
佳是从何建国那里听来的。拿着专家号向专家诊室走,小西心里头充满了辛辣的
自嘲和凄凉。按说,妻子有了病,丈夫应当积极陪她一块儿来才是,他们俩却是
以这样的一种就诊方式。而且,丈夫替妻子看病不是为了妻子,是为了决定他自
己的何去何从。那天听了简佳推心置腹的忠告后,这念头便深深扎在了小西的心
上,如一根刺,不能动,动就疼。她便按下不动,极力站在何建国的角度替何建
国想:他是农村出来的,农村有农村的文化传统,根深蒂固。无后在农村是头等
大事,而何建国对父母的孝顺从客观上说,也是优点。……长达七八年的婚姻生
活已然使小西成熟了不少。年轻时对爱情的要求是,纯粹如蒸馏水般,不能含一
点儿杂质。现在想想,哪里可能?所有爱情,无一不是各种内外在条件平衡之后
的结果。就说何建国,如果他现在成了一民工,一月几百块钱不到一千,天天一
身臭汗——何建成身上就有那味,只要他一进家,满家都是那味——她还能爱他
吗?肯定不能。自己是俗人,就不能要求别人是圣人。
专家的态度令她失望。她希望从专家那里得到的是“是”或“否”,而后决
定她走还是留。专家却不说是或否,最后被她问急了也是缠烦了——幸亏挂的是
一百块钱的特需专家号,若是挂十四块钱的普通专家号,她根本就没有问专家这
么多问题的时间——告诉她,医生,越是好的医生,就越不可能跟你说“是”或
“否”。
她若是想找那种满口肯定答复甚至包治百病的,可以去街上的小广告看看。
从妇产医院出来,小西心里一片茫然。何建国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态度诚恳地请她回家,并且就他哥哥的工作安排一事感谢并道歉。很客气,很理
智。也许,他跟她一样,也在婚姻中变得成熟了。于是她以同样态度跟他说了上
述的那番话。其实她住在爸妈家没什么不好,从条件上说,比自己家里还要好些,
至少有食堂,不想做的时候,还可以打饭。她不愿在爸妈家住只是个心理问题,
觉着自己不被丈夫重视。现在既然双方就这个问题谈开了,就是说,心理问题解
决了,就实事求是地怎么对大家都有利怎么来好了。
回到家里,没想到何建国在家里等她,正跟爸爸聊得火热。见小西回来,小
西爸马上说小西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回去吧,建国工作这么忙,还亲自跑来接你。
何建国没说话,只是笑着点头,证实并加强着小西爸所言。
此举令小西意外而感动。他现在很忙她是知道的,据说现在上公司里找他,
都得提前预约,不预约别想见得到他,比她妈妈在医院里的谱儿都大。小西就问
他她回去了他哥哥怎么办?何建国不说他哥怎么办,只说希望小西回家,小西爸
也在一边劝她。小西深深嘘口气,进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这次跟何建国闹得比
较大,比较久,带回来的东西比较多,收拾起来比较麻烦。收拾了一半,到打饭
时间了,于是放下手里的事情,去厨房拿饭盒打饭。何建国要下厨做饭来着,小
西爸说什么也不让,完全不像从前,何建国进门挽挽袖子就下厨全家人都觉着自
然而然。小西不无心酸,想,由于她没处理好这个关系,家里人、包括最喜欢何
建国的爸爸,跟何建国都有些生分了。
顾小航的公司老板因不能在短期内找到人替代顾小航于是请顾小航回公司继
续工作,顾小航当然乐得就坡下驴了。而顾小西也因何建国主动参加她父亲新书
的发布会大为感动。两人的感情又接近了一步,忘记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但偏
偏这时,何建国的爹又打来了电话。一听到何建国的爹打来电话,顾小西就立刻
高度警惕,她不知道何建国的爹又有什么事情来麻烦他们。何建国接完电话后她
问他爹什么事,何建国说没什么大事,而后说他有点儿事不能在家吃饭了先走了。
就走了。
何建国之所以没对小西说爹在电话里说的事,是想自己把这事处理了,不想
让小西生厌,不想让他们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再次紧张。他去工地找哥哥。
爹来电话说,嫂子的爷爷过世,她爷爷家希望孙辈们都能回去看看。包括小西。
何建国觉着这事让小西回去有一点儿说不过去,就想先来跟他哥商量一下,先打
通哥哥这关。本能觉着,哥哥这一关好过,哥哥同意了,再让哥哥去做嫂子做家
人的工作,就容易得多了。没想到哥哥却说:“你嫂子跟她爷爷感情很好,老人
走了,哭丧是孙辈的责任。……我知道这事没啥大意思,可他们重视。
让小西迁就这一回不行?“
何建国极力说服:“哥,他们城里人在人情方面很淡的,基本上都是关起门
来朝天过。有些道理想跟他们说通,让他们理解,非常困难……”
何建成显然明白这点,挥挥手:“不用她理解啥,只请她帮个忙。你嫂子很
不容易,虽说文化不高,但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一般的事,她不开口。但凡她
开了口,在她,就是大事。……你看我来北京,她一个人在家里,伺候完了老的
伺候小的,炕上炕下家里地里,啥时候听她抱怨过一句?所以这回,我想尽量满
足她的要求。”
“哥,你看咱能不能花钱雇个哭丧婆,替一下小西?钱我来出!”
何建成摆手,叹道:“建国,这不是一个钱的事。……叫小西回去是为啥?
为她有身份,能让你嫂子觉着脸上有光。你嫂子为了照顾咱爹妈和孩子,自己的
爷爷走,都不在身边,这件事让她心里头很不好受!”
哥哥的态度使何建国下定了决心:“行,我跟小西说!请几天假跑一趟,算
不了啥。”
离开哥哥后何建国决定找顾小西谈谈,谈的结果当然是顾小西不去,还讽刺
挖苦他一番。顾小西的嘴,何建国已领教多次,他决定求求小西的妈妈。
小西妈刚从外地会诊回来,何建国去机场接她,这让小西妈很感动,也有些
意外。“建国!……你怎么来了,工作这么忙。让司机来就可以嘛。”
“没事妈妈没事。走吧。”何建国一手拎起小西妈的东西,一手呵护小西妈
走。边走边主动汇报:小夏的事已经跟家里说了,小夏听说了也很高兴,但是近
期她来不了,两口子正在闹离婚。具体为什么事不知道,但总之,一时是出不来
了。又说,家里如果能坚持一下就坚持一下,坚持不了就让他爹在村里另帮家里
找。最后,上车之后,驶上高速路后,何建国才小小心心地说了。说了希望小西
能跟他回去一趟的事。小西妈沉默了好长时间后,说让何建国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何建国说他保证。最终小西妈同意跟小西说说。
因为妈妈说情,小西无奈,不由长叹,算是同意。小西爸妈松了口气。致命
的原因,心照不宣的原因谁都没说,那就是,小西的生育问题。
小西妈猝死。
当天她刚做完九个小时的大手术,在向手术室外走的时候,瘫倒在了手术室
门口。抢救工作持续了两个小时,小西爸和小航都赶来了,医院派出了最好的医
生使用了最新设备最好的药物,仍未能挽留住她。
小西妈死的那刻,小西正在一群全然陌生的哭丧队伍里,哭一个与她素昧平
生的人。她自然是哭不出,何建国都哭不出,只能一齐低头表演哭,因建国嫂子
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他们不能不与之同悲共苦。有两个专职哭丧婆陪建国嫂子
一家人哭,不愧是专职,哭得比死者家人更响更久更有韵律,边哭边喊着一些老
少咸宜的哭丧用语,比如,“你走了可让我们怎么活呀”。也算专业用语的一种。
她们的存在使哭丧队伍显得热闹了许多,气势宏大了许多。红白喜事办得热不热
闹,人来得多不多,是这家人在村里地位和人缘的衡量尺度。但是,难道他们,
比如建国嫂子家人,就感觉不到那热闹那气势的虚假吗?那不仅显示不出生者对
逝者的哀痛,反把悲剧弄得成了闹剧,对死者形成了亵渎。也许他们在意的压根
儿就不是死者的感受。生者为死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生者自己。当然这些想法
小西只是在心里想想,绝不会说。没有人说。她就不信何建国没有感觉。既然他
能保持沉默并欣然加入,她也能。不就是虚伪吗?虚伪太容易了。只要走进这个
队伍,低下头去,别让人看到你无动于衷的脸,就一切OK。 将心比心,当下就对
那两个专职的哭丧婆由衷佩服:没有相当天赋,比如与众不同的泪腺和宽广结实
的嗓音及良好的敬业精神,断然别想以此为生。
小西妈去世的消息小航没敢直接给姐姐打电话,而是通知了何建国。一切来
得太突然了,况且——况且,无论如何,妈妈走的时候他和爸爸还算见了妈妈一
面,姐姐呢?走的时候妈妈还好好的,回到家里,妈妈没了,他都不知道怎么跟
姐姐交代。何建国接到这个电话时,小西正和建国母亲忙着给参加哭丧的人做饭,
小西负责拉风箱烧火,满脸沾着草屑、烟灰,令何建国不敢也无颜对她实话实说。
只说,妈妈病了,爸爸让我们回去。
尽量轻描淡写。他害怕,他不知小西会是怎样的反应。无论如何,实情还是
回到北京再说,北京还有她的爸爸和弟弟,还有好的医院好的医疗条件,她万一
有什么过激反应发生不测,处理起来都比在这个要甚没甚的穷山村里要好得多。
他对爹娘说了小西妈去世的消息,爹娘大吃一惊,赶紧催他们上路。一路上小西
心急火燎,不停地给小航打电话问妈妈情况。由于何建国事先已与小航沟通过,
所以小航也只是对姐姐说妈妈病了,但没敢说不重,思想准备不能一点儿没有。
听说妈妈病重小西越发着急,但仍没有一点儿妈妈已就此与她永别了的预感和心
理准备。…………
太平间在医院后院一个僻静处,里面放着一排平车,只有一个平车上有人,
盖着白单子,里面静静的,由于过于偏僻,阳光都少。门开了,小西风尘仆仆进
来,扑过去,掀开单子,于是看到了亲爱的妈妈。她一句话没说抱住了妈妈,把
脸在妈妈脸上蹭啊蹭啊,泪水把妈妈的脸都打湿了,她却一声不响……
何建国站在稍后的地方无声流泪,小航在病房陪护小西爸,小西爸在小西妈
去世当天,便因突发心脏病入院。
小西只是不响,看上去令人窒息。何建国再也无法忍受,走过去,从后面轻
轻抱住她:“小西,我们走吧?”
小西没动,没响,许久,低声道:“建国,我们分手吧。”
何建国一怔,而后急道:“小西,这是一个偶然巧合——”
“偶然中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