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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帝台春-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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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你的保证从来都不可靠!」阳洙气呼呼吼着站起身,突然身子一晃,站立不稳,全靠抓住了床边的围栏才没有一头栽下去。
应崇优吓得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扶住阳洙的腰,在他的额头摸了摸,触手火热,急忙搀靠在床边。
「没关系……」阳洙一副虚弱的样子,断断续续地低声道,「不过是……因为几天时间没有好好吃……歇一会儿……就好了,你不用管我……」
应崇优瞧了他两眼,明知道这孩子的虚弱有八成是装出来的,但发烧的症状却又并不假,总不能真的丢下他不管,只好哄两句,到殿门口唤高成宣太医来。
刚回到府里喘口气儿的太医,屁股还没坐热就再次被急召入宫,这次换了皇帝陛下躺在床上,应少保坐在床边,从旁看着他们把脉。
因为在殿外就被高成私底下叮嘱过,太医们知趣地将阳洙的严重程度夸大了一倍,还特别强调不能刺激他,不能惹他生气。
一想到是因为自己才让他煎熬了整整七天,应崇优就心有愧疚怜惜,他的医术又不像杨晨那般精熟,亲自把脉后发现脉象的确虚浮不稳,就算没有全信,心也软了七、八分。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觉得全身发软……」阳洙喘着气道,「也许是因为你醒过来,我心情突然松懈的缘故……不过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好了,别说话了,先睡一觉吧。」应崇优柔声道。
「在这里我睡不着……」
「为什么?」
「这里是内宫,你的脾气我知道,我怕我一睡着你就出去了……」
「不会,臣会守着陛下的。」
「我不信,」阳洙坚持道,「我要去麒麟阁……」
应崇优正想多劝两句,阳洙就开始又咳又喘,无奈之下只好依他,传了步辇,两人一起移居到了麒麟阁。
喝了太医们煎来的汤药,阳洙攥着应崇优的手美美地睡去,因为的确多日积劳,他足足睡了六个时辰才醒过来,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身边看去,还好手没有松过,那人斜靠在床头,正在看书。
明明已经神清气爽,阳洙还是暗暗调动气息,弄得脸红红的,才咳着表示自己已醒过来。
应崇优放下书,在他额上摸了摸,烧似乎还没退,叫人端来药喂他喝了,请太医复诊。
复诊的结果当然不好,说是伤了元气,不太稳定,恐怕会频频复发。
果然,正如太医们所言,阳洙的症状极不平稳,白天要好一些,只是虚弱了点,倒也不影响他例行上朝,但到了夜间就不停地咳,非要人睡在旁边为他拍抚揉胸才行。
可想而知,能承担揉胸这个任务的人,也只有一个而已。
就这样一拖再拖,不知不觉间,应崇优在麒麟阁已住了一个多月。
虽然大部分的朝臣对此都持默然的态度,但总有一些蜚短流长,开始或明或暗地在朝野之间悄悄流传……

重熙十九年七月十六是先皇祭日,皇帝提前十天下诏,将奉太后率群臣至皇陵祭拜。
因为这次祭礼,阳洙的身体不得不痊愈起来,失去了许多撒娇的机会。幸好趁着这次半真半假的病,总算逼得应崇优答应他先留下来,认真考虑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口气比之上次的断然拒绝已是大为松动。
老太傅应博原籍采邑本就在皇陵附近,加之身份非同一般,自然也来参加了祭礼。阳洙和太后为示尊重,要请他位列各宗室亲王之上,虽然被他坚辞不受,但几位皇叔级的亲王们心里已有些不舒服,只是不敢当面表示出来。大典之后,燕王趁着从应博身边走过的机会,满脸堆笑地道:「老太傅功高盖世,本就理应居首位,何况又有国丈的荣耀,您这样推辞,实在是过谦了。」
应博本就听到些风言风语,被他这样一说,心中不由疑惑,但面上却分毫不露,静静地道:「王爷是龙生凤养的天潢贵胄、宗室亲族,老夫怎敢在先皇陵前乱了次序?王爷取笑了。」
燕王以为是他年老耳背,没听明白,正想再多嘲讽两句,突然发现阳洙向这边看过来,顿时有些心慌,立即拱拱手走开,与另一位皇叔定王躲在一旁嘀嘀咕咕了一番。
应博并不理会,安然自若地陪同圣驾先送太后上了御辇,这才对阳洙躬身道:「老臣有一事,想奏请陛下。」
阳洙笑道:「太傅客气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老臣年纪大了,有些贪恋天伦之乐。但小儿崇优在京中侍驾,不能长伴左右。难得今日见面,特请皇上恩准小儿几日假期,让他随老臣回庄园里小住两天,可好?」
阳洙一怔,转头看了看正静静立于朝臣之中的应崇优,找借口道:「近来朝上有诸多事宜有赖应少保,怕他不得脱身,不如请太傅到京中住一阵吧?」
应博笑了笑,向应崇优招了招手,等他走了过来方道:「老臣已是归隐田园,不宜再露面帝都,崇优若是太忙,当然以国事为重,陛下不准假也无妨。老臣这心悸之症是老毛病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怎样。」
「父亲近来又犯了心疾吗?」应崇优听到此言立即抢步上前,「要不要孩儿去请师父或者师叔来看看?」
「没关系,吃了药已是好多了。」应博慈爱地笑着,「只是夜来常梦见你,想着你什么时候能来陪老父住上两、三天就好了。可惜你是个官身,这些小病也不足以让陛下准假……」
阳洙怕应崇优误会,赶紧解释道:「朕也不是不肯准假,只是太傅刚才没有说身体有恙……」
「老臣多年的旧疾,不值得惊动天听。之所以奏请陛下,只不过是因为不忍匆匆一面就又要跟崇优分开,才想要让他来庄园中小住。既然皇上不准,老臣就自己一个人回去好了。」
应博不愧是老姜弥辣,以退为攻,虽然句句柔和,但像软刀子一样,逼得阳洙不好表态,只能摊摊手,看应崇优自己的决定。
比起很少与应博有深度交往的阳洙,应崇优更了解父亲的脾气与个性,见他频频示弱,一心要带自己一起回庄园,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当下转过身。向阳洙施了一礼,道:「陛下,家父年迈体弱,让他独自回程。臣心不忍,请陛下准五天假期,臣去应家庄园小住几日便回。」
阳洙虽然舍不得放他,但若强行拒绝,却又显得不通情理,只得「嗯」了一声,眼巴巴地看着他父子二人礼罢而去。

应博恩养的庄园本是祖业,经历代修缮改建,是个极为清幽舒适的居所,距离皇陵的边沿,只有半个时辰的车马之程。一路上应博什么都不提,只是关切地询问儿子的身体状况,絮絮叨叨,极是慈蔼。到了应氏庄园,老太傅先命人带儿子去沐浴更衣,放松休息,又亲自张罗着设下精致家宴,席间随意谈笑,扯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题,直到晚间父子二人进了书房,才慢慢查问到朝政大局,关注了一下大臣们最近升、谪、调诸项职务变动,又聊了许久。
崇优明知父亲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但见他总不提及,自己也不好先说,只能陪着。
一直到初更钟鼓打过,应博才迟迟地问道:「优儿,前一阵子听说你获罪被囚,为父实在担心,到底为了何事?」
因为事关逆案,应崇优不好明说,只得搪塞道:「是孩儿应对失仪,触怒了皇上。「
「哦……」应博又犹豫了片刻,干巴巴地说了句,「咱们应家世代公卿之门,你在御前效力,一定要忠心护主。」
「是。」
应博端起茶杯来喝了口,虽然仍感觉不知如何开始,但想想总归是要说的,便咬一咬牙,直接问道:「优儿啊,为父最近,听到了朝廷那边的一些传闻,想问问你。」
「父亲请问。」
「如果传闻是虚言,你就过耳即忘,不要介意。」
「是。」
「听说,最近一个多月,你都与皇上同住在麒麟阁?」
「……是。」
「你们君臣多年亲近,这倒也没什么。只是那传言还说,皇上之所以留你在麒麟阁。是因为他对你怀有幸爱之心……此话是真的吗?」
应崇优咬住嘴唇,知道终难隐瞒,垂下眼睛轻声道:「……是……」
应博心头一沉,但他毕竟阅历甚多,很快就稳住了自己,继续问道:「那你两人可曾逾矩?」
「……不曾……」
应博略略松口气:「既然如此,你能否与为父保证,永不逾矩?」
应崇优颤声道:「……永不二字,份量太重……请恕孩儿力不从心……」
应博眉尖一跳,伸手去端茶碗,却怎么也端不稳,索性将手用力握成拳头,镇定了一下。
「优儿,你马上回京辞官,不要再见他了。」
应崇优慢慢起身,跪在父亲膝前,语声颤如风中枯叶:「就算孩儿愿遵父命,陛下也不允……」
「你若是铁了心,他能怎样?」应博按着儿子的肩膀,「说到底,你还是有些割舍不下他?」
「父亲……」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应博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室内踱了几步,正要再劝,厢房门突然被人打开,转头看时,却是应霖。
应霖经假死事件后,对堂弟与皇帝之间的感情纠葛知道了不少,也听到帝都多有流言,今日见大伯父将崇优带走,大约也猜到了是为何事,自然百般放不下心,在随驾回京的一路上都牵肠挂肚的,后来实在忍不下去,便托郑嶙告了个假,想回来探看情况。谁知一进门,就见堂弟跪在地上眼泪汪汪,大伯父站在屋中满面忧容,以为应崇优正在挨骂,忙跪下求情道:「如今情势,并不是小优的错,请伯父息怒。」
「你还说,」因为应霖常年侍奉左右,应博对他反而不像对儿子那般客气。用手指点着他的头道,「我让你多多照管优儿,你就照管成这个样子?」
「是,千错万错,都是侄儿的错。」
应崇优苦笑道:「霖哥,关你什么事?」
「小优,你要想清楚,你是为父的独子,要是留在君王身边,他会容你娶妻生子吗?到时候我应家公卿之门,就这样绝了后啊……」应博说着,便擦老泪。
应霖见大伯父声情并茂如此夸张,忍不住道:「霖儿已有儿子,三伯父那边也有两个孙子了,应家要绝后怕也不容易……」
「你闭嘴!」应博怒道,「那至少……这长房一脉,就此无后吧?」
「请父亲宽恕孩儿,纵然将来与陛下已无牵连,只怕孩儿此生也不能再为父亲添孙。等将来霖哥再生第二子,就过继过来……」
「没问题,」应霖立即道,「你嫂嫂已经又怀上了……」
「霖儿!」应博见侄儿不分轻重缓急一昧顺着崇优,气得大喝一声。
应霖怕大伯父一怒之下赶自己到外面去,赶紧闭嘴站到一旁。
应博放软口气,回身又劝应崇优。「子嗣之事关乎天意,为父倒不是那么介意。只是你从小多病,母亲早逝,又送到山中学艺多年,父子们聚少离多。为父纵有爱子之心,无奈朝政缠身,未曾略表,反而让你历尽艰辛,承担应氏子孙的职责。好不容易天下平定了,老父实在不忍心,眼看着你做错决定,将来苦了自己。」
老太傅这番话说得极是真挚,应崇优心中酸楚,含泪道:「……父亲舐犊之情,孩儿明白。」
「你明白就好。为父我历相三朝,什么事情没有见过?这断袖龙阳之事,历朝历代并不罕见,实在算不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何况当今圣上神武英明,朝臣们私下闲谈两句罢了,谁敢把他怎样?他仍旧是赫赫天子,掌控朝纲,内宫皇妃皇子,什么都不缺。可是你呢?你却是不一样啊!」应博怜爱地抚着儿子的背脊,苦口劝说着,「但凡这样的传闻,吃亏的都是地位低的,以色事主这样的说法好听吗?这就是我应家世代帝师挣来的名声吗?更何况帝王之情,能存几日?你能保他将来没有凉薄的那一天?偏偏你这孩子素来对人心眼儿太实,从不给自己留条后路。老父已经活不了几年了,到时候谁来护着你?」
应霖在旁边看着,虽想替阳洙分辩两句,说皇帝不是那样的人,却刚张嘴就被大伯父一眼瞪住,终究不敢多言,眼看着应崇优被逼得面色雪白,也只能暗暗心疼。
「优儿,优儿,」应博低下身子,将儿子拉进怀中抱着,连动带哄,「为父说了这么多,句句都是为你着想,你都听进去了吗?」
「父亲……」
「如果你听进去了,就答应老父亲一声,回京后立即辞官吧。」
「大伯父……」应霖着急地叫了一声,「您让小优自己多考虑一下,不要逼得这么紧嘛。」
「住口!情之一字,最是毒人心智,他身陷其中,早已看不清眼前迷局。老夫阅历数十年,人情世故都已看透,越是当初蜜语甜言。恩爱缱绻,断情后越是风刀霜剑,摧心裂肝。优儿是老夫的心尖子,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将来落到这般结局。霖儿,你眼里若还有大伯父,就不要再心疼他一时之痛,听从老夫的安排!」
应霖不敢多言,绞了绞自己的双手,怯怯道:「可是陛下对小优的用情也不浅啊,您让他辞官,也要他辞得掉才行……」
「辞不掉也要辞。自古没有强留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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