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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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清此两人面貌时,阳洙不由吓了一跳。
「应大人参考易容的时候,应该是见过这两位的,他们便是真正的李城和张小虎。」孙中是个极聪明的人,此时已经从两人的反应中看出了谁是皇帝,所以立即调整了方向,正对着阳洙道,「按照原来的计划,如果两位顺利过了菖仙关,回程时他们就会重新顶替归队,这样回京之后,便不会被查问为什么少了两个人。」
「如此说来,这整个队伍……」
「除了一人之外,都是死忠于陛下的。」孙中恭声道,「吴领队因为是由纪统领亲自指派,应副统领为免他起疑,不敢反对,只好让他来了。但其他所有的人都是由应副统领严格挑选来护驾的,万死不会背叛陛下。」
「你想让我们现在就跟李城和张小虎交换吗?」阳洙沉声问道。
「是。交换后,请两位暂且隐身,而我们继续前行。因为人数没有错,季锋抓了我们,一定会以为已经抓了全部的人,所以他只会在我们中间拼命地寻找陛下,不会再派人大肆搜捕。」
「可是如果季锋一旦发现整个队伍中没有陛下,恐怕他还是要起疑心的。」应崇优忧心忡忡地道。
「幸好镜由先生事先也设想过此类的情况。两位可曾发现这二十名官兵中有一个人,长相与陛下大略相仿?陛下以前极少亲自理事,所以对于陛下的音容,地方官员基本上都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季锋也不例外。当他发现了一个与印象中大致一样的人时,马上会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捉到陛下啦,忙着起程进京领赏还来不及,哪里会考虑得那么周全?」
「这位镜由先生果然算无遗策……」应崇优看向阳洙,「还记得他吗?我跟你提过的。」
阳洙嗯了一声,点点头。
「如果这一切都是臣多虑,城中并无异变,臣会找借口派李城和张小虎出城,就在我们刚刚经过的那座荒庙里再次换身。」
阳洙沉吟了一下,抬头直视着孙中道:「这个计划虽然完美,但对你们来说实在太危险了。再说还有吴领队……」
「吴领队被点了昏穴,醒后也不会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还能代我们喊喊冤呢。」孙中笑了一下,突然身子一矮,跪倒在雪地上,旁边的兵士们也全部随之拜倒,「陛下,您身负江山社稷,天下安危,臣等都恨不能粉身碎骨,以报陛下。何况臣等落入贼手,尚可咬口不认,求得一线生机,陛下若人贼手,则天下沉沦,再无宁日!请陛下万勿以臣等为念,尽快离开吧!」
应崇优只觉得胸中激荡,艰涩难言,转头看着阳沬,只见那少年表情冷峻,腰身挺得笔直,整个人在寒风中,稳定得如同铁铸一般。
「好,」片刻后,阳洙清亮的声音响起,「大家都是好男儿,好汉子,朕也不必故作小儿女之态。得诸卿之助,他日若能重整山河,定当竭尽所能,还百姓一个清明的天下,以不负各位为朕慨然赴难的忠烈之情!」
「陛下!」孙中忍住眼中的热泪,顿首道,「有陛下此言,臣等死而无憾。」
话虽如此说,但阳洙心中到底有些难受,稳了稳自己的气息后,扬声道:「此去凶险两难知,只愿上天垂怜,盼与诸位异日再会。」他又拍了拍跪在身边的李城的肩头,「借了你两个多月的名头,委屈你了!」
李城激动之下,只顾着哽咽,说不出话来。
「陛下,时间紧迫,我们马上就要走了。」孙中擦了擦眼泪,又向应崇优拜下,「陛下安危重担,就全靠应大人您独力承担了!」
「请孙大人放心。」应崇优急忙躬身还礼。
此时众士兵已再拜起身,大家纷纷上马,吴领队也被抬上了马车。李城与张小虎将挂在坐骑侧边的行李包裹取下,都递给了应崇优。
在一片扯絮飞羽般的迷离雪影中,车队重新启程,留在原地的那两个人,只目送了短短的一段时间,就再也看不清那些毅然远去的身影了。
「陛下。最近的一处隐秘之所就是那个荒庙,我们得快点赶过去重新易容才行。」应崇优忍住心中的酸楚之感,低声道。
「你还是叫我阿城吧,在没有到达平城之前,这样称呼方便些。」阳洙刻意迎着风扬起了头,感受那扑面而来的寒意,「走吧,前面还有太长的路等着我们呢!」
应崇优将两个包裹向肩上一甩,正要迈步,却被阳洙伸手拉住。
「这个重的我来背,不许跟我争。」阳洙一把扯过大一点的那个包裹,踩着积雪大踏步转身就走,应崇优微微一愣,不禁摇头失笑了一下,随后赶上。
虽然雪地难行,但两人都是习武之人,应崇优的轻功更是他最擅长的一项武技,所以未及半个时辰,两人就到了那个位于半坡之上的破旧荒庙。
大雪此时已密集到几乎看不清五丈以外,进了一个有屋顶的地方,两人都喘了一大口气。
「趁着天色还亮,快点重新改扮一下吧。」应崇优帮阳洙拍打去身上落的积雪后,立即打开了包裹,拿出一些瓶瓶罐罐,将阳洙按坐在地上,就开始在他脸上东抹西抹。
「这次扮成什么?行脚商人?」
「不行,我们没有货物。你是一个要到平城去访亲的普通人,我嘛,就说是你的家仆好啦。」
「不好,扮成兄弟吧,让我来当哥哥。」
「以后再说……好了,现在把便服换上。」应崇优递过一套褐色的外袍,帮他把巡卫府的官服脱下,卷成一团放在地上,又埋头在包裹里翻找了一会儿。
「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吗?」阳洙一边抬手舒好袖子,一边随口问道。
「忘了带镜子……」
「啊?那你怎么给自己改装啊?快看看这庙里有没有什么可以照人的东西……」阳洙着急地站起来,衣带还没系好,就匆匆忙忙在破庙里找了起来,忙乱了好一会儿,居然给他翻出一个黄铜灯台来,撩起衣服内襟开始猛擦。
应崇优呆呆地看着忙忙碌碌的少年,酸酸热热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突然想起在烤肉大会上第一次看见他,那个虽然看起来嬉闹骄纵,实际上却茫然无助的小皇帝……
说不定几年以后,当他居于九五之位俯视天下的时候,自己又会如今日这般,看着那高高在上的至尊天子,却回想起在破庙里认真地为自己擦拭灯台的孩子……
「好了,应该可以用了吧?」阳洙将灯台捧过来,「你看看够不够清楚?」
「很好,很清楚……」应崇优向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谢谢你。」
「客气什么?」阳洙席地坐下,歪着头看应崇优给自己改妆,时不时插一两句,说些眉毛浓了淡了之类的话。
「还是有些紧张吧?」应崇优整理好重新换上的便服,柔和地看了学生一眼。
「嗯。」阳洙老老实实地承认,慢慢依靠过去,将头放在了应崇优的肩上。应崇优展开手臂,环抱住少年结实的身躯。
「但是不害怕?」
「没错……小虎哥,你怎么会那么清楚的?」
「因为我也一样啊……」应崇优将阳洙略略推开一点,用两手捧住了他的脸,「很紧张,全身的血液流得很快,心也跳得很急,可是现在的感觉,绝对不是害怕……」
阳洙呵呵笑着跳起身来,那因为寒冷而显得色泽更红的嘴唇间露出一排整齐的雪白牙齿,使得那张明明已改装过的脸还是像阳光一样明亮英俊。
「来,先生上一堆火,把这两套官服烧了。这么大的雪,最近的村落也没办法在天黑前赶到了,今晚恐怕就要在这儿过夜,我们得事先做些准备。」应崇优微笑着道。
「好,听你的……这是什么?」
「火刀和火石。你以前没见过吧?」
「嗯。宫里的灯,好像是自己就会亮似的,我根本没想过那是怎么点燃的。」
「你看着火,那些破香案和垫褥都可以拿来烧的。我出去办点儿事。」
「雪大风急的,你出去干什么?」
应崇优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就走出门外。阳洙赶紧朝火堆里丢了几个破蒲团,跟到檐下,展目向外一看,应崇优正冒着漫天大雪,在庙前一小片开阔地以及侧旁稀疏的小树林里跑来跑去,七零八落地堆出几个大雪堆,再砌几段歪歪斜斜的雪墙,后来还砍倒了几棵树,让它们东倒西歪地摆着。阳洙几次跑出来问,都被他严厉地赶了回去。
「你在玩什么呢?」等着应崇优好不容易满意而归后,阳洙立即按捺不住满肚皮的疑惑,一面将他冻红的双手握在怀里,一面急急地追问。
「我布置了一个阵法。」
「什么?」
「简单的迷阵。还有一点儿障眼法的效用。主要是以防万一有其他人闯进来,如果有搜捕我们的官兵,也可以抵挡一段时间,让我们可以乘机逃离。」
「你还会布阵法啊?以前怎么没教我?」阳洙一脸的惊佩之色。
「奇门法术,与治国平天下无关,你用不着学。」应崇优拉着阳洙进到屋内火堆旁坐下,「吃一点儿干粮,我们轮流睡觉。也许明天会很辛苦呢。」
阳洙依言翻开包裹,拿出一个干粮口袋,里面装的都是馒头和面饼。已冻得发硬。应崇优捡出两个馒头来,用树枝穿上,在火中烤热了,两人一人分了一个。
「很难吃吧?会不会咽不下?」
「放心,我早就被你训练出来了。」阳洙笑着,咬了一大口下去。
「等会儿你先睡,下半夜我再叫你。」
「你一定要叫哦!」
「知道啦。」
为了取暖,两人背靠着墙,紧紧相偎在一起。天色暗淡下去之后,火堆小小的光焰更显温暖明亮,摇曳的光影在两人脸上跳来跳去。
阳洙的头搭靠在应崇优的胸前,已经沉沉入睡,而后者在注意察看外面的同时,也常常回头柔柔地看一眼怀中的人。
从那睫毛下暗青的阴影就可以看出,这金尊玉贵的孩子,其实早就已经疲累到了极点。
两年的宫中岁月,眼看着多少诡谲波涛,多少暗潮汹涌,一浪接着一浪侵袭而来。到底发生过哪些事件,此时的应崇优已不能一一记得。但这个孩子一步步的成长,点点滴滴刻在眼里心上的,看着他由莽撞激愤的少年,长成杀伐决断的王者。
然而无论已变得多么坚强,多么心机深沉,在一天天看着他长大的人眼中,他依然还是一株仍有些稚嫩的幼苗,让人忍不住想要继续替他遮风挡雨。
……最终,应崇优还是没有舍得在后半夜叫醒阳洙。
第八章
重熙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朝廷正式对外宜布,叛臣沈荣已经被捕,将由有司进行勘审。
这个消息通过官方廷报和民间流言两种形式,快速地传遍大江南北。
当阳洙和应崇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正在距菖仙关不远的一个小镇上,看着志满意得的季锋押解着一行囚车北上进京。
伤痕累累站在囚车上的孙中等人都是神色如常,但那个相貌很像阳洙的士兵不在犯人之列,大概是被认为身份特殊,囚禁在后面的马车上。
小镇上的居民稀稀落落站在街道两边看热闹,等整个车队过去之后才敢小声议论。
「听说这次抓了好多人呢……」
「谋反啊,打头的是个大将军,皇后娘娘的爹!」
「唉,可惜也被抓住了。」
「什么时候抓住的?」
「不清楚。听我侄子说,廊州大城门外两天前贴出告示,说什么主犯落网,各地追拿余党之类的……反正这也不是我们操心的事,今年的赋税还没缴齐呢,那才要命啊……」
「是啊,年成本来不错的,偏又加征什么『辽阳赋』,怎么活啊……」
「你小心,这话要被里正听见,可就真活不成了!」
站在这两人身后的阳洙与应崇优对视一眼,慢慢退后两步,闪身进了一条暗巷,眼看着四周无人,这才双手交握,只觉得对方的手心都是冰凉。
「原来是沈大将军被捕了……」
「难怪孟释青会知道你的去向,直接给季锋下达密令。看来不是沈大将军熬刑不过招了,就是他被人套问诱供,吐露了一些东西……」应崇优忍不住全身颤抖,「父亲……父亲……」
「你先别急,太傅经营了这么多年,脱身的方法总预备了几个。那么森严的宫廷我们都能逃出来,他老人家也一定能安然脱险的。」阳洙用力搂住他的肩膀柔声安慰着。
「沈将军他……被捕一定有一段时间了,」应崇优颤声道,「孟释青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才暂时没有异动,如今他接到季锋的报告,一定以为你已经被抓住,恐怕接下来他就会动手对付父亲了……」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平城!」阳洙咬紧牙关,「等见了魏侯,立即以王师之名起兵,遍发檄文,正式与孟氏开战。那样的话孟释青就会把太傅当作是一个筹码握在手中,暂时不会伤害他的性命。」
「可是……你知道的,季锋已经下令,在他离开菖仙关期间锁关,不允许任何人通行,我们怎么去平城?绕到济州去吗?」
「那样太慢了。」阳洙目光冷峻,「我们翻越卫岭过去!」
「过卫岭?」应崇优眉尖一跳,「要翻越一座已被大雪封住的山岭有多难你知道吗?」
阳洙淡淡地一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