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日月-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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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信手去揪碧绿的奶葡萄,可是恼得荣妃去拍打他,疼得昭怀哎呀一声惨叫,揉了身后微翘了唇说:“母妃如何为了一粒果子打孩儿?父皇欺负孩儿也罢了,如何母妃总占在他一处的?”矫情不减。
咳嗽一声,太宗皇帝踱步过来,也不见内侍通禀,可是慌得春晓忙闪去一旁迎驾,昭怀也敛住笑,跪地叩首。
“朕如何听说,你母妃站在谁一处呀?”太宗仰了头,端起案上的点心碟子看看,重重的掷在案上。
昭怀抿抿唇,也不再诚惶诚恐,反抬头道:“儿臣在此恭候父皇圣驾,儿臣有一事不明,还请父皇明示。”他的目光望向春晓,春晓心慌乱跳,昭怀果然是个不顾后果的,难不成他要当面质问皇上?
只是昭怀话未出口,一阵通禀声:“皇后娘娘驾到。”
环佩声叮咚,一队宫娥太监前呼后拥着公孙皇后一身朝服郑重的走来。
原本似一家人在闲叙,母慈父威,小儿顽皮,却忽然来了外人闯入一般,格格不入。
“梓潼如何得暇来这里?”皇上温和的问。
皇后恭敬的大礼叩拜了皇上,荣妃忙率了昭怀和春晓拜见皇后。
公孙皇后也不吩咐她们平身,只四下扫视,就看到那株与众不同的株兰‘王者之香’,威严的斥责道:“荣妃,你可知罪?”
一句话众人皆惊,皇上都惊愕的不知皇后如何突然发难,正要开口,便听荣妃说:“妹妹愚钝,还望姐姐明示。”
春晓起初还想,该不是昭怀有什么不轨的行为连累到荣妃,却见皇后伸手却抚弄那株‘王者之香’,手指在那盛开的幽惑的海蓝色的花朵上抚弄。猛然间一用力,春晓惊得‘呀’的一声大呼,那朵奇美明艳的兰花被皇后掐断在手中。
“皇后!”太宗惊呼一声,大惊失色。痛心的颤抖着手去抢那朵碧蓝色的奇葩。
荣妃却紧咬了袖口,眼泪在眶中萦回,凄然的神色痴痴望着那株断首的珠兰。
“魅惑皇上不远千里快马传驿从岭南送花入京,扰民伤财,分心政务。前番皇上私养鹦鹉就被楚正大人直言进谏,你不是不知,如今还鼓动皇上贪恋名花,此非大乾国之福,此乃百姓之灾。荣妃此举,与褒姒妲己之行何异?”皇后大义凛然,斥责不断。
昭怀怒火中烧跪行几步挺身挡在母妃面前驳斥说:“母后此言谬矣。若将母妃比拟做褒姒妲己,难道要将父皇这旷世明君比做那周幽王和商纣王一般的昏君暴君不成。”
皇后始料未及昭怀如此大胆,被他堵噎的语塞,气得深咽几口气,竟然说不出话,只指了昭怀气得瑟瑟发抖,大骂着:“放肆,放肆!”
“麟儿!”皇上举手要打,吓他道,“还不给你母后赔罪,烧昏了头了?”
昭怀不服道:“儿臣无非不想人菲薄父皇。人非圣贤,即便是圣贤,孔夫子也爱兰赏兰,赞兰当为王者之香,不该湮没乡野。父皇爱兰,又何尝不可?”
“麟儿,放肆!”太宗斥责道。
人人惶然低头,春晓余光见太宗嬉笑了解围说:“梓童冤枉荣妃了,是朕闻听岭南兰花开晚,今年尤为盛事,才遣人寻来一株进京祈个吉利。同荣妃无关。”
“皇上不可袒护,妾即为六宫之主,管理后宫就不必皇上费心。”执拗的铁了脸吩咐:“荣妃鼓动皇上劳民伤财快马千里送兰花进宫,有违祖训。罚抄《女则》二十篇,罚半年例银,以儆效尤。宫中命妇若有效法者,罪责加倍。”
见皇后不依不饶,当了无数宫娥的面,皇上也只得忍气吞声。明知自己无礼,是荣妃替他受过。但皇后是六宫之主,他无法当面薄了皇后的颜面。气恼得正在寻个对策,昭怀却冷笑了问他:“父皇,父皇如何教训?”
这分明是挑衅,太宗一沉脸骂道:“孽障,再不闭口,要你好看!”
“父皇的龙威,儿臣是见识了。这兰花本该隐于乡野,或能活命。父皇可舍得开恩,就此饶恕了这无辜的花儿,容儿臣送它去山野?”
太宗勃然大怒,狠狠瞪了昭怀,拂袖而去。
春晓反是尴尬,不想遭遇这场莫名其妙的戏。
皇上离去,皇后屏退众人,春晓也被宫娥们引了退下,更有昭怀郁郁不平的被劝走。
春晓才听身后皇后缓和了语气温声说:“委屈妹妹了,姐姐何尝不知是皇上一意孤行,可是姐姐也只得借妹妹来警戒皇上一二,否则这口子一开,大堤将溃。”
昭怀一把拖走步伐迟疑的春晓,喝她说:“你还有心听她演戏?我自幼到大见多了。”
一招制敌
春晓被宫娥们引去了偏殿小坐。
她有心向荣妃娘娘告辞回府,无奈那清操古琴还留在前堂。她坐立不宁,起身见堂上挂了一幅画,烟色丝帛装裱已经褪色,只那画上一匹瘦头膘肥体壮的白马身贴梅花金片,马尾如线般笔笔细腻。那马上戎装盔甲威武的皇上弯弓搭箭回身仰头射雕,身姿矫捷,而马背上立着一只小兽。似龙非龙,似鹿非鹿,头上有犄角,嘴上有胡须,眼睛圆圆的颇为传神,虽然身子有些像猫,但那飞扬的须和张牙舞爪的样子活脱脱……一只小麒麟。
春晓陡然记起昭怀谈笑间说到过皇上昔日狩猎总带了年幼的他前往,反而抢了那山猫在马背上的位置。
这些趣事记起,她心里那点恐慌不安也消散几分,不由问那位引她进到偏殿的女官:“这幅画是锦王殿下画的?”
女官纤细的身材,额头一颗红痣,细细的眉目观之可亲。侧头看了话面带笑容说:“孝义公主殿下好眼力。除去三殿下谁敢如此大胆画皇上?”
春晓仔细辨看,那皇上画得有些夸张失真,若不仔细看,除去神似,笔力欠佳,还真看不出是当今皇上。
“我家三殿下十岁时的画作,皇上喜爱就下谕挂在这里。三殿下出宫分府后,偶尔回宫探视娘娘,就在这里小憩。”你言语中毫不遮掩皇上对锦王的宠爱。
春晓立时觉出几分亲切,再看这光线晦暗的殿中景物,顿然间添了光彩。
一阵脚步声,嬷嬷匆匆进来焦急道:“也不知殿下去了哪里?殿下未曾出宫离去,车马都在宫外候着。宫里寻遍了也不见个踪影。皇上都去而复返了,给皇后娘娘陪不是,单单寻不到了三皇子殿下。”
“让三皇子咽下这口恶气反去给皇后娘娘陪不是,他才不肯。”女官提起昭怀话语中都露着亲切。春晓见嬷嬷脸色难看,心里也狐疑,昭怀既然没有出宫回府,他能去了哪里?这宫中还有谁能同他亲近谈心互诉郁闷?眼前想起昭怀,反觉得忧心。
嬷嬷急得踱步揉拳叹气:“三殿下这性子太烈,半分委屈受不得。这头不低又如何?皇上都回驾来向皇后低头,皇后占在一个‘理’上。
“殿下会去哪里?”春晓忍不住问。
女官和嬷嬷们都是一眼茫然。
环佩声乱叩,荣妃急步赶来,神色惶然问:“可曾喊回了麟儿?”
“三殿下不曾出宫,寻遍宫里也找不见人影。”嬷嬷为难道。
荣妃一脸焦虑,左顾右盼,仿佛宫娥女官们疏忽漏看了某个角落,那顽皮的儿子就躲在那里嬉笑一般。
“还不快快去寻了三殿下回来!”荣妃一声吩咐,话语却依旧从容,只慨叹一声,黛眉微动,露出几分无奈,似为昭怀担忧。他若执意赌气给皇后难堪,怕日后同皇后同处一屋檐下,这日子更是艰难。单凭皇上之宠爱怕也太过单薄。
众人七嘴八舌猜测着锦王昭怀的去处,行色匆匆从春晓面前进进出出。
“回禀娘娘,博文馆那边问过,殿下不曾去。”太监禀告。
“回禀娘娘,守宫门的御林军确认殿下确未出宫。”
荣妃咬咬唇,心痛的两滴泪从颊边滑下,哽咽道:“也罢,由这孽障去吧。横竖再遭皇上一顿家法,才肯收敛住几分心性。”
春晓多半明白荣妃的为难,皇上要召昭怀去给皇后赔罪,多半也是息事宁人。毕竟这皇后开口闭口都是礼仪道德,仿佛诸子百家烂熟于胸信口拈来都是攻敌的利刃。而即便是皇上,也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难免逊在理上。皇后主持正义,无可厚非,若是昭怀一味赌气,倒真该是教训。
春晓搜肠挂肚的想,如何能将躲在角落中的昭怀逼出来,却苦无对策。余光扫过墙壁上垂挂的那副画卷上的白马小麒麟,心里一惊,猛然记起一桩趣事。那还是昭怀无意提起的,幼时顽劣闯祸,怕受罚,躲去了树荫蔽日的半山亭石桌下竟然藏了三天三夜,懂得夜里周身发抖也不肯出面。
“敢问姐姐,御花园紫烟流汀如何去,怕是殿下在那边。”春晓目露惊喜。
女官将信将疑,嬷嬷寻思了说:“殿下儿时喜欢在那山洞草棵里捉促织,许多年都不曾去那里了。紫烟流汀失修多年,靠近冷宫,人迹罕至的。”
“是麟儿同你提起过?”荣妃微惊,忙吩咐说:“即使孝义公主如此说,就速速带她去寻寻。”
重重宫苑,亭台楼阁,曲廊回合。
转过几层宫苑,景色萧条许多,青苔湿滑,蔓草萦绕。
女官指了前面的一片荒凉的水榭说:“喏,就是那里了。”
昭怀抱膝坐在假山上半山亭中的石桌上,层层浓荫遮挡了他的身影,只是风吹举袍襟飘然。
春晓走近时,他没有抬头,哽咽的声音问了句:“你终是有心的。”
她笑笑,拂了垂柳嫣然道:“看到那幅画上的小麒麟,就记起小麒麟藏在山巅三天三夜要成仙的典故,便想来碰碰运气。”
他黯然一笑,摇头,想笑,却眼泪潸潸而下。
慌张的侧头掩饰,不想那落魄的泪被她看去小觑了。但竟是遮挡不住心头那阵山洪般袭来的委屈,被她提及的往事更是勾起千愁万绪,情不自禁的哽咽到失声。
“告诉我,是我错了?不争就只能待宰,不争就任她们践踏□?母妃她……”
他哽咽不成声,她抚摸他的额头,本想宽慰几句,却不想他徐徐擒住她的臂弯,头深深埋在她胸前,后背起伏抽噎不止。
她面颊微红,却不免抚弄他的背无声安慰,他却紧紧的抱紧她。
如巨浪扑打而来,令人紧张窒息,他紧拥了她,抽噎声越来越大,如海浪声一**涌来,拍打礁石。
他竟然也有如此孱弱的时候,貌似强硬的心却终有软弱的角落。
孤寂荒颓的小园就剩她二人泪眼相对。不知心里如何会泛起一阵心酸,那不争气的泪竟然被他勾得潺潺而下。
那是心疼,怜惜,同命相怜。
不知哭了多久,她仿佛能理解昭怀的无奈,轻声哄他说:“总是有身不由己的无奈,想高飞,难以振翅。想退,却被激流涌向前。”
春晓侧头拭泪时,猛然惊愕。
皇上!
她喃喃的轻语一声,推开怀中的昭怀,昭怀却紧紧箍住她,难以脱身。
“皇上!”春晓惊呼。
父子木然对视,昭怀侧头掩泪,太宗近前,只拉住他的手,目光中已没了责备,拉他的手吩咐:“麟儿,擦干泪,随朕去给你母后赔罪。”
昭怀泪眼望他,嘴角抽搐,猛的摇摇头抽噎道:“父皇削了孩儿的爵,狠狠打孩儿一顿都使得,孩儿无怨无悔都可以受得,只是受不了这憋屈……”话未说完,就势扑在父皇怀里,任性的纵声大哭,如个无助的孩儿童迷失在暗夜中,受尽了天大的委屈,终于遇到了亲人,肆意的嚎啕。
“麟儿,麟儿,不肯听父皇的话了?父皇如何告诫你的,一个房檐下的有高有低,总是要有低头而入的。父皇不打你,去随父皇给你母后陪个不是,你顶撞母后就是不孝。总不想朝中那些大臣弹劾你?”太宗沉了脸教训。
“父皇的家事,如何要那些外人来指手画脚?父皇管教儿子也要看他们脸色不成?”昭怀胸中的郁怒奔泻而出,泣不成声,“麟儿……不是……不是赌气,是憋屈……替父皇憋屈,替母妃憋屈。皇上做得如此憋屈,养个鸟,养盆花都身不由己……麟儿早有心离京,可不舍得父皇母妃。麟儿不想去争……不过同太子哥哥斗气。太过欺负人,就因为我母妃是妾,就要受她侮辱……父皇心疼也救不得,麟儿受不得这个!”
昭怀惨噎着时哭时叙,春晓听得揪心,悄然退出。
风波平息后,皇上的目光总停在春晓面颊上,春晓垂了头不语,心里却思量皇上吩咐荣妃传她进宫是何意?明明棒打鸳鸯断了她和昭怀的情缘,如何还要来试探她?
“晓儿,十日后是良辰吉日,突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