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日月-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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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好狠的心,两死一伤,这些人家在京城多是权贵,这血仇一结,永无终日。若是伤了春晓的大哥,莫说春晓不依,就是家父家母定然不肯善罢甘休。”春晓竭力去说服,他却含笑望她,如细品一幅仕女画,眉目发线,每道衣褶都要辨清一般,对她的话似听非听。
直到她话音落,他沉吟片刻笑了反问:“哦?那又同我何干?何日归去,对青山、溪云、美人,畅饮美酒,这朝中的事,恍如隔世。”
他说得轻松,展开双臂,徐行言语,锦袍拖地,翩然悠闲。
她才隐约觉出昭怀装束异样,自被贬为庶人,他平日都是深居简出,衣着轻便素雅,不曾再见他锦衣华服。
“突雷大哥在东市开了家客栈酒肆,枕了碧流有船坞,卤的青蚕豆和鸭舌,待我去把酒言欢呢。一道去!”他避开话题强拖她同行,她执拗时,他回身眉峰一样反问:“你又不想去见你那不成器的大哥了?”
被他要挟,她心里不服,却也只能随他去。
“表妹莫冤枉了好人,清晨我去花园练剑,是亲见了大表兄鬼鬼祟祟的出门,还有身边那两个娈童做伴,说是去东市外那家教坊‘神女楼’,我去寻突雷大哥喝酒,你自便去神女楼寻令兄就是。”昭怀寻衅的目光望她,也不顾家人阻拦不许出门,拉了她径直出门。
……
“他说是驸马府的大公子,你们这些奴才就信得?他若说自己是当今皇上的太子,你们也信他?啐!”一声骂,络腮胡子的胡人汉子啐口浓痰在地上,脚下一团蠕动的“烂肉”,春晓隔了楼窗沿了昭怀的手指向下看得真切。
地上捆做一团的竟然是人,满身污秽衣不遮体的人!
几名妓院的家丁嬉笑怒骂般边打边嘲弄,络腮胡须的汉子左拥右抱了两名美僮,不时揉弄他们的粉面对地上唾骂:“狠狠打!看他还胆大来欺负爷爷!”
春晓转身,责备的望了昭怀一眼,如何带她看这种污秽的场面。
却听身后一声熟悉的惨叫声:“饶命!爷爷饶命!不敢了!”
是大哥,大哥的声音!
春晓猛的转身扶窗望下,一群鸡已经傲首阔步围攻着那具捆绑如粽子的人肉,在他身上寻觅食物般啄食。恶仆嬉笑着将一把谷米洒在满身污粘的人身上,引得鸡去啄食,那人发出哀嚎求饶声,可不就是大哥至仁。
“士可杀,不可辱,殿下这是何意?”春晓惊急气恼的责备,这许多人围观□大哥,昭怀好歹身份是皇子,岂能这般恶毒?
“表妹真是冤屈人,昭怀不过派人打探到令兄和突厥汉子为了争一娈童在青楼动了手脚,这间青楼是草原部落的汉子经营,哪里肯容令兄胡闹,这不是给他点教训厉害。也不曾见谁要伤他性命。”
春晓惊的要夺路下楼,昭怀在身后大笑:“明府三小姐去妓馆,这倒要被传为佳话!”
调笑般拇指食指放进唇边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只听楼下凄厉的哭嚎声传来:“饶命~啊啊~~”
她急得冲回窗边,大哥正被几名恶仆连拖带拽去院里的石磨旁,七手八脚的扯腿拉胳膊,边用马鞭抽打,春晓面颊烫热惊急气恼,猛回身,却同昭怀撞个满怀。
隔壁轩窗次第推开,都被嬉笑辱骂和大哥至仁的尖声呼号引得好奇的观望,“嗷~爷爷饶命,饶命~啊~~嗷嗷~~啊~~”至仁的哭喊,春晓急得落泪,他却紧紧箍住她的肩头道:“急得什么,此等无赖得些教训是罪有应得。
她无力的啜泣,再无心挣扎,头贴靠在他肩头,仿佛是澜哥哥那宽平的肩膀,他的手犹豫的抚摸她的头,宽慰的轻拍,她晃晃神才觉得失态,猛的挣脱,揉把泪啜泣的赌气坐在一旁,又想到昭怀也不过是受辱报复,大哥也是在泄愤,二人阵营不同互不相让,她于中如何的为难?鼻头一酸,泪又落下。
“你可知我大哥如何变作今天的模样?”春晓哽咽道,手背拭泪,昭怀敛住了笑,关上窗,那哭喊声渐弱,不多时四周清静。
布衣公卿
“春晓有负于家兄,今生还不尽的亏欠。气他恨他,但毕竟是兄长。”她说,罗衫冷袖轻拭粉颊,眉弯含愁。
昭怀抬一绣墩坐在她面前,静静的观她悄然饮泣垂眸心伤的模样,紧闭的疏窗,黯淡的光线,更显她分外娇柔。
她啜泣得紧,一片伤心画不成;他笑容淡去,却是风雷过耳也不再心惊。
“家兄也曾年少,也曾一朝风云叱咤。十二岁上下随爹爹去了边塞戍边,孤城冷月刀口舔血的岁月也有过几年。但大哥是家中的嫡长子,母亲难免估纵,大哥的性子霸道,府里也是上下皆知。爹爹那时的心思是,日后提锐旅纵横疆场的大将,没几分霸道总是不行的。”
她静静,看他漫不经心的目光,似无心去听,于是道:“若不是春晓误了大哥,大哥也不至于到今日。”
侧目望那扇紧闭的窗,没了大哥的哭嚎声,她反有些坐立不宁,再次坐下时娓娓道来:“春晓自幼同生母分离,平日府里对此事讳莫如深。十岁那年,生母遭了毒蛇咬,命在旦夕,庵堂的老师太派人来送信,说娘只想再见女儿最后一面,母亲不许,无奈春晓哭遍了满府,无一人肯带春晓去见娘亲一面。”
春晓哭得泣不成声,再难言语。
“至仁表兄带了你前往?”昭怀问。
春晓摇头:“春晓也顾不得许多,自己从后门溜出,徒步向城门去,一路走一路打探,直到天色放晚,夜晚时分行在郊外迷路,也辨不清方向,只剩狼嚎虫鸣,吓得大哭失声。绝望时,是大哥带人赶来。春晓如何也不曾想平日欺负春晓的大哥会出现,迎了那马就哭了奔去,他只俯身揪了春晓拎上马背就打,春晓就倔强的哭,执意要见娘亲一面,可家人催促了我们速速回府,可春晓誓死不从,哭得夜枭都满山乱飞,大哥也是无奈,不顾劝阻打马连夜赶去了庵堂送春晓去见生母,还吩咐随从连夜请来城里的名医,救治娘的蛇毒。”
她深吸口气,那无尽的往事齐涌心头。
“第二日,安置妥娘亲,大哥带了春晓回府。可到了府里……”她哽咽难语,他打探问:“长公主殿下大怒?”
春晓摇头:“蝉儿姐姐是大哥身边的大丫环,自幼同大哥耳鬓厮磨到大,平日伺候大哥的饮食起居,人人皆知大哥只听她一人的话,最是喜欢她。我们回府,母亲笑脸相迎,春晓还寻思着平安无事,谁想蝉儿姐姐已被母亲大人一怒下卖去了青楼,只为惩罚大哥的肆意妄为。春晓才得知,为了出城寻春晓,大哥违逆了母命,一意孤行。大哥不见了蝉儿姐姐,发疯般吵闹,追去了青楼……”
春晓目光中满是惊惧,那一抹寒意凄冷的泛在明眸上,淡淡如晨露微光。
“可惜蝉儿姐姐性子烈,自尽了,大哥只抱得尸首回府,自此失魂落魄了数月,不言不语,贻误了回边塞军营的时辰。爹爹回乡时大怒,也不听人求情,只将大哥痛责一顿,当了府里上下仆人,也不曾留半分脸面。”
春晓再次推窗,对面的院落里已无人迹,只几只鸡依旧仰首阔步闲庭信步。
“就如适才那场景,驸马府庭院内,那一幕春晓永世不忘,大哥终是哭嚎着开口,求爹爹赏他分颜面,可是……”春晓侧头,眼泪潸然,“母亲大人自此认定我是罪魁,府里的不祥之物,几次三番要打发我离开,都碍了爹爹的威严不敢造次。大哥再从军营归来,性情大变,日日纵酒无度,同一班狐朋狗友无所不为,家中的丫鬟更是被他欺辱无数。爹爹再见大哥就如仇寇一般,母亲大人愧疚后悔,便处处纵他护他,大哥就愈发肆无忌惮,横行乡里无恶不作,驸马府长公子的恶名就此传遍了凤州城。日后每逢爹爹责罚大哥,春晓会竭力求情,爹爹一见春晓,也就记起昔日大哥深夜替春晓救母之恩,便宽恕他几分。都是春晓对大哥的亏欠,一世还不尽的情。”
他打量她,抽噎饮泣,情发于中,这话倒听来有几分傻气。想她一个聪颖机智口不饶人的小女子,竟然也有如此重情之处,反有几分男儿的义气。
昭怀说:“听表妹如此说,事因由表妹而起,可表妹急于见母也是一片孝心人之常情,不曾伤害至仁兄。若论起来,此事姑母难辞其咎,却也非姑母之过,倒是姑爹这做爹爹的令人寒心。”昭怀频频摇头,兀立窗旁,春晓不解的望他一眼,他目光凄迷于烟树间,叹息一句:“多半还是自己的心魔,放不下,才计较,才为难自己。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成疯成魔发狂的毕竟是少数,怨不得他人。”
“小兄弟,小兄弟,让你久等了!”一阵爽朗的笑声,脚步声传上楼来,昭怀见春晓惊慌拭泪,低声道:“我去会他。”
昭怀才出门,突雷阔步进来,怀里抱了一酒坛,身后还跟了几位胡人汉子,哈哈大笑着对身后三人引荐:“这位小兄弟姓赵,赵不坏,是我在中土结识的好兄弟,是位驭马的行家。”
又引荐身后二人说:“我在阴山的兄弟,竭力哈和呼和萨哈。相见有缘,今日大家一醉方休,喝个痛快。”
两位围了兽皮护腰的汉子拱手施礼,身材魁梧,谈吐豪气。
昭怀先遣人雇车打发了春晓回府,自己留下同突雷大哥畅饮。
酒菜上桌,昭怀也乐得结识塞外的朋友,这些汉子说话快言快语,豪爽率直,讲述了大漠荒原到中土来的一路的见闻,绘声绘色,令昭怀向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昭怀也多了几分醉意。
竭力哈却面不改色依旧在阔谈边塞贩军马的趣事,满嘴都是生意兴隆。
呼和萨哈问:“竭力哈,你还不知足,听说你哥哥从边关的大乾守军手里收购军粮,再倒手去卖,价钱就翻倍,黄金都藏去深山洞洞里去了。”
“这算个啥!若说还是我三叔头脑活络,献给京城里的二国舅两名塞北美人儿,腰肢细柔的,那二国舅一看口水直流,写了一纸信札给我三叔,引荐他认识了边关的几位总镇,这粮草生意做得兴隆通四海了!你是不知这大乾**队里的秘密,多是谎报花名册,一千戍军实上能有个七百就算好的,那三百人的口粮衣物就是用来牟利的。上面贪大头的,下面的小百夫长就贪些克扣军饷冒领军粮的小利,一来二去,这边关的生意反是最易做的。”
昭怀大惊,又不敢发作,手中的酒碗在颤抖,突雷不停打断他们的议题,想说些旁的,但呼和萨哈同竭力哈说笑个不停。只是昭怀心里暗叹,如此的军队边关守将,若是突厥来犯,可不是不堪一击,自毁长城,父皇难道丝毫不查吗?
心里越想越气,恨不得拍案而起,手中紧紧握了酒碗,那碗都在颤抖,目光却呆滞在碗里不平的酒水里。
“小兄弟在想什么?”突雷问,捧起酒坛要为他斟酒,昭怀扶了额头摇头笑道:“醉……醉酒,上头!”
“哎,小兄弟此言差矣,醉酒之人不言醉。怕是酒入愁肠,相思成泪。”目光若有深意的扫了眼春晓曾哭泣的那间房,昭怀摇头苦笑。
…
聂惊澜独自徘徊在书斋,他来在窗前,望着风扶竹影,婆娑不定,发出沙沙的轻响,似是低低的啜泣。眼前又出现晓妹望他时那哽咽无语的身影,两行清泪从腮边滚落,他伸手去拭,那丽影却消失眼前。
他伸手去捂日光灼痛的眼,却见到衣袖上那道青碧色滚边上绣的片片竹叶,那是晓妹一针一线亲手为他所绣,就在这窗前,低头穿针走线时娴雅的模样总在他眼前。
行到书架旁,挪开一本厚厚的古籍,从里面取出一个秘色瓷瓶,红绸包裹的木塞取下,从里面倒出几粒深褐色的药丸。手心中,那药泛着冥府的幽光般,托起来异常沉重。他颤抖着手,送去唇边,只在那药将进口时,身后一声咳嗽,慌得他手一抖,那药洒落在地,猛回头,舅父明驸马一身紫袍立在当面。
惊澜错愕之余堆出笑:“不知舅父到来,未能远迎,舅父恕罪。”草草几句,惊澜也不去顾那地上的药丸,只顺手将药瓶塞入袖中,若无其事的请舅父上座。
“拿来!”明驸马摊开手掌,灼灼的目光望他。
惊澜故作糊涂问:“舅父有何吩咐?所需何物?”
明驸马的目光渐渐含怒,逼视惊澜,手掌依旧摊置空中,无语的望他。
惊澜抿抿唇,避开舅父凌厉的目光,从袖中掏出那瓷瓶,双手奉给舅父。
手猛然落下,反慌得惊澜退了一步,垂手低头不语。
“捡起来!”明驸马吩咐。
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