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日月-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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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盛世。十八岁上下昭世安战功赫赫,威名远播,功勋卓著,可惜身为次子,只被封为秦王。
他的长兄昭世诚因是长子,即使平庸无才却当了储君,却对昭世安这功高盖主的二弟多有忌惮,遂起了杀心,逼得秦王昭世安的部将们忍无可忍,于朱雀门伏兵杀了戾太子和助纣为虐的成王四殿下,史称“朱雀门之变”。
先皇自此传位于次子昭世安,就是当今的太宗皇帝。
这段往事是驸马府的忌讳,却被二小姐明若英不知深浅的提起。
春晓每逢了年节都要陪长公主祭祀祖宗,偶尔也听长公主在先皇后灵位前哭诉兄弟的不是,对太宗皇帝杀兄之举诸多埋怨。
若英被奶娘一句斥责,心里不快,嘴里倒还算乖巧,随机应变道:“江山是我二舅打来的,自然不能便宜了他人,戾太子寸功未立,如何坐享其成?”
话音才落,手中拾起案上的白玉镂花蘸碟随手掷在一旁上点心的丫鬟玲珑脸上,发泄的骂:“不长眼的奴才,你自己尝尝这是什么味道?酸不酸,咸不咸的败兴。”
玲珑垂手在一旁啜泣无语,诚惶诚恐的样子,明知玲珑是被殃及池鱼,也没人敢去劝解。
三哥一贯是事不关己便吝惜言语,如今却接了话题驳斥若英说:“太子姐夫不也是坐享其成吗?母亲就骂太子不争气,寸功未立,文韬武略样样不见出众的地方,反是被锦王昭怀夺尽风头。锦王文能治国,论起武略,十五岁瓦窑关平乱,被叛军重重包围处变不惊,智退敌军,咱们父亲当年驱兵援救时吓出一背冷汗,担心昭怀身陷敌手性命不保,援军到了城外才发现敌营到城头都是大乾国的旗帜,惊叹锦王果然非是凡人。”
春晓心里暗笑,三哥总是这样语出惊人,不分敌我了。
果然一句话惹得大哥至仁捶案起身大骂:“他昭怀自然不是人,是妖孽!听说降生时天有异兆,不知什么妖孽下凡。打赢几场漂亮仗就能当太子了?也不想想他是什么出身?一个庶出之子,低贱之身。”
鄙夷蔑视的言语却引起春晓物伤同类的伤感。她也是庶女,如此轻屑的话语也是她的痛处隐伤,每听了人提到“庶”字,她的心都要敏感的一触,渗出几滴淋漓的鲜血。庶出之子,毫无身份地位可言,从出生之日就被打上“低贱”的烙印。无论后天如何振作,如何卓尔不群,但一个“庶出”的字眼就将她打入鸡群,不是“鹤”立鸡群,而是一只“鸡”无论如何振翅奋起,都不能混迹入鹰的行列,那种“空有此心,徒留无奈”的怅然,非是同际遇者难以领悟那份伤痛。
至仁吃了块梅子酱糕,吸吮了手指惬意地笑骂道:“狗屁两朝帝王血脉交融出的皇子!他娘荣妃是前朝的公主不假,可大乾国这些开国元勋辛辛苦苦从大周昏君手中前赴后继打下的江山,岂能再交回给大周皇帝的外孙手中?两朝帝王血脉,身份尊贵,怕是就毁在这不伦不类的血脉上了!”
大哥一语道破玄机,果然是这个道理,怕是当今皇上的功德就在推翻大周还百姓一个清平盛世,如何能立大周皇室后裔做太子?
二姐眸光一转,神秘地问:“人说锦王生得绝美,生来体有兰麝异香,可是真的?可惜无缘一见,搜府那日反让春晓饱了眼福。”
春晓面颊一红,不知如何战火转向烧到自己脚下。
二姐手中摇着纨扇,双面苏绣的美人扇,那扇是东宫皇后娘娘所赐,仿佛是二姐的官印一般,严冬腊月都不离手。二姐的刻薄,春晓已是司空见惯,刁蛮跋扈的二姐仗了长公主的偏袒,就连爹爹都有些无可奈何。
笑吟吟的打量她问:“春晓,锦王贴身的小衫都穿在你身上了,那日搜府也是你同锦王眉来眼去的,可曾闻到锦王肌肤的奇特体香?”
恶人还需恶人磨,大哥不等春晓开口,兜头就骂向二姐:“搜府那天,你吓得只顾钻去榻下躲官兵,哪里还顾得上看美男?他昭怀不过生得比我新得的两个宠娈多两分姿色罢了,待我日后剥光了他,看看他到底是是兰妖还是狼精!”
肆无忌惮的话惹得春晓赤红了脸懊恼责备的瞪了大哥一眼,安嬷嬷恼怒的拉沉了脸训斥:“大公子说得什么话?污言秽语的岂能让小姐们听去?”
不过几句玩笑,大哥并不介意,嬉皮笑脸的同安嬷嬷敷衍几句。
沉寂片刻,春晓眼前却出现锦王昭怀那五尺乌发一袭鲛绡俊雅的英姿,面容依旧那么飞扬傲慢。想到他在遏云轩败棋时那沮丧的样子,春晓心中不免暗笑。寻常女子体有兰香令人羡慕,他一个男儿体有异香可真是千古奇事,可惜隔了桌案都不曾细闻,怕是被那梅花乳冰沙的香气遮盖了去也未为可知呢。
二哥至善满不在乎道:“都是杞人忧天,不说咱爹娘在朝中位高权重,就是大姐日后就是国母皇后,谁个敢动明府?”
二姐若英平素就不服新近做了太子妃的大姐沐芳,自幼争来抢去打到大,此刻听到国母皇后四字,嘴角一撇,摇了纨扇长叹一声说:“当初皇后先是选中了我做太子妃的,都是母亲偏心,让与了大姐。她抢去了太子的人,可夺不去太子的心。前番太子殿下过府拜望母亲时,一直对我笑。母亲私下问我,若是不肯嫁给泰王四殿下那个肥胖子,或是给太子为妃效法皇娥女英也是使得。哎,我正左右为难,入宫夺宠,岂不让大姐备受冷落呢。”
造作的样子,时而凤眼望天,时而长吁短叹,得意的环视众人,似乎高贵的身份不屑与这些臣工计较。
春晓笑了,手中的茶盏转转,抱憾道:“二姐姐如何能作妾呢?妾妃,妾妃,西宫娘娘也是妾呀。安嬷嬷说过,这‘妾’就是‘贱人’,二姐姐何必自甘下贱?”
若英面色时红时白,窘然无语。
盈盈一笑,春晓接道:“二姐姐天生丽质出名门,自然不屑得入宫为妃,怕不是个贵胄名公子,二姐姐是看不上眼的。”
若英这才听得痛快,笑得春花烂漫一般。
一声咳嗽,长公主从后殿更衣出来,一身金光闪闪,翠翘金钿玉簪,步摇发出叮当的清脆声响,周身散着高贵的荣光。
众人忙起身见礼。
长公主目光扫视一圈,面有愠色。
“若英,衣衫太过奢华了,明知道你们二舅喜欢节俭,去把一身的珠宝首饰削减一半。”
若英委屈的要反驳,长公主的话又说向了至仁:“仁儿,你惹出多少祸事来,心里清楚。就待你爹爹回来好好的管教你,也不要指望娘替你求情。还不退下闭门思过,不许露面!”
春晓想,长公主果然是心如明镜,此刻让大哥回避倒是妥善的法子。
长公主的目光落在春晓身上,停留了片刻,笑笑说:“春晓,如今府里要节俭,晚上的乐坊小班就不必请了。但这没有丝竹管弦不成席,就劳你今晚抚琴为皇上助兴了。”
一阵心悸,春晓愕然,一时间不知所措。
长公主这是何意?让她充当歌姬抚琴取乐。若是平日在府里为长公主抚琴助兴也就罢了,当了这许多外人,拿她当做了什么?
心里一阵羞愤,不知长公主如何如此对她。
“可是~”她才开口,长公主板起脸长长的“嗯?”了一声,瞪视她的目光满是逼迫,不容更改,春晓知道辩驳也是徒劳,心里却一种比抄家为妓更令她失望痛苦的感觉。
狭路相逢
出了院落,迎面小菡萏赶来寻她,听了二姐若英在身后尖酸刻薄幸灾乐祸的挖苦着:“看你千百个不乐意的,你不是喜欢弹曲儿吗,正好去给皇上助兴。这对你是多么大的荣宠,给皇帝弹曲,伺候得皇上龙颜大悦,或许还有赏赐呢。或许还能被选成个昭仪、才人呢。”
春晓满心失落,也懒得去同她斗嘴,总之是明白,长公主心中,她不过是个庶女,永远不是女儿。她风头盛了,救了府里的危难,长公主的为人,是要灭她的威风。
心里那份愤怒无处申诉,眼泪都被她强逼回嗓中,又流给谁看呢?
菡萏气恼地顶撞:“二小姐,你们也太过无礼了。春晓姐姐好歹也是府里的小姐,不是歌姬,为什么让她去给皇帝弹曲儿取乐?”
“这是抬举她,她娘就是歌姬,她天生的俗媚种子。同你一样,贱货!”
“呦,怕是你们母女处心积虑的抬举春晓姐姐,若被皇上一眼相中封个娘娘当当,倒是二小姐你帮大小姐觅了一个小娘了,日后你们见到春晓姐姐都要矮一辈儿,喊母亲大人了。”菡萏口不饶人。
二小姐怒道:“你别不识抬举,皇上听说你的那张古琴十分好奇,定然要听你弹曲的,亏得母亲在皇上面前如此夸赞你的琴技,还不快去。别以为爹爹疼你就不知身份了,爹爹就是在眼前,也帮不了你!”
春晓悄然一笑,父亲的无奈令她无言。一个男人,“嫁”给了公主,处处要仰人鼻息小心度日,就连自己的女儿和心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纵然是满腹经纶才气横溢又有何用?
回到缀锦阁,她对镜补妆,轻提了云帛起身,看着那飘然的桃花纱绉裙在风中鼓起如朵娇艳盛开的花。她对了菱花镜轻拢了鬓发,抿了一纸胭红,那镜中的容颜凄美,她却忍不住堆出笑,她想哭,但是她必须笑,起码此刻,不能哭给这些眼巴巴要看她笑话的人看,让她们更是得意。
怀抱起心爱的古琴“清操”行出几步,她如赴刑场一般的慨然,如若她以歌姬的低微身份在凤州权贵前抛头露面倚门卖笑,从此身份一落千丈,注定她是奴婢歌姬,如菡萏一样是家生的奴婢,又有哪家公子肯娶她?娘那殷殷期盼可成了泡影。这家人可真是歹毒,以怨报德,心胸狭隘。
行了几步,她仰头,望见那遮了月色的轻纱,似在调皮地掩面笑望她。
她细细思忖,吩咐珊瑚取来一张绸帕掩面,披了羽毛披风静静而去。
低头一路前行,菡萏、珊瑚随后紧追,春晓满腹的义愤,手指在抽搐,但已经在北风中僵硬。
弹琴,如何让她在君前献技?
她脚步凝滞,如坠千钧,此刻耳边回荡的竟然是那曲跌宕的《流水》,那山间处处被嶙峋山石阻挠不得前行,想求平静却不得平淡的流水。难道她的命就果真如此苦,她苦苦忍了这十余年,寒窗苦读萤窗映雪,虽盼不得蟾宫折桂,可至少也能嫁个好人家脱离苦海和这身屈辱。
“哎呀!”一不留心,正与对面一人撞个满怀,幸好她慌乱间抱紧怀中古琴,可身子扑摔出去,却被那人顺势一把揽抱在怀里。
“留心!”
她抬头,眼前的人令她心惊魂飞。如何又是他?
那如山密挺的浓眉下星眸璨熠,俊朗的面颊,深深的眼睑若描似画,薄唇如纸,生动的面容就在眼前。愕然的望着他,那模样反有几分陌生,流苏锦带从两鬓垂下,正扫在春晓的面颊上。
春晓慌得挣脱,面纱脱落,窘迫不安时,珊瑚和菡萏追来,大喊:“何人无礼!”
却见春晓匆然掩上面纱,微服一礼尊了声:“锦王殿下万福。”
他清朗的声音放柔:“如何又是你?冤家路窄了。”
身后随行的依然有那冷面如金刚般的苏全忠和小太监如意,关切地问:“殿下,不妨事吧?”
他背了手,掸掸袍襟,侧头打量他对属下人说:“不妨事,被只野马撞了下。”
言语中满是敌意。
春晓猜出几分,若是锦王知晓是她御前告状,派人去救惊澜,八成惊澜该平安无事了,只是他的澜哥哥至今未归,令她担忧。
“殿下,敢问聂大人身在何处?”
见她忧心忡忡的问,他故作神秘一脸诚挚的刚要掩口低声,却谨慎的扭头扫了一眼身后的人,苏全忠和如意知趣的退下,春晓急于知道惊澜的下落,将琴递给身后的丫鬟,吩咐她们院外等候。
“可惜你这背后戳刀子在父皇面前告本御歪状的小人迟了半步,你那情郎聂惊澜,去地下教阎王爷的公子读书去了。”
但从这口气听,他一定是他挫败了说的气话。澜哥哥应该是平安无恙了,否则锦王不会如此沮丧,关键时刻前功尽弃,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又气又笑,她也“哦?”的一声疑问,放长声音徐徐道:“春晓诚惶诚恐,哪里敢在万岁面前饶舌?不过是向圣上禀明一桩稀罕事儿。驸马府金库后的狗洞里,竟然拾得一枚奇特的珠子,看似个价值连城的宝物,也不知是哪只小老鼠大胆,偷东西时丢下的。皇上说,该擒了这只老鼠去官府大堂打板子的。”
“果然在你手中!还我!”锦王惊怒,竟然还是那么倨傲。
“呈给了皇上,殿下自向皇上讨要就是。”春晓怡然浅笑,记起被他的几次捉弄,不想如此便宜了他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