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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0303三刻拍案惊奇 作者:明.梦觉道人-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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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不肯草诏,至断舌受剐。其妻先自缢死。王修撰叔英的妻女、黄侍中观的妻女都自溺全节。曾凤韶御史夫妻同刎。王良廉史夫妻同焚。胡闰少卿身死极刑,其女发教坊司二十年,毁刑垩面,终为处女。真个是有是父,有是子。但中更有铁尚书挺挺雪中松柏。他两个女儿莹莹水里荷花,终动圣主之怜,为一时杰出。 
    话说这铁尚书名铉,河南邓州人。父亲唤做仲名,母亲胡氏。生这铁铉,他为人玮梧卓斝、慷慨自许,善弓马、习韬略。太祖时,自国子监监生除授左军都督府断事。 
    皇侄孙靖江王守谦,他封国在云南,恣为不法,笞辱官府,擅杀平民,强占人田宅子女。召至京勘问,各官都畏缩不敢问,他却据法诘问,拟行削职。洪武爷见他不苛不枉,断事精明,赐他字教做“鼎石”。后来升作山东参政使,爱惜百姓,礼貌士子。地方有灾伤,即便设处赈济。锄抑强暴,不令他虐害小民。生员有亲丧,毕竟捐俸周给。时尝督率生儒做文会、讲会。 
    会中看得一个济阳学秀才,姓高名贤宁,青年好学,文字都是锦心绣肠,又带铜肝铁胆。闻他未娶,便捐俸着济阳学教官王省为他寻亲事。不料其年高贤宁父死丁忧,此时遂已。铁参政却又助银与营丧葬。在任年余,军民乐业。恰遇建文君即位,覃恩封了父母。铁参政制了冠带,率领两个儿子:福童、寿安,两个女儿:孟瑶、仲瑛恭贺父母。 
    只见那铁仲明受了,道:“我受此荣封,也是天恩。但我老朽,不能报国。若你能不负朝廷,我享此封诰,也是不愧的。” 
    铁参政道:“敢不如命。”本日家宴不题。 
    荏苒半年,正值靖难兵起。朝廷差长兴侯耿炳文领兵征讨,着他管理四十万大军粮草。他陆路车马搬运,水路船只装载,催趱召买,民也不嫌劳苦,兵马又不缺乏。后来长兴侯战败,兵粮散失。朝廷又差曹国公李景隆督兵六十万进征。他又多方措置,支给粮草。又道济南要地,雇倩民夫,将济南城池筑得异常坚固,挑得异常深阔。不料李景隆累次战败,在白沟河为永乐爷所破。 
    此时铁参政正随军督粮,也只得南奔。到临邑地方,遇着赞画旧同僚、五军断事高巍,两个相向大哭。时值端午,两个无心赏午,只计议整理兵马固守济南。正到济南,与守城参将盛庸,三人打点城守事务,方完,李景隆早已逃来。靖难兵早已把城围得铁桶相似。铁参政便与盛参将背城大战。预将喷筒裹作人形,缚在马上,战酣之时,点了火药,赶入北兵阵中。又将神机铳、佛狼机随火势施放,大败北兵。 
    永乐爷大恼,在城外筑起高坝,引济水浸灌城中。铁参政却募善游水的人,暗在水中撬坍堤岸,水反灌入北兵营里。永乐爷越恼,即杀了那失事将官,从新筑坝灌城,弄得城中家家有水,户户心慌。那铁参政与盛参将、高断事分地守御,意气不挠。但水浸日久,不免坍颓,铁参政定下一计,叫城上插了降旗,分差老弱的人到北营说:“力尽,情愿投降。” 
    却于瓮城内摆下陷坑,城上堆了大石,兵士伏于墙边,高悬闸板。只要引永乐爷进城,放下闸板,前有陷坑矢石,后又有闸板,不死也便活捉了。 
    曹国公道:“奉旨不许杀害,似此恐有伤误。” 
    铁参政道:“阃外之事,专之可也。”议定。只见成祖因见累年战争,只得北平一城,今喜济南城降,得了一个要害地方,又得这干文武官吏、兵民,不胜欣喜,便轻骑张着羽盖进城受降。刚到城下,早是前驱将士多颠下陷坑。成祖见了,即策马跑回。城头上铁参政袍袖一举,刀斧齐下,恰似雷响一声,闸板闸下。喜成祖马快,已是回缰。打不着,反是这一惊,马直蹿起,没命似直跑过吊桥。城上铁参政叫放箭,桥下伏兵又起,成祖几乎不保。那进得瓮城这干将士,已自都死在坑内了。正是: 
    不能附翼游天汉,赢得横尸入地中。 
    成祖大恼,分付将士负土填了城河,架云梯攻城。谁知铁参政知道,预备撑竿。云梯将近城时,撑竿在城垛内撑出,使他不得近城。一边火器乱发,把云梯烧毁。兵士跌下,都至死伤。成祖怒极,道:“不破此城,不擒此贼,誓不回军!”北将又置攻车自远推来,城上所到,砖石坍落。铁参政预张布幔挡他,车遇布就住,不得破城。北将又差军士顶牛皮抵上矢石,在下挖城。铁参政又将铁索悬铁炮在上碎之。相持数月,北军乃做大炮,把大石礮藏在内,向着城打来,城多崩坍。 
    铁参政计竭,却写“太祖高皇帝神牌”挂在崩处。北兵见了,无可奈何,只得射书进城招降。 
    其时高贤宁闻济南被围,来城中赴义。也写一篇《周公辅成王论》射出城去。大意道: 
    不敢以功高而有藐孺子之心,不敢以尊属有轻天子之意。爵禄可捐,寄以居东之身,待感于风雷;兄弟可诛,不怀无将之心,擅兴夫斨斧。诚不贪一时之富贵,灭千古之君臣。 
    成祖见了,却也鉴赏他文词。 
    此时师已老,人心懈弛。铁参政又募死士,乘风雨之夕,多带大炮,来北营左侧施放,扰乱他营中。后来北兵习作常事,不来防备。他又纵兵砍入营,杀伤将士。北兵军师姚广孝在军中道:“且回军。” 
    铁参政在城上遥见北军无意攻城,料他必回。忙挑选军士,准备器械粮食,乘他回军,便开门同盛总兵一齐杀出,大败北兵。直追到德州,取了德州城池。朝廷议功,封盛总兵为历城侯充平燕将军。铁参政升山东左布政使,再转兵部尚书,参赞军务。召还李景隆,盛总兵与铁尚书自督兵北讨。 
    十二月,与北兵会在东昌府地方。盛总兵与铁尚书先杀牛酿酒,大开筵席犒将士。到酒酣,痛哭,劝将士戮力报国,无不感动。 
    战时,盛总兵与铁尚书分做两翼屯在城下,以逸待劳。只见燕兵来冲左翼,盛总兵抵死相杀,燕兵不能攻入。复冲中军,被铁尚书指挥两翼,环绕过来,成祖被围数重。铁尚书传令:“拿得燕王有重赏!”众军尽皆奋勇砍杀。北将指挥张玉力护成祖左右突围,身带数十箭,刀枪砍伤数指,身死阵中,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燕兵退回北平。 
    三月,又在夹河大战。盛总兵督领众将庄得等戮力杀死了燕将谭渊,军声大振。不料角战之时,自辰至未,胜负未定,忽然风起东北,飞沙走石,尘埃涨天。南兵逆风,咫尺不辨,立身不住。北兵却乘风大呼纵击,盛总兵与铁尚书俱不能抵敌,退保德州。后来北兵深入,盛总兵又回兵徐州战守。铁尚书虽在济南飞书各将士,要攻北平,要截他粮草,并没一人来应他,径至金川失守,天下都归了成祖。当时文武都各归附,铁尚书还要固守济南,以图兴复。争奈人心渐已涣散,铁尚书全家反被这些贪功的拿解进京。 
    高秀才此时知道,道:“铁公为国戮力最深,触怒已极,毕竟全家不免,须得委曲救全得他一个子嗣,也不负他平日赏识我一场。” 
    弃了家,扮做逃难穷民,先到淮安地方,在驿中得他几个钱,与他做夫。等了十来日,只见铁尚书全家已来。他也不敢露面,只暗中将他小公子认定。夜间巡逻时,在后边放上一把火,趁人嚷乱时,领了他十二岁小公子去了。 
    这边救灭火,查点人时,却不见了这个小孩子。大家道:“想是烧死了。”去寻时,又不见骨殖。有的又解说道:“骨头嫩,想是烧化了。” 
    铁尚书道:“左右也是死数,不必寻他。”这两位小姐也便哭泣一场。管解的就朦胧说“中途烧死”,只将铁尚书父母并长子、二女一行解京。 
    却说高秀才把这公子抱了便跑走了。这公子不知什事,只见走了六七里,到一个旷野之地,放下道:“铁公子,我便是高贤宁,是你令尊门生。你父亲被拿至京,必然不免。还恐延及公子,我所以私自领你逃走,延你铁家一脉。” 
    公子道: “这虽是你好情,但我如今虽生,向何处投奔?不若与父亲、姐姐死做一处倒好。” 
    高秀才道:“不是这样说。如今你去同死,也不见你的孝处。何如苟全性命,不绝你家宗嗣,也时常把一碗羹饭祭祖宗、父母,便铁家有后,岂不是好?”铁公子哭了一场。两个同行,认做兄弟。 
    公子道:“哥哥,我虽亏你苟全,但不知我父亲、祖父母、兄姐此去何如,怎得一消息?” 
    高秀才道:“我意原盗了你出来,次后便到京看你父亲。因一时要得一个安顿你身子人家,急切没有,故未得去。” 
    公子道:“这却何难!就这边有人家,我便在他家佣工,你自可脱身去了。” 
    高秀才道:“只是你怎吃得这苦?”两个计议,就在山阳地方寻一个人家。行来行去,天晚来到一所村庄: 
    朗朗数株榆柳,疏疏几树桑麻。低低小屋两三间,半瓦半茅;矮矮土墙四五尺,不泥不粉。两扇柴门扃落日,一声村犬吠黄昏。 
    两个正待望门借宿,只见“呀”一声门响,里面走出一个老人家,手里拿着一把瓦壶儿,待要村中沽酒的。高秀才不免上前相唤一声道:“老人家拜揖!小人兄弟是山东人。因北兵来,有几间破屋儿都被烧毁,家都被掳掠去了,只剩得个兄弟,要往南京去投亲。天晚,求在这厢胡乱借宿一宵。” 
    只见那个老人道:“可怜,是个异乡逃难的人。只是南京又打破了,怕没找你亲戚处哩!” 
    高秀才道:“正是。只是家已破了,回不得了。且方便寻个所在,寄下这兄弟,自己单身去看一看再处。” 
    老人道:“家下无人。只有一个儿子佥去从军,在峨眉山大战死了。如今只一个老妻,一个小女儿,做不出好饭来吃。若要借宿,谁顶着房儿走?便在里面宿一宵。” 
    两个到了里边。坐了半响,只见那老儿回来,就暖了那瓶酒,拿了两碟腌葱、腌萝卜放在桌上,也就来同坐了。两边闲说,各道了姓名。这老子姓金,名贤。 
    高秀才道:“且喜小人也姓金,叫做金宁。这见弟叫做金安。你老人家年纪高大,既没了令郎,也过房一个伏侍你老景才是。” 
    老人道:“谁似得亲生的来!” 
    高秀才道:“便雇也雇一个儿。” 
    老人道:“那得闲饯!”说罢,看铁公子道:“好一个小官儿!甚是娇嫩,怎吃得这风霜?” 
    高秀才道:“正是,也无可奈何,还不曾丢书本哩!” 
    老人道:“也读书?适才听得客官说要寄下他,往南京看个消息。真么?” 
    高秀才道:“是真的。” 
    老人道:“寒家虽有两亩田,都雇客作耕种。只要时常送送饭儿,家中关闭门户。客官不若留下他在舍下,替就老夫这些用儿。便在这里吃些家常粥饭,待客官回来再处,何如?只出不起雇工钱。” 
    高秀才道:“谁要老人家钱?便就在这里伏侍老人家终身罢。”只见老人家又拿些晚粥出来,吃了,送他一间小房歇下。 
    高秀才对铁公子道:“兄弟,幸得你有安身之处了。此去令尊如有不幸,我务必收他骸骨,还打听令祖父母、令兄、令姊消息来复你。时日难定,你可放心在此。不可做出公子态度,又不可说出你的根因惹祸。”一个说,一个哭,过了一夜。 
    次早高秀才起来,只见那老人道:“你两个商计好了么?” 
    高秀才道:“只是累你老人家。”便叫铁公子出来,请妈妈相见,拜了。道:“这小子还未大知人事,要老奶奶教道他。” 
    老妈妈道:“咱没个儿,便做儿看待。客官放心。”高秀才又吃了早饭,做谢起身,又吩咐了铁公子才去。正是: 
    已嗟骨肉如萍梗,又向天涯话别离。 
    高秀才别了铁公子,星夜进京。 
    此时铁尚书已是先到。向北立不跪,成祖责问他在济南用计图害,几至杀身。 
    铁尚书道:“若使当日计成,何有今日?甚恨天不祚耳!”要他一见面,不肯,先割了鼻,大骂不止。成祖着剐在都市。父亲仲名,安置海南;子福童戍金齿;二女发教坊司。正是: 
    名义千钧重,身家一羽轻。 
    红颜嗟薄命,白发泣孤征。 
    高秀才闻此消息,径来收他骸骨,不料被地方拿了。五城奏闻。成祖问:“你什人?敢来收葬罪人骸骨。” 
    高秀才道:“贤宁济阳学生员,曾蒙铁铉赏拔。今闻其死,念有一日之知,窃谓陛下自诛罪人,臣自葬知己,不谓地方遽行擒捉。” 
    成祖道:“你不是做《周公辅成王论》的济阳学生员高贤宁么?” 
    高秀才应道:“是。” 
    成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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