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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中国民工潮:打工族生存状况调查报告-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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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良松的松艳生态农业发展园位于坦坪镇的山坡上,现在是个多种经营的综合企业,年产水果10万斤、瘦肉生猪1万头、鱼5000斤,加工厂还能加工1000吨大米。他因此被县里评为致富能手,县级劳模、县政协委员。他自己说:“我哪是什么‘能手’,是臭手,完全是在不断失败中滚出来的。”
  坦坪乡也是个民工外出打工人数众多的乡,但这个乡较小,总共只有2.5万人口。现在,在这个乡的所有荒山上,都已经不再是茅草丛生了,像李良松那样的企业家已逐渐让穷山变富、秃山变绿,因为这些山上,已经生长着1300亩的烤烟、500多亩的黄花梨、2000多亩的辣椒和300多亩的脐橙,并且还有不少的在外打工的赚了钱的民工想“杀”回到家乡来。所以,今天,在这希望的田野上,真正播种出了希望,不,不仅是希望,而是希望结出的硕果。
  在平江县三市镇保丰岭村,有一家相当红火的塑料彩印企业——志成农产品包装公司。公司的董事长是一位刚过而立之年的毛梗秋。这个人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如今却管理着一个资产超过1000万的高科技企业。这样的资产在珠江三角洲或长江三角洲算不得什么,但是贫穷的山区,却被人看成了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企业了。
  毛梗秋初中毕业后在山上种了一年的田,后来到了县城去当了石膏板厂的工人。他爱琢磨,帮助石膏厂试制成功了两种新材料。厂领导于是对他刮目相看,派他到深圳去开办分厂。那是1989年,他才19岁。
  正当他踌躇满志,想要干一番事业的时候,总厂改制,分厂租赁给了私人,毛梗秋丢了工作,成了无业游民。他被抛在深圳街头四处游荡、四处求职,一个月过去了仍无所事事,口袋里只剩下4块钱了,这是他第一次饱尝了孤苦无靠的失落。
  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想起了一个曾打过交道的汕头老板吴列丛。他向吴老板诉说了自己的处境,吴老板对他的人品有所了解,同意出资和他在汕头办厂。
  合作几月,收获颇丰,他又“不安分”起来,征得吴老板同意,把工厂交给他姐夫管理,自己二下深圳,去办了第二家石膏板厂。后来他又办了一个模具厂,在不断的“折腾”中,他有了一个公司两个分厂,资本超过了500万元。
  1999年底,他来到了当时三市镇党委书记毛帅南家里,当毛书记跟他谈到三市在外企业有1000多家,但在本地却没有一家像样的企业。人家讲三市好,三市富,但镇财政是个穷摊子,征求他意见是否能回家办厂并许诺给他大力扶持时,他没有推辞。
  毛梗秋是个说干就干、有魄力的年轻人,他与本镇另一个个体老板周迈德上北京、下广东,跑汕头考察了一番后,决定回镇办一个塑料彩印厂。
  塑料彩印是一个技术含量相当高的行业,主机都是微电脑全程控制。设想公布之后,妻子表示沉默,亲戚朋友极力反对,父母也表示异议。大家认为,毛梗秋在外已有好几个厂,每年有上百万的纯利润,丢弃内行钻外行,半路出来搞塑料彩印,风险太大,搞不好一夜间由百万富翁变成穷光蛋。
  亲朋的反对,家人的异议,没有动摇他的信心。因为这是他在大量考证之后得出的结果。当时平江有大部分塑料包装袋从汕头调进,价格特别高,每年三市豆制品加工需要包装袋650吨,价值2200万元以上,且呈逐年上升趋势。
  说干就干,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南下湘潭、广州、汕头、浙江等地再次调查,考察论证,购进机械设备、引进技术人员,另一路在家选厂址。三市镇政府竭力予以支持,将建筑面积达1万多平方米的破产企业石膏矿厂厂部廉价转让给毛梗秋。2000年元月,总投资500万元的志成农产品包装有限公司正式组建成功。公司占地2万平方米,拥有机械设备26台,流水作业线4条,员工255人。2001年,实现销售收入1000多万元,利税近200万元,发放工资40多万元。(摘自《平江时报》刘磊明李积良)
  毛梗秋不仅是一个回乡创业的实践者,而且是一个鼓动者。他在2000年就向镇党委和镇政府建议,要求借鉴广州番禺“放水养鱼”的经验,吸引三市在外的个体老板回流创业。2001年10月,县委、县政府打算召开在外经商个体老板茶话会,他撂下手里的工作,驱车前往长沙、湘潭、株洲等地上门邀请,电话打遍了全国30多个大中城市,花了他整整20天的时间,一万多元的费用,联络到了50多个老板。
  个体老板周长江长期在外地从事食品生产,毛梗秋多次上门,多次向周长江打电话,要求周长江回来办厂。后来周长江带回资金,开办了长江食品厂,开发麻辣豆制牛排、麻辣熟食和罐头食品等,2001年产值达到500多万元,2002年达到了1000万元。
  个体私营老板曾勤根原在长沙开办曾民食品厂,有工人200多名,年产值过1000万元。毛梗秋第一次上门邀请他回乡办厂,曾勤根说平江环境并不宽松,暂时不想回去。毛梗秋没有放弃努力,1次、2次、3次,他一共跑了8次——八顾茅庐,曾勤根被他的诚心所感动,调回资金到三市开办了曾氏食品厂,专门做熟食生意。
  毛梗秋很像是春秋战国时代的苏秦和张仪,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在两年间劝说了8位老板把厂子搬回了平江县城、三市镇区,不仅为地方创造了可观的财政收入,而且安置了本地上千人的就业。而他从家乡带到外面去就业的,少说也有600人。
  说他造福桑梓,利泽民工,是一点也不为过的。能力虽然不大的毛梗秋,却做到了满负荷的发挥。
  四川是一个大省,土地面积在全国排名第五位,人口居第三位,有8550万人。人多土地少,每人平均不足一亩,因此外出打工者必然很多。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期,劳务输出就有100万人,1996年达到360万人,当年寄回家中的钱有132亿元。正是从这个时候起,民工潮开始转化成创业潮。1999年,劳务输出达430万人,从邮局寄回家中的钱是170亿元,从农行汇回的有27亿元,并且还有1万多人输出到新加坡、伊拉克和俄罗斯等国,在民工的流动路程愈来愈远的时候,开始有43万人把外面打工学到的技术、挣到的钱和学到的经营理念带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开始创办乡镇企业、个体经济,吸收了本省100万劳动力的就业。这不但使打工仔完成了由民工潮向创业潮的转化,而且也使四川农村和小城镇的面貌发生了巨变。各地的“打工仔开发区”、“打工者园区”、“打工仔一条街”、“回乡创业示范区”拔地而起,一大批“创字号”工厂、公司在全省各地呱呱落地,许多农民不仅解决了温饱,而且实现了小康的梦想。
  民工潮,的确是一股扑向海边的巨潮,“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不,那卷起的千堆雪不是浪花,而是“白银”,然后,拍岸的浪潮折回来了,虽然是缓慢的,恰是绵长的,卷回到了原来起潮的地方,卷回到了家乡。从中国的中部、西部、西南部、西北部、北部扑向海边城市的民工潮。待到它回头时,就变成了一般创业潮。这股反向运动的潮水,正在浸润着中国的中部、西部、西南部、西北部和北部。然后,它使黄土、黄沙变绿,绿地长树,树木结果,也使老人们欢笑,孩子们歌唱——使中国逐渐走向了富裕的均衡。
  一个民工是渺小的,亿万个民工组成的潮水是伟大的,这股潮水在中国的大地上回荡,为着涤荡这土地上“久已干枯”的贫穷。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老屋离我愈远了;故乡的山水也都渐渐远离了我,但我却并不感到怎样的留恋。我只觉得我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将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气闷;那西瓜地上的银项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我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悲哀。
  母亲和宏儿都睡着了。
  我躺着,听船底潺潺的水声,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与闰土隔绝到这地步了,但我们的后辈还是一气,宏儿不是正想念水生么。我希望他们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来……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展转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来了。闰土要香炉和烛台的时候,我还暗地里笑他,以为他总是崇拜偶像,什么时候都不忘却。现在我所谓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愿望切近,我的愿望茫远罢了。
  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摘自鲁迅《故乡》)


●  景非昨,人依旧
  20世纪50年代,我上中学的时候,读到鲁迅先生《故乡》这最后的几段文字,总觉得有一种凄楚的气息从字里行间透出,心情也便罩上了阴霾。
  一个从小活泼的孩子,鲁迅的玩伴,长大后竟成了唯唯诺诺、迟迟顿顿、痴痴呆呆、麻麻木木的人,与鲁迅过去之间的亲密关系荡然无存,这怎不让鲁迅加倍的惆怅呢?
  所以鲁迅先生说:“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辗转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鲁迅希望有一种新的生活,这种生活其实是让像闰土式农民脱离麻木,变得活泼而开朗。
  鲁迅先生描写的那个地方,其实也是我的家乡。他住绍兴,我在湖州,差不多同样的生活形状,同样的人物模型。鲁迅小说中的人物模型,我小时候也多有所见,更有同感,改变中国农民那种对待生活的漠然、迟顿,也是我的渴望。
  先生那篇文章写于1921年,迄今已经80余年了,几乎可以说过去了一个世纪,一个世纪的差异不可谓不大,然则,我却在民工们的身上,看到了某些似曾相识的气质——他们祖辈的影子,这使我又困惑又悲凉。
  温州市木材集团公司,我们采访了贵州天柱县桂脚村来的民工杨熙模,他现年37岁,初中毕业,与爱人一齐到温州来打工,有一个4岁的女儿放在家中。兄弟5人,他排行老二,有两个弟弟也都在温州捞生活,杨熙略在瓯海区一个镇的无纺布工厂里搞纺织,还有一个杨熙炳的原来和他在一个公司,最近丢了工作,没有事做。
  听他介绍,他每天工作12个小时,平时没有休息日。月工资800元钱,房租每人80元。为什么说每人80元呢?当我到了他所住的房间时才知道,在一间10平方米的房间里住着两户人家,两张床,两对夫妻,由于12小时一班,正好调配开,所以在他夫妻俩住的时候,那一对夫妻正在上班。
  生活费是每月160元,两菜一汤,食堂做什么吃什么,基本以吃素为主,肉是很少很少的。由于他爱人也在温州,职工食堂里不让他爱人吃,所以自己开伙。他与妻子每月要吃掉300多元,加上少许零用,他一个月只能节省出400元。
  杨熙模告诉我,他贵州的家中有7个人,只有2.8亩地,平均每人只有4分地,一年收3000斤谷子,剩下还有些许山地,可以种包谷和小麦。100斤谷子只能打50多斤粮食,每人也只有200多斤粮,连吃都不够,哪里还会有余钱剩米,所以只得出来打工。
  从2003年9月来到温州,到现在(我们采访他是2004年4月份)已经半年多了。开始有两个月试工期,每月只有600元,刚够吃饭,现在能好一些,但半年之中也只能给贵州家中寄去过300元钱。
  在采访中,我问他道:“你现在算是正式工了,有没有和老板签订过劳动合同?”
  “签了,签了,有合同。”
  “拿来给我们看看行不?”我的助手李家运说道。
  他走进屋里,翻了翻,然后拿出两页打印好的纸给了我们。
  我们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劳动合同,只不过是老板发给他们的工厂劳动的规定。那上面写的是:工人上班时不许抽烟,谁抽烟罚款50元;不许打架,谁打架罚款300元……
  所有的条文都是对工人的惩罚,却没有对老板的约束。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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