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黄天道 作者:墨攸(长篇,晋江2012.05.19完结)-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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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至河内,当地众多豪族、大家纷纷闻讯赶来,以极其壮阔的排场将我们一并迎了过去。虽说礼数周全、假意奉承,但这些本地名士、骚客们在言语、举止间却免不了漏出些来者不善的意味儿。偶尔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苛严如刃、惊魂不定。不过好在钟繇与他们大多相熟,交涉手腕又娴熟至极,三言两语皆能攀上些亲眷、枝脉。一来一往,这些应酬、商协之事便都由他与夏侯霸一并担了过去。瞧那情形,他大抵是打算在河内诸地募些兵丁,带回河东了。有他俩抗在前头,我自然乐得与郭嘉躲入内里,小酌几杯、不去露面了。不过他近来倒是极忙,书简随身、笔刀在握,信使、传驿不绝于舆。这般成日埋首政务、军要的模样儿,令我倍感新奇:想不到他原也会从些实事、慎然行事,并非全是夸夸其谈、不着边际。
路径温县时,郭嘉一反常态、挺身而出,欲引众人一同往赴当地名门司马氏的府邸造访。与这些自视极高的名士、墨客交往,出身草莽的我多少感觉有些不适。故而郭嘉此举一出,我便侥幸反诘道:“我便不去了罢了。反正暮与司马家诸人素不相识,又非甚么曹氏要人。不如就在驿馆小歇、待你们归还吧?”夏侯霸一听,随即朗声应和。他不通音律、粗晓诗赋,毕生最怕的就是参与这曲水、流觞之戏了。但此刻正逢三月,文人雅士聚首大抵以此为题。进到司马家免不了折腾一番。所以他与我一样,极不想去。
郭嘉淡淡一笑,沉声问道:“你知道我等将去拜会的那一位、乃是何人?”
“是何人?”
“尚书令荀文若大人指名辟召之人。不仅如此,以奉孝之愚见,其是可以天下交托之人!”可以天下交托之人?……只这一言便引起了我莫大的好奇。所以当切身见着司马懿本人之时,我不免暗自有些失望:眼前这人,长不了我几岁。脸上稚气未脱、须发不齐。不过颧骨却是极高,明眸朗目,隐隐含了些狡诈、市侩之色,不具负君王之气。虽是绝对聪颖之相,却似一把出了鞘的利刃,锐气盎然、狠意溢表。只这份样貌,便已远远不及曹公、与少主了。不知为何,他竟使荀彧、郭嘉纷纷着意。一眼瞥去,我的目光不觉逗留在他身侧所随的那位妇人身上:并非甚么绝色佳人,但珠圆玉润、天地饱满,大有不凡。只是眉宇间落了些阴戾,坏了子安、夫合之相。不过这妇人却似豪富出身,一手珠戒、满腕臂钏,髻上还饰着几根长长的珊瑚簪儿,远远瞧去珠光宝气,毫不夺目。
“这位岂不是……”司马懿见到郭嘉的那刻猛然失了神,一愣之下慌忙假作受宠若惊之色。我知他是认出了郭嘉真正的身份。当下略是担心,不禁举步、秉剑,护在了郭嘉身前。但郭嘉却不领情,侧绕而过,爽朗大笑、执司马懿之手低语道:“多日不见,想不到仲达竟已不识愚兄奉孝了?”
“哪能、哪能?仲达只是不曾料到奉孝兄竟会亲自前来!此当真令舍地蓬荜生辉、面有颜光呐。”司马懿热情大盛、连连作揖,慌忙将我们一行人分别迎入内里,唤了人好生伺候。见着卫随远身,如芒刺在背感觉不妥,我便跟紧了郭嘉、寸步不离。司马懿这才转过头,避了其兄司马朗及夏侯霸、钟繇诸人,笑着冲郭嘉问道,“想必这位就是嫂夫人罢?” 他说时眼朝我扫来,警惕之色、溢于言表。郭嘉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辞锋一转,却径自指向了司马懿背后的那丰腴妇人,道:“记得愚兄上回来时,并未见过这位弟妹。仲达怎也不帮引见一、二?”
“此是吾妻张氏。续弦新妇、不愿回避,倒叫奉孝兄见笑了。”司马懿说罢无奈地摇了摇头。听他的口吻似是原配已然作古。我这才发现张氏举手投足间,对其夫司马懿隐隐暗藏胁迫之意。不觉伸手扯了扯郭嘉的衣袖,以之示警。
“原是如此。那当真是可喜可贺。”郭嘉说得不冷不热,瞥我时眼角却挑起了一抹笑意。如此寒暄数句,左言他顾、品茗多盏,司马懿率先沉不住气、轻声问道:“不知奉孝兄此番前来、究竟是为谁、作的说客?曹公、汉室,抑或是……”
“如此说来,袁熙的说客已经来过了罢?不过愚兄这次顺道而来,只是来找仲达叙叙旧事,弈棋一局,别无它意。倒是仲达你,莫非是有所不便?”郭嘉不动声色,淡淡一笑。我方惊觉此间花木初盛、潜伏金戈,显是他已受袁熙之邀、心有所向了。
“岂会、岂会!奉孝兄,请!”司马懿一时闪烁、面露惊异。陪着笑将郭嘉、与我独自引去了院中的亭台、阁楼。嘱咐下仆往那里铺陈台局,摆了棋。郭嘉也不客套、大大咧咧地往宾席上一坐,随意在四角星位敲上座子,顺手拈起了白棋。
“并非饶子局。仲达你就执黑先行罢。”他出言强横、居高临下,司马懿听了只得干笑一声,拿起黑棋坐定。自古陈规,尊白贱黑、贵白轻黑,由此可见,他们司马家定是袁氏的门生故吏,所以才会这般顺服、俯首称臣。
围棋之道,我所知不多。虽在侍立观局,实则着意的是双方神色、周围异动。耳闻八方,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司马懿七三起居、得了先手,兀自贴紧白棋、打杀不已。每每落子,铿锵有声,锐气浮动。郭嘉却下得不缓不慢,仿似闲庭漫步一般。风轻云淡间,捻棋、落子一气呵成,从不思虑。固守三四之地、不争胜负。如此一来,不过多时,遍隅边落、黑子浩浩荡荡、占尽上风。但奇怪的是、司马懿的脸色却渐渐阴沉了起来。举棋半晌,欲落不定。一时观众皆屏息而待、全神贯注。
就在这胶着、要紧之刻,旁侧奉水、伺食的婢女突然持了寸铁朝郭嘉扑来!我早有戒备、飞起一脚、将她踹飞,随即一个翻身、拔刀抽剑、将利刃架到了司马懿的脖颈处!这一举动当即震慑了潜伏四下的司马家丁,也将那张氏吓得面色惨白。远处的司马朗、钟繇、夏侯霸诸人纷纷闻讯赶来。“有刺客。”我漠然言道,剑锋却直指司马懿的咽喉。
郭嘉似是浑然未觉,一脸淡然、在边隅处缓缓敲下了一子。一瞬间,成片穷追猛打的黑棋突然尽数落入了气绝、无援的窘境。细细看去,竟是生机全无、不剩回转余地。只这区区一子,他轻易就扳回了全局的劣势!隐忍长久、只为一着。果是好棋、果是好局!我在心中暗叹不已。
“可惜、可惜。仲达如此轻进、贸然,不过是为人作了嫁衣。”郭嘉捻棋轻笑。
“仲达自知棋力不及,目光短浅,甘于服输。”他也不看我的兵刃,诚然侃侃。
“不,若非争先、急进,只顾一时角隅,这方寸天下,何愁不是你司马仲达的囊中之物?”郭嘉说着,唇边泛过了一抹邪气。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司马懿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似地掷去手底的余棋,沉声道:“多谢奉孝兄提点!”说罢他转过头去,冲着张氏冷言而道:“春华,若我记性不差,秋云这丫鬟儿是你自娘家那头陪嫁而来的罢?”司马懿一语未毕,那张氏突然像发了疯一般哭喊嚎鸣、抓散发髻、推翻棋盘。趁乱冲到那个被我踢晕的侍婢身边,捡起寸铁、一刀割断了她的喉颈。顿时,血流如柱,泼洒了一地。司马氏的家丁才纷纷涌上,将她硬生扯住。
“还不带夫人回去安歇!”司马懿冲下仆招呼完毕,这才转向了我们,赔笑着解释道,“内子自幼便患失心疯。适才惊吓之余、旧病发作,叨扰了两位,还望奉孝兄、及夫人见谅。”一闻便知乃是虚假之言。我但觉一阵厌恶,忍不住同情起了那死于非命的、可怜婢女。郭嘉淡淡一笑,方自缓缓起身。抚了抚衣袖,四下周顾,冲司马朗、钟繇诸人朗声笑道:“刺客已死。误会、一场误会罢了。”听他这般说辞,我只得心有不甘地收回了铁剑。司马懿眼底的那丝若有似无的忌惮之色方才褪去。
“大局已定。我等也是时候告辞了……倒是仲达你、既患了失心疯,怎能不好好卧床、休歇,养精蓄锐?”郭嘉满腹深意地留下了一言。两人相视大笑,竟是一副其状甚欢的模样儿!“来人!立时传信许都、邺城回禀荀彧、袁熙两位大人,就说司马仲达身患风痹,如今动弹不得,无能应召出仕、效命麾下!”他诡笑叮咛道。
踏出司马氏府邸之时,我心有戚戚地向问郭嘉倒:“司马仲达,乃是可以天下交托之人?”
“假以时日,璞能成璧!”
“但是,如此犀锐之人当真甘心蛰伏、不鸣?”
“仲达之才世所罕见。他必知有我在侧,无论侍奉的是袁熙、荀彧,定是讨不得便宜的。”郭嘉悠然一笑,眼底却掠过了一丝淡淡的寞落,“不过,所幸的是、他不会等上太久。”额上断眉,触目惊心。我一时无措,被他摄去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张春华,司马二,哈哈哈
☆、爹娘
清明前夕告别了在河内满载而归的钟繇等人,终于与郭嘉、夏侯霸他们抵至颍阴一带。这里距许都不过一、两天的车程,虽昔貌不再,却好似是我真正的故乡。只不过连年战乱早已使得此间物是人非、楼空燕去了。幼年所居的流民村落如今坍成了一片废墟,就连荀氏一族也在数年前分迁、各奔,或往河北、蜀地、或去了冀州。各归其主,分崩离析,家不成家。惟有宗族祠堂一带,尚有几户佃客、陵人据守。驻足问之,也竟然都冠“荀”字为姓。
儿时的光阴,历历在目、流连往返,却遥不可及。当年的朱门豪宅,如今只遗下了一片断垣、残壁,几柱枯木迎风挡立;是时的荒地的野坡,现在却是良田、屯户。偶尔能看见耕牛游散,孩童嬉戏,远有人家、炊烟袅袅。想不到在曹公短短数年的治理之下,这头不但安了民、垦了地,一派和睦,竟隐隐有些太平世道的意味儿。较之往年奔波离散,民不聊生,可谓是判若云泥、大相径庭。打自河内一路行来,入目之处、比之扬州、冀州,青、徐诸地,民心向附、富庶丰裕,几不可同日而语,不觉暗自对曹公、汉室生了几分敬意。难怪曹氏残忍如斯、动则屠戮数万,却能称霸一方、坚立不倒。或许确如郭嘉、荀攸所说,平治这乱世,确需一贴猛药。
“爹的衣冢就在近遭。正巧路过,想去祭扫一番。”见他们打算在祠堂歇息,我稍一犹豫,便如此提议道。打从当年离了颍阴,我就一直寻不着机会为爹扫坟。此刻正逢春开,往事上心,不觉一阵唏嘘,“往来只需三、两刻,我去去就回。”记得娘总是掺着的我手,要我把野花、草实递给坟头里的爹。那时懵懵懂懂,也不知何意。我说完便独自牵上了嘲风,步出了祠堂。踱出半里,才猛然发现郭嘉不知何时竟也放下政务、悄然跟来。
“别无它意,只是突然念及祭洒当需佳酿,就随了上来。我也想、敬大贤良师一杯。”他说着指了指提在手里的酒水,便不再言语。一袭青衫、覆了墨竹,好似满地的草色摇曳。自东平而出,不见那些鸦鸟尾行,倒不觉有些怀念了。
爹的坟头无树、无碑,只有一截断木。身为逆贼、被人剖棺戮尸,唾弃不已,好不容易立起了坟头,自是不能留下片语、只言,为外人发觉。凭借着幼年的记忆,费了不少尽头摸索到了这儿,却发现坟上早已被人锄扫得干干净净,就连饰在断木旁的那几朵芍药竟还盛有露水、晶莹剔透,不曾萎谢。
“是娘、是娘,她来过了。除了我与她,没人晓得这路怎么走。”咬了咬嘴唇,轻声咕哝了一句。几分心酸、几分感慨。想不到这许多年来,时过境迁、斗转星移,昔日的垂髫孩童如今已成了一军之将,但娘她却依旧守着这片坟地、不离不弃。记忆中娘似乎从没对我提过她与爹的往昔,但却我知道她跟着爹四处颠沛、南征北讨,定是经历过不少酸甜苦辣。娘自幼出身贫寒、样貌无奇。祖上是累年的佃户,不认得字、甚至不通晓音律、绣术,只会给人纺布、织线,干些农活。若不是乡里受了战火,又逢连年大旱,迫不得已,她大抵也不会投去黄天、遇着爹爹。也不知这般的邂逅,对她而言,是幸、或不幸。我按着旧制例行清扫、俯首叩拜,暗自祈福。礼毕,缓缓立起了身。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郭嘉并未多言,喃喃自语几句。见我后退,便拔去了壶塞,专注地将美酒祭洒在断木之上。顿时,杜康醇香弥散耳鼻,空气里似也隐隐有些了湿润之气,“大贤良师若泉下有知,定当含笑了。”
我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此话不假,可那年他撒手人寰,却将我母女俩独自遗留。娘孤身一人,怀抱着尚未满月的我,混迹难民之中,躲避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