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2006年第2期-第48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娜斯嘉不解地望着他,但并不发问。大雨如注,从天而降,砸在地上啪啪作响。尽管他们躲在树下,还是淋得透湿。
雨很快就停了,万物清新起来。铁栏杆、树叶、草茎都闪闪发亮。河对岸,教堂顶的金色十字架上空架起一弯七彩虹桥。这不是奇迹吗!
伊戈尔住在附近,他像剧本中的老套情节描写的那样,请娜斯嘉去自己家里烘干衣物。娜斯嘉和他并肩走着,时不时地拽一下紧贴在腿上的湿风衣,偶尔会碰到伊戈尔的手。
他们顺路去了一家商店,那有投币电话。碰巧那天娜斯嘉的母亲来看望女儿和外孙,丈夫去上夜班了。娜斯嘉打电话时想出一个借口:女朋友有急事找她,晚上不回去,又说汤在冰箱里……
伊戈尔买了茶叶和其他东西。娜斯嘉看到柜台上的苹果很新鲜,而且比别处便宜,就排队给孩子们买了几斤……
伊戈尔的一室住宅和丘贡科夫叫她去的那所一模一样。娜斯嘉的心有点痛,甚至想要离开,但是她控制住自己,在椅子上坐下。这把椅子的扶手东倒西歪,椅套早已磨损不堪。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嘀嗒的响声,圆面包一样的钟摆左右摇摆。伊戈尔在厨房里边哼歌边烹茶。书架上、地板上、桌子上到处是书,到处都灰尘密布。娜斯嘉平静了下来。
伊戈尔端进来两只大高脚杯,一瓶干葡萄酒,一大块奶酪,面包……
再一次,她很想依偎在他怀里。
伊戈尔看到她面颊上的泪水,就走过去,用手抚摸她柔软如羽毛的头发。
她说了很长时间,很详细,像在忏悔,他没有打断。伊戈尔对这个女人无限怜惜,只要能让她过得好,他什么都愿付出。可他明白,什么都帮不上。当然,她想要的,他已经给了,但这对她会有帮助吗?
4
娜斯嘉平静下来。伊戈尔对她没有更多的要求,只是发生了……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发生的事。
她感谢他,感谢这一晚,但不打算再来。
……丘贡科夫一声不吭地听完娜斯嘉的话,他扔下话筒。
他正在考虑换一个秘书。娜斯嘉,外表温顺,工作出色,给他帮了不少忙。他有预感,在温顺的外表掩盖之下,娜斯嘉随时准备尥蹶子,耍鬼把戏。这就已经在耍了。见鬼,什么事都让她参与,这不好,知道得太多。此外,他还觉得窝囊,居然是她把他炒了——主动辞职。
伊戈尔也不干了。他继续想。真见鬼,这个骗子,答应过为我工作。不过总算帮我选上了议员。他是个傻瓜——伊戈尔……虽然是傻瓜,订金可没少拿。还把娜斯嘉拐跑了,从我丘贡科夫这里,伊戈尔。
这位市杜马议员瓦西里·瓦西里耶夫·丘贡科夫大喊一声:“奥丽佳!”
一个姑娘翩翩飞进办公室,短裙,上衣里面两只圆球样的乳房向外鼓起,短发,娃娃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好像粘上去的一样。
“过来。”
她顺从地弯下腰。丘贡科夫屈起一条腿,猛地将膝盖撞向她那富有弹性的胸部。她尖叫一声,跌倒在地。
“滚出去!”
她连滚带爬地向门跑去。丘贡科夫把放在桌上的印着自己头像的竞选传单揉成一团,向她掷去。
丘贡科夫打电话叫来最信任的人——司机布利诺夫。他们锁上门,拔掉电话线,谈了很久。
丘贡科夫在郊外的贫民区里长大,从童年起就历尽坎坷。十四岁时做过拳击手,虽然在体育界没有取得重大成就,但磨练出了“重拳出击的”性格。十八岁参军上火线,复员时正逢国内允许私人经营企业。朋友中已经有人开起了外国车,可他甚至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正是那时,他去罗马·博茨曼那里贷款,从此一借不还。
他还是常常不高兴,因为人们虽然表面上尊敬他,却害怕和他交往……
此时,伊戈尔疯了。他在房间里来回走,在儿时玩耍过的街上游荡。一双熟稔的圆眼睛在凝视他,时而从墙上,时而从台灯里,时而从他写的文章下面。
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娜斯嘉。
伊戈尔不知道她的住址。知道又怎样?她有丈夫,有孩子……但知道她的电话号码,伊戈尔决定给她打电话。没人接听,于是他在街上游逛,每遇到一个电话亭就打一次电话。
电话响了很长时间都没人接,后来一个男人接了,伊戈尔不说话,再后来听到娜斯嘉的喊声:“喂……”
“娜斯嘉,娜斯嘉……”他的声音哽住了,“没有你我活不了……”
“伊戈尔,我们都是成年人。”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星期天去教堂吧。”然后定下时间。
5
谢尔盖的生命中似乎一切完美——工作,住房,心爱的妻子,孩子……但是她冷漠的眼神,她的谎言……于是他喝酒。她离开丘贡科夫的公司以后,谢尔盖发现她变了,变得安静了。当她提出全家一起出去散步时,他对自己说:“再也不喝酒了。”晚上她叫他……
“为人,就要战胜天性,尊崇礼仪。”伊戈尔在烹茶……
他光脚穿草鞋走在红色黏土铺成的小路上,两旁长满不知名的乔木,树冠在路上空合拢,树根在路下面交错,构成一条绿色走廊,他踩着碎步向前走,时间停止了,古时戴尖顶圆边帽外眼角上斜的人不时向他招手。伊戈尔累了。耳畔响起孔子的声音:“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汝画。”伊戈尔觉得这条漫漫长道已近尽头,他感知得到真理、自由和幸福。瞧,只剩下一小段路……他步履踉跄,跌倒,爬起,继续追随引路人。孔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虽欲从之,末由也已。”他栽倒在地。一条黑狗跑来,向他尖叫一声,跳到一旁的灌木丛里藏起来。伊戈尔一个人,黑暗更浓了。他感到寒冷,恶心,他觉得窒息,他大口喘气,他想呕吐。他清楚地听到,有人从后面跑来……
门铃声把伊戈尔从梦魇中拯救出来。戈沃尔科夫来了,有说有笑,可伊戈尔什么都没听见。
他们对弈,伊戈尔,当然,一败涂地。
戈沃尔科夫告辞了。伊戈尔走进厨房。炒锅在炉子上,手柄朝向他。他摸一下锅手柄,松了一口气……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如常。桶里的垃圾太多了,他脱下拖鞋,换上低腰皮鞋出去倒垃圾。
垃圾箱在院子拐角行人不路过的地方。伊戈尔厌恶地皱起眉头走过去,倒了桶里的垃圾。不知为什么,恰好在这一刻想起她,她现在回到家里,换衣服,去教堂,他们将在那里见面……几张生满蛆虫的香肠衣落在地上,在微风拂动下旋转着,向他爬来。他没有躲避,反而把手伸进衣袋,拿出打火机,用火烧那些蠕动的虫子。肠衣“噗”地冒起火焰,火势蔓延到另几张肠衣上,又燃着从垃圾箱里垂下来的乱纸。瞬间,伴随着噼啪声和尖细的吱吱声,整个垃圾箱都燃烧起来,火势熊熊,火星四溅,浓烟滚滚。伊戈尔站在那里注视着火焰,感到自己的灵魂也在燃烧,其中的一部分化为灰烬,和着黑烟消散……
突然,伊戈尔想到娜斯嘉会有危险。他扔下垃圾桶,撒腿跑上大街,去教堂……
娜斯嘉来到教堂,忏悔。神父——不算老,有点胖,稍微有些络腮胡须,他眼含微笑地说:“我等您很久了……”
谢尔盖牵着尼娜的手,科利亚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父亲对他喊话,用手指警告他,小男孩蹦到人行横道上,试着用一条腿跳。他们身着盛装,来接妈妈去公园坐旋转木马。
布利诺夫的灰色小车镶着茶色玻璃,车牌号被污泥盖住了。从他的位置能清楚看到教堂的出口。他边抽烟边反复琢磨,娜斯嘉会在哪个地方过马路……
丘贡科夫手拿矿泉水,穿着条纹睡袍坐在别墅阳台的椅子上,等布利诺夫的电话。他的公狗在旁边伸着舌头喘气……
娜斯嘉走出教堂。尽管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她还是看到了丈夫和孩子们,也看到了伊戈尔,本来……不管怎么说,应该请他原谅……
伊戈尔向教堂跑来,他看到娜斯嘉站在路边人行横道边上。
她兴高采烈地挥手,匆匆穿过马路,走向丈夫和孩子们……
布利诺夫驾车冲来……
伊戈尔纵身扑过去,把娜斯嘉从车轮前推开……
车,飞驰而去。为数不多的几个目击者甚至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伊戈尔趴在地上,双臂前伸,左腿弯曲,似乎在爬……最后一瞬他在想什么——上帝知道。
(李丹梅:上海外国语大学俄语系研究生,邮政编码200083)
雨停了
[日本]阿刀田高 著 全贤淑 译
阿刀田高,日本短篇恐怖、黑色幽默小说名家,文坛誉为“日本异色小说之王”。1935年出生于东京,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文学系。在国立国会图书馆任职期间开始文学创作,1978年以《爱从冷藏库开始》成名。1979年《来访者》获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短篇小说集《拿破仑狂》获1982年直木奖,1995年《新特洛伊故事》获吉川英治文学奖。曾任第8届日本推理小说文学大奖暨新人奖、第124届日本直木奖评审委员以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理事长。
阿刀田高的创作题材丰富,内容具有神秘色彩,充满了悬念,是一位勇于探索的作家。他巧妙地将推理、悬疑、恐怖小说的创作要素完美结合,以怪异的风格,给日本文坛增添了一道耀眼的亮色。由于阿刀田高的作品写的大都是平民百姓、凡人琐事,因此他的作品以独具的“异色”越来越受到读者的首肯与喜爱。
所要追赶的目标还是没有找到,于是汽车放慢了速度。
武市感觉到坐在他身旁副驾驶员位置上的淑子夫人的面部表情微微起了变化。
噢,确切地说,不应再称她为“淑子夫人”了,因为她的丈夫田边一郎已经去世。对一个独身女人,还是称她的名字更好一些。武市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应该承认,淑子很美。这种美不是可以精心打扮出来的,这是一种丽质天生的美。从侧面看,她显得更美。那直直的鼻梁勾勒出漂亮的脸型。即使是她在那里正襟危坐,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意,实在可爱。
天边骤然布满了乌云,看样子马上要下雨,武市不由得又加快了速度。突然,淑子的脸抽搐了一下,随即眼里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接着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怎么了?”武市把车子开到路边,然而回答他的却是越来越大的哭声。
淑子两手捂着脸,伤心地哭着,泪水顺着手指缝滴落在衣服上,身子也因哭泣而不断地抖动。或许是哭累了,一会儿,她扭过身来将脸埋进了座位的靠背上。
看着身旁的淑子,武市不由得联想起雷阵雨:刚感到云层在加厚,即刻就落下大滴的雨点,接着就变成了倾盆大雨……他望了望天边的乌云,又侧耳听了听眼前的哭声,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这是在扫墓的归途中。从陵园出来时淑子还像平时一样有说有笑,想不到一下子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武市关掉发动机。想劝劝她,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无可奈何地看着她那随着抽搐而不断颤抖的双肩。
女人的哭是不需要说明理由的,这个理由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女人哭的理由是复杂的,往往是因为一件事引起了哭泣,而在哭的过程中又不断地演变和接续地变换着理由,一直到再也找不到持续的理由哭声才能停止,而往往到了这个时候,女人的心情也就平静下来了。这时候的女人是最能接受男人的劝解了。
淑子痛哭的原因武市当然清楚:她的丈夫田边一郎去世已经两年多了,悲痛在她心里占据了相当长的时间,所以今天这样突然的痛哭明显不是因为悼念丈夫。一个多小时以前,在田边一郎的墓前见到的情景深深地刺伤了淑子的心。
淑子和田边一郎结婚后感情一直很好,对丈夫另有所爱的事情,淑子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但刚才的一幕,却又让淑子不得不承认现实。女人对女人之间的事情是非常敏感的,不需说破,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武市尽管知道她伤心的原因,但也还是无法开口相劝。何况现在类似这种情形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只好任她哭去吧。武市注视着淑子抖动的双肩,不由得想起几年前读过的一位作家的随笔。
这篇随笔写的是关于一部叫做《充满阳光》的法国电影的一个场面。
那部电影武市曾看过,现在大概的情节还记得。但随笔中所写的那个场面却已经记不清楚了。影片讲述的是一对相爱男女的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