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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译林-2006年第2期-第46节

小说: 译林-2006年第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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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我的心理医生问我,我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能否保持安静。应该说,与此较为密切的一个问题是,我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能否不再为了分散母亲对自己的注意力而唠叨自己的事情。现在我决定下楼去看她的一举一动。她就像一曲难懂的音乐,让你不想靠得太近。但对于这样的音乐,我并没有建议你试图听懂它——你只需坐在那听,等着它来打动你。 
  我站在她旁边,她低头时瞥见了我。 
  “我给你倒些茶来。”我说。她竟然点了点头。 
  以前,有一次她在晚间散步的时候,撞见我一边看着一档午夜电视节目一边自慰。那好像是某个男孩组合,也可能是鲍威。“我知道你在干什么。”她说,也没有表示什么异议。她只是我曾经的同盟者。 
  我冲了一杯柠檬茶递给她。在她站着喝茶的时候,我选了一个她身旁的位置,头也低着,极力想看见——在她颤抖得似乎被体内的电流击中的时候——她所看见和感知的东西。显而易见,曾经的我从未有机会能够抚平她的创伤。即使现在我也只是变得有点不怎么怕她的疯狂。 
  父亲仍然在床上打着鼾。他不大喜欢我和母亲呆在一起。他将母亲的孩子占为己有,并且讨孩子们的欢心,父亲不是一个共享主义者。 
  母亲快喝完茶的时候,又有些不耐烦起来。她徘徊着、嘟哝着、抓挠着: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做而时间又所剩无几似的。我无法让她平静下来。 
  在前厅,我在母亲的椅子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的父母正在吃早餐。父亲仍旧西装革履,母亲则穿着工作服,她将去超市上班。我迅速穿好衣服,好和父亲一道去车站。雨已经停了。 
  我问父亲今天有什么打算,同时也止不住地为自己盘算着。正如我的心理医生反复提醒我的,我还活着,活在时间的庇护之下。我想去工作室聊聊天;想吃顿好的,然后快快乐乐地做次爱;想看场演出,想去跳跳舞,然后再做一次爱。我不可能再与我的父母一样了。 
  在伦敦的一个车站,我和父亲分了手。我对他说,只要我还在这个地方,我会去找他的,但不知何时我将与他不期而遇。 
  (管娟娟:南京大学中文系2004级硕士研究生,邮政编码210093) 


茶道
[俄罗斯]德·叶尔马科夫 著 李丹梅 译 
  叶尔马科夫·德米特里·阿纳托利耶维奇是俄罗斯著名的现代作家,1969年生于沃洛格达。他的小说在《阿尔泰》、《二十一世纪长篇小说杂志》、《莫斯科》、《文学俄罗斯》、《俄罗斯作家》等刊物上频频发表,是俄罗斯作家协会成员,现任空手道教练,住在沃洛格达。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1 
   
  琥珀色的浓茶从陶壶嘴流到茶碗里,激起轻盈的泡沫,苦涩的芳香便弥漫开来。 
  伊戈尔贪婪地吸着香气,啜了一小口茶。他把茶水含在嘴里,感受那淡淡的苦味。 
  人们有不同的嗜好。伊戈尔对茶感兴趣。他不仅熟知饮茶程序,和茶有关的其他事情也都通晓:饮茶的历史,烹茶的方法,各国饮茶仪式的特点和茶叶的各种等级。 
  喝茶是神圣的,它可以使人陷入深思。伊戈尔对喝茶有一种神秘的热情。说神秘,并不是因为他把这种感情隐藏起来,而是根本就没人知道。他一个人生活很久了,好像一辈子都是这样…… 
  他慢慢地喝完第一杯。第二杯茶,味道更醇,香气更浓,更加沁人心脾。 
  这时,早上的恶劣情绪舒缓下来。积蓄差不多用完了,现在却连赚钱的机会都没有。他一边用中国智者的箴言勉励自己“君子忧道,不忧贫”,一边毫无目的地走出家门,期待着意外的收获。 
  伊戈尔是一名不称职的记者。要在一定的期限内写出别人指定的稿件,他绝对做不到。近年来小县城里成立了不少报社,他偶尔发表几篇社论,勉强度日。 
  母亲死后(他们一直是两个人住在一起——伊戈尔三岁时父亲就走了,此后,便杳无音信),他把两室的房子换成一室的,得到一些差价,靠这笔钱维持了几年生活。 
  儿时的朋友戈沃尔科夫常到他家来下象棋。戈沃尔科夫在一家经营锅碗瓢盆的公司里做事,他总是数落伊戈尔,说什么“你太闲了,应该找事做,赚点钱”。还骂他是奥勃洛莫夫冈察洛夫的长篇小说《奥勃洛莫夫》中的主人公,整天躺着幻想,从不动手做事。。“就算我是奥勃洛莫夫,你也比不上施托尔茨奥勃洛莫夫的朋友,为人积极,相对来说比较有作为。,”伊戈尔想了想反驳道,“奥勃洛莫夫有什么不好?躺在沙发上幻想,谁都不妨碍……列夫·尼古拉耶维奇即俄国文豪托尔斯泰。好像说过;善良的人不是做好事的人,而是不做坏事的人。” 
  伊戈尔喜欢喝茶是从大学时代开始的。起初他和别的同学一样,住在学校的宿舍里,不久就搬出去,独自住在一间小屋里,尽情地读书。为了熬夜,他喝浓茶。平时买格鲁吉亚茶,得奖学金时买印度茶。绿茶,红茶,黄茶,那时他还没听说过。 
  一次,他偶然读到一本讲述喝茶对人体有益的小册子。读完后,他就去图书馆了,因为不好意思专门找关于茶的书,他就挑选了各种类别的,堆成一座小山,其中藏着自己感兴趣的书。很快他就读完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茶的书,并做了大量笔记。正是那时他了解了“茶道”。一本小册子简略地提到这条“道”,似乎是古代中国人达到和谐、理解人生真谛的方法。在那以前伊戈尔甚至没有想过,上亿个外眼角上斜的人都在走这条路!正是他们比所有其他人都明了和谐与人生的意义所在。 
  书里没有阐述清楚的地方,伊戈尔自己想明白了,他创立了自己的宗教,决定要一直沿茶道走到尽头。 
  他怀揣最后几卢布走出家门,不知道是否还能买一包茶。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天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由于预感到会发生重要的事情,他没有吝惜三卢布——坐上公共汽车。十五分钟之后,他来到小时候住的小区,已经几年没来过了。 
  这里几乎还是老样子。居民楼,大花园,院里的木柴垛,长满牛蒡的荒地,一如往昔。还有这里的图书馆,他在里面来来回回不知走过多少趟…… 
  他边走边回忆,从前曾沿这条街向学校跑,曾在这片荒地上和小男孩们玩“印第安人”的游戏……突然他看到一个一年级时的同学在车站等车,除了稍微发胖以外,她一点都没变。 
  有一段时间他们是同桌,那时,伊戈尔喜欢上了她,在她的窗下徘徊。她从窗帘后看他,如果被他发现,就马上躲起来。 
  伊戈尔向她走去,她也一下子认出他来。通常在这种情况下的谈话都是这样进行的——东一句,西一句,然后再沉默一会儿。 
  车站旁的小花园里满是白色——苹果树和稠李树都开花了。天上乌云开始涌动,寒风阵阵,雪花飘飘。 
  “瞧这天气,”伊戈尔打破沉默。 
  “怎么?完全正常,已经有兆头了。” 
  “什么兆头?” 
  “稠李开花,天气就会变冷。” 
  洁白的雪花落在闪闪发亮的绿草上,绿树叶上,也落在稠李花上。不知为什么,他们不进候车室,就这样站在雪中。 
  车来了。伊戈尔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胸中,这树叶,这雪,过去,现在,她和他,都印在心里。但这一切并未糅合在一起,尽管它们偶然同时出现。 
  当然,他们的相遇并非偶然。这也是早有预兆的——如果她还在,就必然会出现。是的,他没错,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他步行穿过市中心。如果有人看他一眼会发现,他在无声地微笑,口中喃喃自语,双臂摆动不停。 
  伊戈尔面前的人行道上停着一辆大屁股吉普车,温暖柔软的车厢里跳出一条溜光水滑的大屁股公狗,它拖着口水四溢的红舌头大喘粗气,随后又钻出一个大屁股男人,也在呼哧呼哧地喘气。伊戈尔走到他们前面,回头一看:这三位的脸——吉普车,公狗,男人——也一模一样。 
  男人用圆纽扣一样的鼓眼睛望着伊戈尔,咧开肥厚的嘴唇做出类似微笑的表情。“伊戈里亚哈伊戈尔的卑称。!我正想找你呢,谁知就撞到了。” 
  伊戈尔认出来他是丘贡科夫。丘贡科夫拍着伊戈尔的肩膀邀他去旁边的饭店。“我找你有话说,很重要。”读书时他们没交过朋友,现在伊戈尔也不愿意和他来往,但还是和他一起走进饭店。 
  丘贡科夫没有直奔主题,先闲扯一通,你记得那个吗,记得这个吗…… 
  伊戈尔记得,什么都记得。刚才他还去看了小时候住过的院子,那里还堆着木柴垛……带乌眼的布鞋,手工缝制的裤子,高领短大衣,自制的“公鸡”帽——这是他冬天时的乞丐装。夏天——还是那条裤子,只不过裤腿裁短一半,上身穿一件怪模怪样的自制短袖套衫。男孩子们常常在外面玩到很晚:跑到河边打架,在公园里跳舞……伊戈尔极少加入,更多的时候,只是个旁观者。 
  伊戈尔喝咖啡,点头,听丘贡科夫叙旧,等他说为什么找他。 
  可是丘贡科夫吃完一盘肉,又靠在椅背上抽烟。伊戈尔很担心他把椅子压散架。丘贡科夫一边吧嗒吧嗒地吸着价值不菲的香烟,一边漫不经心地喝咖啡,不再回忆校园轶事。“你知道我是怎么开始自己做生意的吗?”“嗯?”“我去找过罗马·博茨曼……你知道罗马·博茨曼吗?”“听说过。”“我向他借钱,很多。他知道我还不起,还是借了。本来他不想借,”丘贡科夫微微一笑,“我施展全身解数,把去他家的桥都踩平了,一路过关斩将,总算达到了目的。现在我和他是朋友。我能借钱给他,只不过他不借……不用兜圈子了,我想参加市杜马竞选,需要一个记者。我的报纸将公开发行,各类演说词要上广播,上电视……你做我的记者吧。” 
  伊戈尔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丘贡科夫建议马上去他的办事处。 
  宽敞的车厢里温暖舒适,后座上趴着喘粗气的公狗,前面的挡风玻璃后两只小巧的仿真拳击手套在线绳上晃来晃去。 
  路上丘贡科夫介绍他的公司开展的业务:在城里开食品商店,在农村收购蘑菇和浆果。他还有一个拳击俱乐部,专门为多子女家庭和教堂募捐。这一切,当然都应该在报纸上有所表述。 
  坐落于市中心的市委办公楼里的几个房间便是丘贡科夫的办事处,从今天起,其中的一间将成为伊戈尔的办公室,房间十分阔朗,每面墙上都有一扇窗,桌子宽大洁净,上面还有一台电脑。伊戈尔喜欢这个办公的地方。 
  他们并肩向丘贡科夫的办公室走去。接待室里正坐在电脑前打字的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对丘贡科夫微笑一下,然后匆匆扫了伊戈尔一眼。 
  “任何人都别放进来。”丘贡科夫对她说。 
  走进办公室后,丘贡科夫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用橡皮筋扎着的钱,抽出几张递给伊戈尔。“订金。明天出稿。九点钟上班。”现在他已经用命令的语气说话了。伊戈尔接过钱,并不觉得委屈。 
  他走出接待室,听到丘贡科夫说,“娜斯嘉,进来。”那个女人急忙站起身,抚平裙子,推开上司办公室的门。 
  他不后悔答应为丘贡科夫做事,也不后悔收下订金,他相信自己可以胜任这份工作。不过,他对政治不感兴趣,不管是丘贡科夫,还是别的什么人,谁当选代表对他来说都一样,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可眼下他需要钱。 
  路上,伊戈尔买了些吃的和一包中国红茶。到家后他开始慢条斯理、按部就班地烹茶,这样心里恢复了平静。水开了,翻起的浪花冲刷着茶壶壁,水汽一点点蒸发,消散。伊戈尔把木勺探入结实的磨砂茶壶,搅动事先放好的茶叶,丝丝香气弥漫开来。第一次斟的茶水占茶杯容积的三分之一,盖上轻巧的亚麻纸巾,七分钟以后再续开水,再等五分钟……“礼之用,和为贵……” 
  ……伊戈尔仿佛漫步在红色黏土铺就的小路上,路两旁长着不知名的高大乔木,戴尖顶圆边帽外眼角上斜的人给他引路。他沿着茶道走。这条道看不到尽头…… 
   
  2 
   
  她整理好头发走进办公室。 
  “锁门。”丘贡科夫说。 
  她锁好门,恭顺地走到他身旁…… 
  ……他拉上裤子拉链,转过身,开始抽烟。 
  “晚上别走,我们去兜风。” 
  “好。”她轻声说。 
  “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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