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强人-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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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尘大师走前两步,他样子实在很不起眼,由头到脚都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小和尚,而且松垂的衣服显出一副垮兮兮的样子,但他一动却招集了所有的眼光。
只见他身形忽然间高大了将近一倍,所以那一身僧衣反而显得有点窄小。
这是世间罕睹的神功绝艺“童子功”,与江湖上偶尔可以看见的“缩骨”功夫不同。
童子功硬是可以把骨骼肌肉作均匀比例的压缩。象一尘大师可以缩小将近一半,只怕已是天下绝无仅有的了。至于缩骨功则最多可以缩小一点而已,以全身而论亦无法作均匀比例的缩小,如果缩矮则身体一定肥胖,缩细则变得长些。
人人都不禁有叹为观止之感。
一尘大师很和蔼地微笑,却掩不住凛凛神威的气概,他说道:“南姑娘,你好象还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南飞燕道:“你的童子功,但在我们女人立场来说,却一点也不欣赏,因为你已经永远不能近女色不能娶妻生子,你一点也不觉得可怕?你真的那么绝情?”
这种话题对练童子功的人(已彻底摒绝女色)来说,都很不适合,何况是“和尚”?怎肯跟这种名女人谈论娶妻生子以及情爱问题?所以人人预期一尘大师必定沉下脸色,至少也有点不高兴。就算神色间不表露出来,也必将不回答任何话。总之,南飞燕想气气他,想使他不高兴的心愿是可达到。但每个人都猜错了,一尘大师不但没有生气,没有不高兴,甚至他的慈蔼笑容还加添上怜悯味道,就象大人们听到小孩问出一些幼稚可笑的问题时那种怜悯的笑容。
一尘大师道:“南姑娘,如果你很爱一个男人,你甚至已深信自己这段爱情是最真挚的,任何人也不能改变你,拦阻你,这种爱情恐怕不会是假的吧?”
高僧说法已是缘遇难求,而高僧谈爱情那更是少有的事,所以人人都很有兴趣地侧耳而听。
南飞燕道:“当然不假,而且又值得羡慕。”
一尘大师道:“但当你心怀嫉妒或忿怒之时,或者是当你穷愁潦倒,上无寸瓦下无立锥之地的时候,又或者当你青去得志名成利就之时,又或者当你静居林泉心旷神怡之时,你在这种种不同境界中,你的爱情会不会随之而有所不同?”
南飞燕愣了一下,才道:“在种种不同环境中,爱情或浓些或淡些,或强些或弱些,虽有程度上的变化,但却没有实质上的不同。”
一尘大师道:“程度之变化也即是‘感情’的变化,如果你能够消灭能够去除这种会变化的感情,你不会有程度上的变化,你若能够如此,是好还是不好?”
南飞燕道:“当然好。”
一尘大师道:“能够绝灭这类时时变化之情,也可以叫做绝情,所以‘绝情’这个概念并不一定代表错误或者代表不好,但你刚才用绝情来形容我,却显然是不好,是错误的意思。然而你又亲口承认能够绝灭会变化感情是‘好’的,可见得习惯上用词跟真正实情大相矛盾,但你却不知道也不加以深入观察,你为何如此粗心大意,是不是人人都如此粗心大意?如果是的话,你提出的问题是否已变化成没有意义的戏论呢?”
南飞燕真不知怎样回答?她虽然知道佛教徒对世间万事万物都另有一套看法,却绝对想不到原来从凡俗的看法,佛教徒也随时可以指正你的错误。她立刻决定祭出她的法宝,她的法宝就是不做“君子”。君子的意思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但反过来就是“小人”就“动手不动口”了。
南飞燕淡淡一笑,道:“我要带走山凝之这个想法,你认为我应该问问你的意见,因为你是山凝之的师兄,你又是少林七大高手之首,但可惜少林七大高手只有两上人在此,而赞成我支持我的人却有血剑严北刀王蒲公望,还有呼延逐客雷傲候,甚至大自在天医李继华也站在我这一边,李大夫武功不怎样,但只要他袖手旁观,水柔波的问题就严重得很了。”
“大自在天医”李继华马上抗议道:“我可没有表示过支持任何一方。”
南飞燕笑一下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你一定会支持我,因你想亲眼看见严北蒲公望的决斗,何况你是雷傲候的朋友,你当然不想阿雷吃亏受苦对不对?”
李继华的确想目睹严蒲之战,却又的确知道严蒲二人既然支持南飞燕,可见得她真有本事使他不能躬逢盛会,至于雷傲候也的确是他的朋友,他当然不能使朋友吃亏受苦,所以他只好表示支持南飞燕。
一尘和微尘不禁相视苦笑一下。
如果只是出手拼斗的问题,那就简单得多,但水柔波性命捏在李继华掌心,这一点就大大成为问题。何况严蒲二人联手的话,一尘大师绝对没有取胜机会(山凝之有南飞燕一人对手就已不易解决,何况尚有呼延逐客和雷傲候等人)。
最重要而又最可怕的一点,就是任何人绝对想不到严北,蒲公望这种绝代高手,居然肯联手出击。
事实证明在场的顶尖高手,个个支持南飞燕,少林这边实力单薄得不成比例--只有一尘和微尘,还加上一个累赘水柔波。
山凝之当机立断,朗声道:“南飞燕,我们成交了。”
南飞燕笑道:“成交的意思是不是你答应亲自历经我神女宫秘传神功‘灵雨巫山必断肠’的考验?”
山凝之点头道:“正是。”
南飞燕道:“若是如此,当然没有人会妒碍李继华医治水柔波,而且山凝之你大可放心。不论你过得过不得我这一关,你都没有性命忧,也不会失去苦练多年的武功。最重要的是明天,你就可以回到水柔波身边。”
这一点果然是最重要的,水柔波长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既然山凝之一定没有性命之忧,一定可以明天就回来,还怕什么呢?
所以当一尘带她回去时,刀子已经全不忧虑,还笑着向山凝之道别,嘱他小心应付。
其余的人却竟然没有一个离开点将台之意。
只见孟知秋在刚才战圈范围内徐徐行了一圈,然后停步在当中位置,仰头向天,露出一副黯然无语问青天的神情。
人人都不作声,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孟知秋身上。终于看见这位“神探”长叹一声,说道:“这一件事属于信不信由你,又不由你不信之类。我意思说如果山凝之若是由于外来因素影响而败,则这种外来因素必须是死人才办得到,死人就是‘巧手天机’朱若愚。只有朱若愚才能够布置这种最巧妙的机关,使山凝之脚下忽然陷落两分。”他停歇一下又道:“脚底坚实地面忽然陷落两分,在普通人可能不会察觉,但高手性命相搏之际,却不啻阎王帖子。各位当然明白,所以我不必多说了。我想说的是巧手天机朱若愚平生并无传人,这是他去世前一年左右,他亲口告诉我的。所以他若有传人,最多也不过只跟他一年左右。但我绝不相信有人能在一年短短时间之内学会巧手天机朱若愚的绝世之学。”
雷傲候道:“你何以肯定一定是巧手天机朱若愚的绝学?”
孟知秋道:“因为‘无迹可寻’。各位当然深深知道,朱若愚的机关埋伏永远有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事前事后莫不如此。”
他已明显告诉大家查不出此一机关埋伏的架构及发动操纵的线路。如果查得出发动机关的位置所在,那当然变成十分简单之事。只要回忆一下当时众人所占位置就知道是谁了。
雷傲候的目光在陶正直面上停留一下。
陶正直一直露出谦卑诌媚的表情,雷傲候锐利目光并没有使他变化。但他内心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哼,哼!你们尽管耻笑我!尽管看不起我,你们认为武功高明功力深厚就稳操胜券么?哼,嘿!天下第一神探就能够无所不知么?我在你们心目中微不足道,是一个卑鄙的在夹缝中苟活的小人。但你们这些大人物,迟早一个个死于我手中。你们甚至直到断气时,还不知道是被我弄死。哈,哈……”
雷傲候的确无法使自己想念这个卑鄙而又没有骨气青年,就是摆设机关之人。而且他暗中陷害山凝之有何好处?但遍看点将台上诸人,除了陶正直之外,却又没有第二个人可能是“巧手天机”朱若愚的门生弟子,然而朱若愚肯收这种弟子么?
他终于认为绝不可能而收回眼光,却也发现孟知秋和他一样放弃陶正直这条线索。
然而,难道那使山凝之落败的机关埋伏竟是“天然”的?难道是“巧手天机”朱若愚会从坟墓在跑出来弄下手脚?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而孟知秋大可追究查探下去,可惜现在时机不对,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血剑”严北忽然说话,声音严冷如冰,表情亦有如冰霜。他道:“呼延逐客,我和你相识逾二十年,却直到今天才知道、才见识你‘悲魔之刀’。”
呼延逐客歉然道:“是的。在下故意隐藏不露,这一点我很抱歉。不过,大江堂之事在下却心力尽瘁,北公您谅必早已深知。”
严北道:“我们谈目前的事,因为目前时机已经成熟,至少你是这样想法。”
呼延逐客道:“是的。”
严北道:“我自信一定不会误会你的心意,你其实志在‘刀王’蒲公望。不过你又认为如果能击败我,也就等于可以击败蒲兄了?”
呼延逐客严肃而又敬佩地答道:“是的。”
如果你有盖世凌云之志,如果你自认是不世杰出英才,又如果你遇见竟能深切了解你的人,你岂能不肃然起敬?你岂能不既佩服而又感动?
严北道:“很好。现在,大家都在此地,除了那年轻人之外,俱是当世无双之士,大家都知道都了解我的话。所以你可以立刻回答,你决定选择哪一个?蒲兄?我?”
人人都屏息静听。因为严北没有估计错误,人人心里都很明白。那呼延逐客以当代刀法大家之成就,却屈就大江堂香主之职,十年来不求闻达,不露丝毫锋芒,甚至连严北都不知道他的“悲魔之刀”。
为什么?只因为呼延逐客平生练刀,刀客生涯的巅峰成就,当然莫过于击败当世“刀王”蒲公望。
可是如果贸然找上蒲公望的话,胜败全无把握,所以如果换一个方向设法接近严北窥探清楚他剑法之造诣,暂时以严北为假想敌,如果最后赢得他的“血剑”,无疑就可以赢过“刀王”了。
现在严北已经知道并且已经当众问他,呼延逐客也就非回答不可了。
他的声音坚定而又含着强烈敬意,道:“北公,在下选择蒲老。”
严北脸上居然泛起欣慰欢愉的笑容(只怕是数十年来第一次),道:“好,我为你押阵。我保证即使‘巧手天机’朱若愚复生,他也不敢弄任何手脚。我希望你们两位答应等到明天才举行这一场天下无双的刀法印证盛举。因为一来呼延兄必须休息一天,二来我想瞧瞧朱若愚或他的门人弟子还敢不敢弄手脚!”
他向蒲公望躬身施了一礼,又问道:“蒲兄接不接受呼延兄的挑战?”
“刀王”蒲公望仰天一笑,道:“他是敌手,所以我当然接受。”
严北又道:“明天午时?”
蒲公望道:“最好了。”
严北那对象利剑的眼光,转到南飞燕面上说道:“希望你也赶得及这一个盛会。”
南飞燕笑一笑,道:“当然赶得及,为什么赶不及呢?”
这问题谁也不能回答,即使是当事人之一的山凝之,亦只有“无可奉告”四个字。
山凝之如果有想到男女方面,他脑中心中只有水柔波的倩影,只不知水柔波芳心有何感想?她这一夜怎生排遣呢?
山凝之不敢多想,却也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莫道黄花明日事,剧伶红粉此时颦。
山凝之坐得很舒服,红木细雕的罗汉床,垫着又厚又软的狐皮厚褥。矮脚方几上摆着两种时鲜水果以及两色精致糕点,还有香茗热茶。
不过如果你面临不可知的命运遭遇,而又枯坐三个时辰之久,就算更舒服的地方你也会觉得难过。
山凝之神色间却没有露出不耐烦,也没有不安,反而很恬静安祥,好象坐在他自己坐惯的禅榻上,又好象从来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华灯已上,矮几上的热茶,也换了二十四次。换茶的是妙龄女郎,长得很白很美,但却好象哑巴一般,虽然一直进出这个房间,却从未开过口,从未说过一句话。
不过山凝之比她更狠,因为他由开始到现在,根本未曾瞧过她一眼。
他们似乎在赌气。
但其实山凝之只不过让自己停留在空空冥冥境界中,所以既没有注意那美貌女郎,更没有想到这种态度会不会令人受不了。
南飞燕忽然出现,而山凝之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