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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当代-2004年第2期-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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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小冰脸板得紧紧的,急促地呼吸着,眼睛里闪着细小的火星。她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随后,一声不吭腾地跳下床。汪晨紧张地看着她。陆小冰从壁柜里抱出一床毯子,丢到床上,跟着自己也跳上床,撩开毯子把头蒙起来。 
  陆小冰以为汪晨会来哄自己,心里又是期盼又是在较劲。可是等了半天,静悄悄的。陆小冰微微掀起毯子一角,瞥见汪晨竟然也躺下了,还把个大脊背冲着她,一颗心便无底地往下掉。朝夕相处的感情被朝夕相处的这个人用如此下作的词扎了个大洞。陆小冰心里真是没法形容的痛,恨得想理论想发作。终于坐起来,凛凛地开了口,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轻浮了! 
  汪晨却根本不理她,得了理似的不动弹。这么一来,倒好像是陆小冰做了亏心事却在虚张声势。陆小冰一阵心酸,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以为这次汪晨总该转过身来吧,哪知汪晨起身上了厕所,回来躺下后还是给她个大脊背。陆小冰失望到极处,硬生生收了眼泪。 
  第二天陆小冰和罗密欧踩着一辆双人自行车把市区逛了个遍。陆小冰玩得有些疯,笑得一惊一乍的,好像有多兴奋似的。到底是硬撑出来的,吃晚饭时不停给自己灌啤酒。和罗密欧告别后,她摇摇晃晃地回到酒店,把房间门铃按得丁咚乱响。汪晨从里面刚一开门,她就扑了进去,却不是扑向汪晨。她直接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吐起来,边吐还边说,我没有醉,只不过是吐出来好受一些。等到再没有什么能吐的了,陆小冰扶着膝盖走出来,把自己重重地摔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汪晨也出去转了一整天,却是看什么也不美,吃什么也不香。他怄了一天的气,此刻看着陆小冰满身酒气地躺在床上,越发地不痛快。他手里挟着烟,因气恼手抖得厉害,一坨烟灰掉在大腿上,烫得他咝咝吸气。汪晨的心一下被一个恶毒的念头攫住了,他狠狠吸了口烟,然后丢在地上一脚踩扁,把趴着睡的陆小冰用力翻过来,“陆小冰,你快活一天了,现在也该到我快活啦!” 
  陆小冰恍恍惚惚听到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到身体被重重压住。她拼命想把卡在嗓子眼里的喊声挣脱出来,可刚用力,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陆小冰醒来时,阳光从窗外很猛地射进来,刺得眼睛跳楞楞的痛。陆小冰听见电视的声音,努力睁开眼睛,看见汪晨坐在床头。她看着他的背影,说,昨天晚上……你真把我搞了? 
  汪晨没有转头,说那又怎么样? 
  陆小冰尖叫起来,汪晨,你还是不是人! 
  汪晨没理她,走进厕所砰地关了门。 
  陆小冰直挺挺地躺着,脑子一片空白,像突然丢失了记忆,又像丧失了思想的功能。她一个劲地倒吸冷气,胸口胀得生痛。她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陆小冰,这是你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她努力撑着身体起床,腾出一只手在旁边摸衣服,摸遍了没摸到,再看地上沙发上也都没有,慢慢下了床,从镜子前走过。 
  陆小冰忽然愣住了。她在镜子里看到衣服就穿在自己身上。陆小冰傻站了几秒钟,不相信似的用手去摸。每一件都穿得好好的,红背心仍然束在牛仔裤里。这条牛仔裤的前门不是拉链,而是像两排鞋眼,由一根长长的带子左穿右绕最后在腰上打一个结。陆小冰低下头,战战兢兢地仔细检查,那个结还是她昨天打的双结。 
  陆小冰松了口气,往下一矮,滑坐在地上。她抚着胸口,像一颗子弹擦着脑门呼啸而过,是死里逃生的后怕。 
  原本还计划去北海。但这天下午他们飞回了北京。 
   
  十四 
   
  汪晨和陆小冰,还在一个屋檐下过着,还在一张床上睡着。空气里却是刺骨的冷漠。 
  陆小冰心理上的屈辱,在暗夜里越来越深,常常在半夜把她呛醒。陆小冰偷偷看一眼汪晨,这个人睡得死沉沉的,还发出良心清白的人才发得出的均匀平和的鼾声。仇恨在陆小冰心里翻江倒海,胸口看得出明显的起伏。汪晨在陆小冰眼里,就是一个面目可憎的强奸未遂犯,一样是要蹲大牢的。陆小冰使劲喘两口气,想到自己跟这个人怎样肌肤相亲过,便觉得私处一阵发麻,好像有只癞蛤蟆钻进来,钻到心口,再钻到气管,恶心得她直想吐。如果有可能,她真想把那些器官掏出来,一样样用消毒水清洗,放在太阳底下曝晒三天。陆小冰恨得都想骂几句脏话,那些解气的字眼被她细细碎碎地咬在牙缝里,化成一串串气泡吐出来。 
  汪晨整天不着家,即使回来,也是冷着又臭又硬的脸。陆小冰气上心头,你知道去快活难道我就不会吗?陆小冰也尽量躲出去。可她到底没有别的地方去,最后还是灰溜溜地回来。陆小冰干脆画画。画了一大堆她自己也莫名其妙的东西。没想到的是交给画廊后竟然卖出去了两幅。陆小冰哭笑不得,觉得世上的事净跟人拧着来。 
  这样的日子眨眼就过了一个月。陆小冰一天比一天心凉,最后就成了彻底的心寒。如果说先前还稍许期盼着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一幕,那么现在陆小冰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绝望了。可她硬撑着不吭声,受辱过的更加强烈的自尊使她觉得,如果是她先提出分手,就等于是她先低了头。这个没理由的想法让陆小冰把这场冷战作为对自己意志品质的严峻考验。 
  支起画架,刚刚调好颜色,手机响了。陆小冰拿起来一看,是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汪晨在泡吧。一帮朋友重新聚在一起,个个都说他他气色很好嘛,明显比单身那阵气血两旺。汪晨干笑。 
  坐下后,汪晨问到王栋怎么没来。其中一人说,他啊,白天瞎鸡巴忙,晚上鸡巴瞎忙。然后不知道操着哪儿的怪方言,比划着自己说,我呢,白天没卵事干,晚上卵没事干。大家都笑得东倒西歪。汪晨也笑,脸上却发烫,好像这句话专门是说给他听的,说得他觉得那个地方都快缩进肚子里去了。笑过了,汪晨的脸渐渐由红转青,眼神变得阴冷。突然就做了决定,回去就跟陆小冰分手。 
  汪晨不是个无情无义人。每每想到把陆小冰孤零零地抛在家里,心刚刚要软,耳边就蹦出陆小冰那句话——“你把我搞了”。这个“搞”让汪晨心里极其的不舒服。他恨恨地骂了一句,难道我成了嫖客?不要说他那天根本就没搞,就算真搞了又怎么样?你都不知道让我搞了多少回了!他妈的你现在想让我搞我还不搞呢!汪晨恨起来,把造成眼下这种半死不活状况的账全都算在陆小冰头上。汪晨觉得自己特倒霉,倒霉透顶。这些女人(其实只有苏婕和陆小冰),都是他爱她们。他认认真真地爱她们。可是她们呢,有一个是一个,薄情寡义,她们爱他不及他爱她们的十分之一。这样一想,汪晨心里更加发堵,愈发觉得是整个生活对不起他。早知这样,还不如就像王栋他们,找个什么样的女人不可以解决问题?何必苦巴巴地把心掏出来呢。到了这时,汪晨发现自己是个重感情有道德的人,他没有为了纯粹的生理问题做出对不起他所爱的人的事情。可就是因为这样,汪晨心中起了茫然,疑惑,甚至愤恨,这样做值得吗? 
  半夜,汪晨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家。他懒得洗漱,摸着黑脱了衣服上床。刚刚躺下,床头灯突然亮了。汪晨闭着眼睛,感觉到陆小冰好像坐起来,并且正盯着他。汪晨暗想只要陆小冰敢对他发脾气,他就立刻说分手。斩钉截铁,不留一点余地。他用力把脸板得死死的,内心却翻腾着,好像有面红旗在风中呼啦啦地响。眼前的红光好像是黎明前的曙光。他等着陆小冰开口。陆小冰,你快点开口吧。陆小冰,你怎么还不开口。 
  汪晨忍不住睁开眼睛,却看见陆小冰满脸泪水,两眼肿得像桃子。汪晨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问她怎么了。陆小冰趴在膝盖上呜呜地哭,哭声把她的话断成几截。陆小冰说完她母亲得胃癌了,抑制的哭泣立刻变成放声大哭,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无法挽回了。汪晨心里发紧,陆小冰的哭声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慌乱,好像她也要跟着什么东西一起消失了。汪晨挪过去,紧紧搂住陆小冰。她的手冰凉,胳膊冰凉,露在睡裙外的小腿也让人感觉不到温度。汪晨用被子裹住陆小冰,把她的头埋在自己怀里。汪晨就这样抱着陆小冰,任她肆意地流泪。他忽然发觉自己心里充满了柔情。 
  算了吧算了吧。汪晨心里说。这个时候提出分手不是落井下石吗? 
  汪晨被自己感动了。他有些惊讶。 
   
  十五 
   
  陆小冰回了博城,把母亲接到北京住进肿瘤医院。汪晨通过所结识的那个大人物帮忙,请到专家给陆小冰母亲做了手术。陆小冰除了洗澡换衣服回去一趟,几乎整天都在医院里陪母亲。 
  汪晨不时委托医院附近一家餐馆炖些汤水,他下班就拐过来拎了送到医院。今天汪晨提着汤,正准备进病房,在门外忽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汪晨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抬头看了房号,并没有错,便满心纳闷地进去了。 
  陆小冰向汪晨介绍了来人。但她只是说男人是从博城来的,来看望母亲。汪晨和这个高高瘦瘦戴着眼镜的男人握了手。汪晨请男人坐下。男人唔唔着说好好,却不坐。陆小冰盛出一小碗汤,吹得稍稍凉下来,给母亲喂起来,开口说坐吧。男人这才拉个板凳坐在陆小冰母亲旁边,手放在膝盖上,看着陆小冰母亲,却不敢久看。陆小冰母亲也是,眼神和他碰上了又躲开。气氛有些异样。汪晨看着面前这三个人,心里琢磨着。 
  陪母亲喝完了汤,陆小冰要回去换衣服,跟母亲打过招呼,就和汪晨一起走了。汪晨眼里闪着好奇和猜忌,陆小冰装作没看见。汪晨对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好,好像两个人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但在陆小冰心里,生活中最恶俗最卑劣的一面已经裸露了原形,再怎样粉饰,也是一处狰狞的伤疤。她想好了,忙过这段时间哪怕是她主动提出,也一定要分手。之所以还和汪晨表面上客气着,就是因为汪晨能帮上很多她使不上劲的忙。这是在利用汪晨了,可陆小冰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想到汪晨是怎样龌龊地对待过她,就完全是扯平的感觉。会有这种心思,陆小冰自己也有些暗暗吃惊。 
  回到家,陆小冰上床睡了一会儿。她睡得很沉,醒来后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她急急忙忙下床收拾东西要往医院赶。汪晨拦住她。汪晨说好歹你就歇一个晚上吧,你母亲也过了观察期,不必夜夜都守着。陆小冰犹豫了一下,心里想的另外一回事。汪晨把背包从她手里拿下来放到一边,她微微扯住,不是很坚决。汪晨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端出来要她喝。汪晨忍着烫,掐着杯子边轻轻放在桌上,立马跳起来,嘴里“咝咝”地吸气,手指放在耳垂上散热。这个方法还是她教给他的呢。陆小冰默默地喝着牛奶,眼睛飞快地看一眼汪晨又落在桌上。 
  汪晨进卧室拿出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拿了一沓钱放在陆小冰面前,说这些钱你拿去用吧。 
  陆小冰别过头去,说我还有。 
  汪晨说,你妈这一病,你哪有时间接活。 
  汪晨说着话,手伸出去摸摸陆小冰的头发。看到陆小冰因为疲劳而苍白的脸色,汪晨忽然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对你好的。这句话意味着某种保证,也是男人发自衷肠的自我责任。汪晨心里凛然,又一次被自己感动了。要不是当着陆小冰的面,他真想要拍着大腿狠狠表扬自己一番。这时候,他感觉自己担当了“拯救大兵”的角色。 
  宜家的纸灯静静地在角落里散出柔和的光。陆小冰眼里泛起一层雾,粗硬的方桌模糊了棱角,斑驳脱落的漆色也好像经过时光的浸润,显出岁月深远的情意。往事像流水一样,从心里漫过。陆小冰心里抖抖的,寒颤从全身的各个角落聚集在手心。她紧紧握住牛奶杯,平日里无法忍受的热度,成了此刻最最亟需的补给。 
  陆小冰透了一口气,说道,那个男人,是我母亲的情人。 
  男人是在陆小冰的父亲因病去世后,渐渐地出现在她家的。他当时已经成家了。随着他来的次数不正常地增加,也可能是陆小冰青春期的敏感,她感觉到他和母亲之间有种不太正常的关系。尽管他们当着她的面很小心。有一次三个人打扑克,有一张牌甩到地上。陆小冰弯腰去捡,看到桌布底下男人和母亲的手拉在一起。 
  父亲去世后,陆小冰就跟母亲睡在一起。大概是上高一的时候,晚上从来不起夜的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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