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梅香-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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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带御医去探望,刘基服了御医开的药,病情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重,还乡不久便撒手人寰。两年后,刘琏因为此事,跟胡党发生冲突,被迫堕井而死。”
顾秋寒连连咋舌,万没想到一代奇人刘伯温,竟落得如此下场。十三接着道:“刘基返乡前,自知来日无多,本打算与皇上长谈一番,苦于胡惟庸横加阻挠,甚至跟皇上作别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刘基只得悄悄写了份遗表,将胡惟庸的罪行及其谋反的证据详陈表上,藏于画中,盼有朝一日借沈碧桃之手,交给皇上。却不知什么原因,刘基死后,沈碧桃并没有交出遗表,直到不久前,这个秘密才突然传出来,沈碧桃遂也遭来杀身之祸。”
“胡惟庸有谋逆之心?”顾秋寒愈发惊奇,在他看来,胡惟庸不过是个喜欢玩弄权术的小人,无论如何也不像那种心系天下的奸雄。他尽力保持镇定,道:“若真如此,那幕后之人岂非便是胡惟庸?难怪他网罗杀手追杀我和碧纱姑娘,谋逆之罪非同小可,他不敢掉以轻心,所以要把可能知道秘密的人全部杀掉灭口。”十三道:“遗表一旦到了皇上手里,必定株连甚广,胡党的每个人都可能要杀你们,当然,最有可能的还是胡惟庸自己。”
沈碧纱虽然没有插口,却始终在默默的听着,这时也明白了个大概,说道:“都说刘基请马文璧为姐姐作了一幅画像,我却并没有见过,几年来,姐姐也从未提起,整件事,也许并不像你说的那样简单。”
十三面色一沉,道:“她瞒着你,也许正是怕你牵连进去,丢了性命。当年你父亲治水无功,被皇上砍了头,并抄没全家,沈碧桃被卖到青楼,她对皇上能不恨之入骨?如果我猜得不错,她一定更希望胡惟庸谋逆得逞,所以隐藏了遗表,后来见胡惟庸迟迟不肯发动,她失去耐心,以此要胁胡惟庸就范,不承想却惨遭灭口。”
顾秋寒点头赞同,却见沈碧纱美目含泪,表情悲愤,大概想起当年的家破人亡,以及姐姐为报仇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顾秋寒于心不忍,安慰她道:“你也不要太难过,我们都是受胡惟庸所害,不如联起手来,找到那份遗表,为你姐姐报仇。”十三拊掌道:“这主意不错,若能找到遗表,呈给皇上,胡惟庸必死无疑。”
顾秋寒像看陌生人一样审视着她,却也难怪,这个女孩似乎无所不知,而她本身便是个迷。十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微愠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放心吧,我绝不是胡惟庸的人,也绝不会害你们。”顾秋寒叹了口气,这个即便她不说,他也知道。
十三转移话题道:“我们在这里住几天,待伤势好些再走吧?”顾秋寒反诘道:“留在这养伤,我们吃什么?”十三敲敲脑袋,打趣道:“守株待兔嘛,等好吃的东西自己困在林子里,最好是一头鹿,我喜欢鹿肉。”顾秋寒面色忽的一变,沉声道:“可以吃的东西来了,只不过你未必喜欢。”
十三茫然道:“什么?”
顾秋寒道:“人!”话音甫毕,但听蹄声大作,顾秋寒一个箭步到了门前,从门缝向外望去。
只见一队人马奔腾而至,迅速包围了整片梅林,为首的正是昨日逃走那三人,另有十几人也都身着便装,手持弓箭,其余皆为差役,每人手里提着一把铁锹。十三和沈碧纱也挤到门前,见此情景,无不吓得魂飞魄散。沈碧纱拔剑道:“大不了一死,跟他们拼了!”顾秋寒道:“不要轻举妄动,他们进不来的。”二女这才想起有“红梅劫阵”庇护,稍稍松了口气。
顾秋寒纳罕道:“他们带着铁锹干什么,难道官府兵器不足?”毫无疑问,这些差役都是从附近地方官府征调而来,虽然天下初定,可能会有军械紧缺的情况,但绝不至达到用铁锹作兵器的地步。三人正疑神疑鬼,只见众差役挥舞铁锹,开始挖那些梅树。十几名弓箭手张弓搭箭,齐齐对准房门,梅林困得住人,可困不得箭,一旦房门打开,他们乱箭射出,完全可以穿过梅林。
“他们要破坏‘红梅劫阵’!”十三声音发颤,三人立刻又不安起来。
沈碧纱长剑一振,道:“他们迟早会挖过来,不如现在便打,免得毁了好好的一个梅花阵。”顾秋寒道:“莫急,以我们目前的状况,硬拼起来,胜望不大。这‘红梅劫阵’内尸骨累累,也曾伤过无辜性命,毁便毁了吧。”十三急道:“可是‘红梅劫阵’被毁,我们岂不要被人家瓮中捉鳖?”顾秋寒道:“挖通过来少说也得半个时辰,我们若实在想不出逃生之计,便束手就缚好了。”沈碧纱摇头道:“我宁愿战死,绝不苟活。”顾秋寒道:“他们并不是你真正的仇人,玉石俱焚尚不划算,何况白白送死?若还想找到刘基的遗表,为你姐姐报仇,便须想方设法的活下去。”
沈碧纱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只是都督府检校木天雄跟胡惟庸沆瀣一气,落在他们手里,必死无疑,还能有什么后计可图?
两个女人俱都六神无主,当然计较不出办法。顾秋寒表面上故作镇静,实则眼看梅树一排排倒下去,敌人的脚步愈迫愈近,他心里也十分烦乱。实在无法可想,便拿了根烧火棍,一边寻视,一边苦笑道:“竖起降旗,万事大吉。”他想找一片白布,目光落在裹着马文璧遗骸的帘帐上,叹道:“马前辈,我本想把你安葬了,怎奈天不遂人愿,一直耽误到现在。倘若我顾秋寒大难不死,来日洗清冤屈,必来将你厚葬。”说话之间,脑中忽的灵光一闪,想出个新奇而大胆的主意来。
二女本就心烦意乱,听他念念叼叼,双双瞪起眼睛。十三道:“你连咱们两个大活人都顾不了,还跟死人许愿发誓,真是岂有此理。”顾秋寒笑道:“他若还想入土为安,便会保佑我这个办法成功退敌。”说着脱下长衫。
二女都道:“你干什么?”顾秋寒剥开帘帐,露出那具骷髅,然后找来针线,将断开的骨骼重新串连好,把烧火棍绑在嵴骨上,再给它穿上自己的长衫。二女见他如此摆弄一具死人骸骨,无不感到凉意阵阵,别过脸去,十三咒骂道:“你究竟想怎样?”
顾秋寒用烧火棍挑起骷髅,看它穿着自己的长衫,在半空中荡荡悠悠,委实骇人,笑道:“生死成败,便在此一举了。沈姑娘,你到棚顶拆开几片屋瓦,将这骷髅探到外面,吓死这群狗养的。”
十三啐道:“呸,亏你想得出,以为都督府的校尉都是傻瓜吗?”顾秋寒道:“那麻衣汉子多半是他们首领,他们见房顶突然冒出一副骷髅,必然受惊,我趁机用匕首射杀那麻衣汉子。”沈碧纱点头道:“若能杀了带头的,他们便会自乱阵脚,我们又多了一成机会。”当下接过烧火棍,双足点地,跃到梁上,用剑将棚板噼开一块。
顾秋寒掏出匕首,将两扇门板之间的缝隙稍稍推大一些,然后将真气集于右手,朝梁上的沈碧纱点了点头。沈碧纱轻轻捅开几块瓦片,猛的向上一纵,骷髅从破洞中穿了出去。外面众人听到房顶异响,俱都仰头观瞧,十几支利箭毫不迟疑的射向屋顶。顾秋寒觑准时机,全力一掷,匕首准确的从门缝之间穿过,钉在麻衣汉子颈间。
白衣飘飘的骷髅,在房顶一闪而没,众差役惊叫声中,麻衣汉子栽下马去,殷红色的血汩汩流出,很快在他身下形成一片血泊。左右二人翻身下马,将他扶了起来,但见他咽喉处插着一只匕首,眼看活不成了。众差役见此惨象,吓得心胆俱碎,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闹鬼了!”有胆小的哪还敢留在这是非之地?丢下铁锹,拔腿便逃。他们这一带头,众人立刻争相效仿,有些人甚至还没弄清出了什么事,便煳里煳涂的跟着奔逃。
却也难怪,众差役在挖树时,看到林中各种奇形怪状的骨骼,心里便有了种阴森森的感觉,待到屋顶突然冒出一具穿着白衣的骷髅,如何不惧?尤其就在他们的注意力被骷髅吸引过去时,麻衣汉子暴毙而亡,没有一个人看到匕首是从屋子里射出来的,一时间浮想联翩,认定是房内的骷髅鬼在作怪,走得迟了,只怕跟麻衣汉子一般下场,于是一哄而散,其势如潮。
顾秋寒所料不差,麻衣汉子正是众人的首领,他离奇身死,那十几名大内校尉也都慌了神。昨夜曾陷入“红梅劫阵”那二人都道:“这鬼地方果然邪气的紧,要不……咱们也撤吧。”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敢自告奋勇,穿过残存的梅林,闯进屋子一探究竟,最终无可奈何,只得拨马而去。
屋子里的三人实在不敢相信,官府的大队人马便这么被吓跑了,顾秋寒哈哈大笑,得意至极。十三却并没有欢喜的意思,反而气哼哼的道:“得意什么?是他们太没用而已,若官府尽皆如此,靠着一群废物,如何振兴大明江山?”顾秋寒睨着她道:“嗬,你还有忧国忧民之心?简直比吓跑这群笨蛋更让我吃惊。”
“我们也尽快离开吧,免得他们再折回来。此地已是伏牛山边界,上了大路,距叶县不过五十里,晚上可在那里歇脚。”沈碧纱从梁上飘落,将那副插满箭矢的骷髅放在地上。
顾秋寒道:“此计得成,全仗马前辈遗骸之功,无论如何也要把他葬了再走。”二女纷纷表示赞成。顾秋寒取回自己的长衫,虽然已是千疮百孔,并且给死人穿过,有些晦气,但一想天气阴冷,总不能冻着,便抖了抖,穿回自己身上。
三人一道去梅树下挖了个坑,将马文璧遗体埋了。顾秋寒望着参差不齐的梅林,问道:“十三姑娘,这个‘红梅劫阵’还有效用吗?”十三看了一遍,道:“幸好他们只挖了一半,最重要的三垣之位未动,剩下的一半仍可发挥作用。”
顾秋寒略一思忖,又问:“何为三垣之位?”十三洋洋自得的指点给他,道:“这一株是紫微,这一株是太微,这一株是天市,他们挖掉外围一些藩星,却未动根本,那几个大内校尉若认为劫阵已破,擅闯进来,便是死路一条。”顾秋寒扯她衣袖道:“带我进去,把这三株挖了。”二女同时奇道:“为什么?”顾秋寒道:“此阵已无用处,只会坑害无辜性命,不如毁了。”十三抗声道:“你这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被顾秋寒横拖竖拽,拉进林子。
在十三的指点下,顾秋寒将四面三垣尽除,一望无际的花海立时不见,视线变得通透起来,他这才心满意足,携二女蹒跚而去。
此去一路平坦,林木稀疏,怎奈三人无一完好,走得十分辛苦,上了官道,俱都感到疲惫不堪,只得坐在路边歇息。这时一驾牛车缓缓驶来,十三喜出望外,往路上一站,一副拦路打劫的架势。
赶车的老汉吃了一惊,听她说道:“老丈,搭个顺风车可以吗?”老汉见这一男二女灰头土脸,身上还带着血迹,不知是什么来头,有心拒绝,又怕惹恼了他们,惹来杀身之祸。正踌躇之际,顾秋寒走过来道:“我们被强盗所伤,躲进山林,不承想又迷了路,这时方才脱身出来,已经走不动了,还请老丈行个方便。”
老汉见他和颜悦色,说的有板有眼,便放了心,笑道:“上车吧。”三人大喜,争先恐后的爬上去,车上装了些柴草,就像铺了层柔软的褥子,躺在上面,十分舒坦,没过多久,三个人竟不约而同的睡着了。傍晚时分,牛车缓缓驶入叶县县城,三人谢过那老汉,投客栈住下。
5、宝塔顶 古墓下
这一次大难不死,三人心中各有感慨,接下来便是如何找到刘伯温的遗表,扳倒胡惟庸了。十三认为沈碧桃把画像藏了起来,该回应天查找线索,顾秋寒却觉得那样有如大海捞针,十分困难,不如先去刘伯温的老家走一趟,向其子刘璟询问当年的情况,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于是三人休整一夜,次日天明,托客栈伙计雇了辆马车,赶奔温州文成县武阳村。
马车宽敞舒适,三人尽可以伸展腰腿,虽是长途跋涉,却不甚辛苦。十三比以往安静了许多,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沈碧纱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只有顾秋寒耐不住寂寞,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向沈碧纱道:“沈姑娘,令姊出事后,你曾在暗中追查凶手,却不知如何又到了南阳?”
沈碧纱拢着额前秀发,眸光毫无遮挡的落在顾秋寒脸上,道:“起初我真的以为凶手是你,于是追踪你来到南阳,之后听说你滚落深谷,我便绕道进山,以为找到你的尸体,也算对姐姐有个交待,哪知却中了大内校尉的埋伏,误入‘红梅劫阵’。”
顾秋寒道:“胡惟庸一面网罗江湖势力追杀我,一面指使大内校尉格杀勿论,再不想个办法,怕是很难活到真相大白那一天了。这一路上,我们只管散布谣言,让胡惟庸以为我们知道令姊藏匿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