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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0282-刘向--新序-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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宪冠桑叶冠,杖藜杖而应门,正冠则缨绝,衽襟则肘见,纳履则踵决。子髋曰:“嘻,先生何病也?”原宪仰而应之曰:“宪闻之无财谓之贫,学而不能行谓之病。宪贫也,非病也。若夫希世而行,此周而交,学以为人,教以为己,仁义之慝,舆马之饬,宪不忍为也。”子髋逡巡,面有愧色,不辞而去。原宪曳杖拖履,行歌商颂而反,声满天地,如出金石,天子不得而臣也,诸侯不得而友也。故养志者忘身,身且不爱,庸能累之。诗曰:“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此之谓也。 
  晏子之晋,见披裘负刍息于途者,以为君子也,使人问焉。曰:“曷为而至此?”对曰:“齐人累之。吾名越石甫。”晏子曰:“嘻。”遽解左骖以赎之,载而与归,至舍,不辞而入,越石甫怒而请绝,晏子使人应之曰:“婴未尝得交也,今免子于患,吾于子犹未可邪?”越石甫曰:“吾闻君子诎乎不知己,而信乎知己者,吾是以请绝也。”晏子乃出见之曰:“向也见客之容,而今见客之意。婴闻察实者不留声,观行者不几辞,婴可以辞而无弃乎?”越石甫曰:“夫子礼之,敢不敬从。”晏子遂以为上客。俗人之有功则德,德则骄。晏子有功,免人于危,而反诎下之,其去俗亦远矣,此全功之道也。 
  子列子穷容貌,有饥色。客有言于郑子阳者曰:“子列子御寇,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乃为不好士乎?”子阳令官遗之粟数十秉,子列子出见使者,再拜而辞。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而拊心曰:“闻为有道者,妻子皆佚乐,今妻皆有饥色矣,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又辞,岂非命也哉!”子列子笑而谓之曰:“君非自知我者也,以人之言而知我,以人之言以遗我粟也,其罪我也,又将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且受人之养,不死其难,不义也;死其难,是死无道之人,岂义哉!”其后,民果作难,杀子阳。子列子之见微除不义远矣。且子列子内有饥寒之忧,犹不苟取,见得思义,见利思害,况其在富贵乎?故子列子通乎性命之情,可谓能守节矣。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大夫。有博通之知,清洁之行,怀王用之。秦欲吞灭诸侯,幷兼天下。屈原为楚东使于齐,以结强党。秦国患之,使张仪之楚,货楚贵臣上官大夫靳尚之属,上及令子阑,司马子椒;内赂夫人郑袖,共谮屈原。屈原遂放于外,乃作离骚。张仪因使楚绝齐,许谢地六百里,怀王信左右之奸谋,听张仪之邪说,遂绝强齐之大辅。楚既绝齐,而秦欺以六里。怀王大怒,举兵伐秦,大战者数,秦兵大败楚师,斩首数万级。秦使人愿以汉中地谢怀王,不听,愿得张仪而甘心焉。张仪曰:“以一仪而易汉中地,何爱仪!”请行,遂至楚,楚囚之。上官大夫之属共言之王,王归之。是时怀王悔不用屈原之策,以至于此,于是复用屈原。屈原使齐,还闻张仪已去,大为王言张仪之罪,怀王使人追之,不及。后秦嫁女于楚,与怀王欢,为蓝田之会,屈原以为秦不可信,愿勿会,群臣皆以为可会,怀王遂会,果见囚拘,客死于秦,为天下笑。怀王子顷襄王,亦知群臣谄误怀王,不察其罪,反听群谗之口,复放屈原。屈原疾闇王乱俗,汶汶嘿嘿,以是为非,以清为瘘,不忍见于世,将自投于渊,渔父止之。屈原曰:“世皆醉,我独醒;世皆瘘,我独清。吾独闻之,新浴者必振衣,新沐者必弹冠。又恶能以其冷冷,更世事之嘿嘿者哉?吾宁投渊而死。”遂自投湘水汨罗之中而死。 
  楚昭王有士曰石奢,其为人也,公正而好义,王使为理,于是廷有杀人者,石奢追之,则其父也,遂反于廷曰:“杀人者,仆之父也,以父成政,不孝,不行君法,不忠。弛罪废法而伏其辜,仆之所守也。伏斧锧命在君。”君曰:“追而不及、庸有罪乎?子其治事矣。”石奢曰:“不私其父,非孝也;不行君法,非忠也;以死罪生,非廉也。君赦之,上之惠也,臣不敢失法,下之行也。”遂不离鈇锧。刎头而死于廷中。君子闻之曰:“贞夫法哉!”孔子曰:“子为父隐,父为子隐,直在其中矣。”诗曰:“彼己之子,邦之司直。”石子之谓也。 
  晋文公反国,李离为大理,过杀不辜,自系曰:“臣之罪当死。”文公令之曰:“官有上下,罚有轻重,是下吏之罪也,非子之过也。”李离曰:“臣居官为长,不与下让位;受禄为多,不与下分利。过听杀无辜,委下畏死,非义也,臣之罪当死矣。”文公曰:“子必自以为有罪,则寡人亦有过矣。”李离曰:“君量能而授官,臣奉职而任事,臣受印绶之日,君命曰:‘必以仁义辅政,宁过于生,无失于杀。’臣受命不称,壅惠蔽恩,如臣之罪乃当死,君何过之有?且理有法,失生即生,失杀即死,君以臣为能听微决疑,故任臣以理,今离刻深,不顾仁义,信文墨,不察是非,听他辞,不精事实,掠服无罪,使百姓怨,天下闻之,必议吾君,诸侯闻之,必轻吾国。积怨于百姓,恶扬于天下,权轻于诸侯,如臣之罪,是当重死。”文公曰:“吾闻之也,直而不枉,不可与往;方而不圆,不可与长存,愿子以此听寡人也。”李离曰:“吾以所私害公法,杀无罪而生当死,二者非所以教于国也,离不敢受命。”文公曰:“子独不闻管仲之为人臣邪?身辱而君肆,行污而霸成。”李离曰:“臣无管仲之贤,而有辱污之名,无霸王之功,而有射钩之累。夫无能以临官,借污名以治人,君虽不忍加之于法,臣亦不敢污官乱治以生,臣闻命矣。”遂伏剑而死。 
  晋文公反,酌士大夫酒,召咎犯而将之,召艾陵而相之,授田百万。介子推无爵齿而就位,觞三行,介子推奉觞而起曰:“有龙缫缫,将失其所,有蛇从之,周流天下,龙既入深渊,得其安所,蛇脂尽干,独不得甘雨,此何谓也?”文公曰:“嘻!是寡人之过也。吾为子爵,与待旦之朝也;吾为子田,与河东阳之间。”介子推曰:“推闻君子之道,谒而得位,道士不居也;争而得财,廉士不受也。”文公曰:“使我得反国者,子也,吾将以成子之名。”介子推曰:“推闻君子之道,为人子而不能成其父者,则不敢当其后;为人臣而不见察于其君者,则不敢立于其朝,然推亦无索于天下矣。”遂去而之介山之上。文公使人求之不得,为之避寝三月,号呼期年。诗曰:“逝将去汝,适彼乐郊,谁之永号。”此之谓也。文公待之不肯出,求之不能得,以谓焚其山宜出,及焚其山,遂不出而焚死。 
  申徒狄非其世,将自投于河,崔嘉闻而止之曰:“吾闻圣人仁士之于天地之间,民之父母也,今为濡足之故,不救溺人,可乎?”申徒狄曰:“不然。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而亡天下;吴杀子胥,陈杀泄治而灭其国。故亡国残家,非无圣智也,不用故也。”遂负石沈于河。君子闻之曰:“廉矣乎,如仁与智,吾未见也。”诗曰:“天实为之,谓之何哉?”此之谓也。 
  齐大饥,黔敖为食于路,以待饥者而食之,有饥者蒙袂接履贸贸然来,黔敖左奉食,右执饮曰:“嗟!来食!”饿者扬其目而视之曰:“予唯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此也。”从而谢焉,终不食而死。曾子闻之曰:“微与,其嗟也可去,其谢也可食。” 
  东方有士曰袁旌目,将有所适,而饥于道,孤父之盗丘人也见之,下壶餐以与之。袁旌目三餔而能视,仰而问焉。曰:“子谁也?”曰:“我孤父之盗丘人也。”袁旌目曰:“嘻!汝乃盗也,何为而食我?以吾不食也。”两手●地而欧之,不出,喀喀然,遂伏地而死。县名为胜母,曾子不入,邑号朝歌,墨子回车。故孔子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不饮盗泉之水,积正也。旌目不食而死,洁之至也。 
  鲍焦衣弊肤见,挈畚将蔬,遇子贡将于道。子贡曰:“吾子何以至此也?”焦曰:“天下之遗德教者众矣!吾何以不至于此也。吾闻之,世不己知,而行之不己者,是爽行也;上不己知,而干之不止者,是毁廉也。行爽廉毁,然且不舍,惑于利者也。”子贡曰:“吾闻之,非其世者不生其利,污其君者,不履其土。今吾子污其君而履其土,非其而将其蔬,此诸之有哉?”鲍焦曰:“呜呼!吾闻贤者重进而轻退,廉者易丑而轻死。”乃弃其蔬而立,槁死于洛水之上。君子闻之曰:“廉夫刚哉!夫山锐则不高,水狭而不深,行特者其德不厚,志与天地疑者,其为人不祥。鲍子可谓不祥矣,其节度深浅,适至而止矣。”诗曰:“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公孙杵臼,程婴者,晋大夫赵朔客也。晋赵穿弒灵公,赵盾时为贵大夫,亡不出境,还不讨贼,故春秋责之,以盾为弒君。屠岸贾者,幸于灵公,晋景公时,贾为司寇,欲讨灵公之贼,盾已死,欲诛盾之子赵朔,遍告诸将曰:“盾虽不知,犹为贼首,贼乃弒君,子孙在朝,何以惩罚?请诛之。”韩厥曰:“灵公遇贼,赵盾在外,吾先君以为无罪,故不诛。今请君将妄诛,妄诛谓之乱臣,有大事君不闻,是无君也。”屠岸贾不听,韩厥告赵朔趣亡,赵朔不肯。曰:“子必不绝赵祀,予死不恨。”韩厥许诺,称疾不出。贾不请而擅与诸将攻赵氏于下宫,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赵朔妻成公姊,有遗腹,走公宫匿。公孙杵臼谓程婴曰:“胡不死。”婴曰:“朔之妻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无何而朔妻免生男。屠岸贾闻之,索于宫,朔妻置儿■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乎,若无声。”及索,儿竟无声。已脱,程婴谓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后必且复之,奈何?”杵臼曰:“立孤与死,庸难?”婴曰:“立孤亦难耳!”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强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吾请先死。”而二人谋取他婴儿,负以文褓匿山中。婴谓诸将曰:“婴不肖,不能立孤,谁能予吾千金,吾告赵氏孤处。”诸将皆喜,许之,发师随婴攻杵臼。杵臼曰:“小人哉程婴!下宫之难不能死,与我谋匿赵氏孤儿,今又卖之。纵不能立孤儿,忍卖之乎?”抱而呼天曰:“赵氏孤儿何罪?请活之,独杀杵臼也。”诸将不许,遂幷杀杵臼与儿。 
  诸将以为赵氏孤儿已死,皆喜。然赵氏真孤儿乃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居十五年。晋景公病,卜之,大业之胄者为祟,景公问韩厥,韩厥知赵孤存,乃曰:“大业之后,在晋绝祀者,其赵氏乎?夫自中行衍皆嬴姓也。中行衍人面鸟嶵,降佐帝大戊及周天子,皆有明德,下及幽厉无道,而叔带去周适晋,事先君缪侯,至于成公,世有立功,未尝绝祀。今及吾君,独灭之赵宗,国人哀之,故见龟筴出现,唯君图之。”景公问赵尚有后子孙乎?韩厥具以实告。景公乃以韩厥谋立赵氏孤儿,召匿之宫中。诸将入问病,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氏孤儿,孤儿名武,诸将不得已乃曰:“昔下宫之难,屠岸贾为之,缫以君命,幷命群臣。非然,庸敢作难?微君之病,群臣固将请立赵后,今君有命,群臣愿之。”于是乃召赵武,程婴遍拜诸将,遂俱与程婴赵氏攻屠岸贾,灭其族。复兴赵氏田邑如故。赵武冠为成人,程婴乃辞大夫,谓赵武曰:“昔下宫之难皆能死,我非不能死,思立赵氏后,今子既立为成人,赵宗复故,我将下报赵孟与公孙杵臼。”赵武号泣,固请曰:“武愿苦筋骨以报子至死,而子忍弃我而死乎?”程婴曰:“不可,彼以我为能成事故,皆先我死,今我不下报之,是以我事为不成也。”遂以杀。赵武服哀三年,为祭邑,春秋祠之,世不绝。君子曰:“程婴公孙杵臼,可谓信交厚士矣。婴之自杀下报亦过矣。” 
  吴有士曰张胥鄙,谭夫吾,前交而后绝。张胥鄙有罪,拘将死。谭夫吾合徒而取之,出至于道,而后乃知其夫吾也。辍行而辞曰:“义不同于子,故前交而后绝。吾闻之君子不以安肆志,不为危易行,今吾从子,是安则肆志,危则易行也。与吾因子而生,不若反拘而死。”阖闾闻之,令吏释之。张胥鄙曰:“吾义不同于谭夫吾,故不受其任矣,今吏以是出我,以谭夫吾故免也,吾庸遽受之乎?”遂触墙而死。谭夫吾闻之曰:“我任而不受,佞也;不知而出之,愚也。佞不可以接士,愚不可以事君,吾行虚矣。人恶以吾力生,吾亦耻以此立于世。”乃绝颈而死。君子曰:“谭夫吾其以失士矣,张胥鄙亦为未得也,可谓刚勇矣,未可谓得节也。” 
  苏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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