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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文学]半个世纪的改革变迁:世道-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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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夯一下子急了:“这是为啥?你横是说个理由啊,干嘛叫我这么闷着!”
  “?这事没必要挑那么明白。”月萍说了这么一句,又觉得太生硬,缓和一下口气说,“大夯哥,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
  “月萍,咱俩没有成夫妻,怨那不好。如今时兴自由了,为什么不让孩子们如愿呢?我从小就喜欢平安这孩子,晚霞也不错,我看他俩是天生的一对。他俩要是成了,也了结咱的心愿了。”
  月萍哭了,背着脸在抹泪。大夯感到奇怪:“你这是怎么了?哭什么呢?”
  月萍沙哑着嗓子说,“你别说了,我的心都碎了。”哭得抽抽咽咽的。
  大夯劝道:“月萍,我没娶了你,叫你受了一辈子罪。如果俩孩子要能好在一块儿,也是一种补偿。”
  月萍擦擦眼泪说:“大夯哥,你是真糊涂,还是假装糊涂?”
  月萍这么一问,一下子把大夯问愣了,两眼直直地问:“我在啥事上糊涂了?”
  “我出嫁前那天晚上,在黑龙河滩那苇子里的事你忘了?……”
  一句话,大夯的脑子开窍了,急急地问:“你说平安是我的儿子?”
  月萍使劲点了点头。大夯不相信地摇摇头说:“不可能,就那么一回。”
  “你说平安是丁步堂的?他没有这福分。”月萍冷冷地说,“丁步堂就强奸过我一次,我以死相拼,把他吓住了。后来就一直住在大婆屋里。你还记得那时村里人们的议论吧?”
  李月萍这么一点,大夯想起来了。丁步堂的大老婆林佩茹一直不生养,为这事两口子没少吵。丁步堂说她地碱不拿苗,林佩茹说他那玩艺儿不打籽儿,这事全村都知道。娶了月萍就是为丁家续香火,月萍怀孕是丁家老爷子传出来的。他喜出望外,在街上逢人就说:“俺步堂老二家有喜了!”丁步堂更是欣喜若狂,到大街上到处宣扬:“我有儿子了!”为此,还在家里唱了三天大戏。后来李月萍和丁步堂了,丁继业也改名李平安了,而且越长越不像丁步堂。丁步堂细眉小眼,这孩子却是大眼睛、大嘴巴,特别是那两只扇风耳,活脱脱一个小大夯。有人跟丁步堂开玩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种的苗苗怎么像石大夯?”丁步堂不知内情,一再否定。
  过去,村里不少人跟大夯开玩笑,说这孩子像他,他没往心里去。现在月萍提起这事,他想起那次苇塘交欢,便信而不疑了。他问月萍:“你说该怎么办?我认不认这孩子?”
  月萍瞪他一眼,责怪说:“你傻了!”
  大夯理解月萍的意思。现在一个黑老子就够揪心了,若两个老子都是黑四类,平安受得了吗?再说,小俊对这事能接受吗?乡亲们又会说什么呢?四清时,韩天寿一口咬定他俩有男女关系,他俩死不承认。如果认下这孩子,就让韩天寿抓住把柄了。
  月萍说:“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大夯使劲点点头。这消息使他既喜又忧,喜的是自己和月萍的爱情终于结了果,有了这么优秀的儿子。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人们都叫他“小大人”;忧的是必须拆散晚霞和平安,两个孩子该有多痛苦呀!他跟月萍喝过这种苦酒,真不忍心啊!可是,他俩是亲兄妹,无论如何不能再发展下去了。
  大夯为难了。小俊早就吃月萍的醋,如果承认平安是自己的儿子,那还了得!这事不能告诉她。她本来就反对晚霞跟平安好,要她出面干涉,这事就好办了。于是故意和小俊商量:“你说晚霞跟平安这事怎么办?”
  小俊把白了大夯一眼,“咱闺女嫁不出去了?干嘛非要嫁个地主!”
  大夯知道她会这么说,可自己原来支持过他俩,现在不能一下子就把口改过来,就故意卖关子:“要说大人,咱就别说人家什么了,眼下咱也在人脚下嘛。我是看平安这小子挺有出息……”
  “没门儿,让他俩干脆死了这份心!”
  大夯暗自发笑,就坡下驴地说:“你不同意就不同意呗,干嘛这么大气!”
  “闺女的事娘管,你甭瞎掺和。”
  小俊把这事包揽起来,大夯当然高兴,于是把晚霞给平安的信交给她,说:“这事就看你的了,可要管好啊!”
  “你就把心放在肚里吧。”
  当天晚上,小俊把晚霞叫到身旁问:“霞,听说你又搞对象了,这回是谁呢?”
  娘单刀直入问及这事,晚霞红着脸连连摇头,“娘,最近我不想谈。”
  “你别糊弄我了。”小俊心里有底,怎容闺女隐瞒,追问道,“是谁?对娘说实话。”
  “说没有就是没有。”晚霞嘴上说得肯定,神色却有些惶惶。她不敢瞅娘的眼神,低下头去,有意避开娘那咄咄逼人的眼睛。
  “霞,我手里可有证据。”
  晚霞慌神了,仍一口咬定,“真的没有。”
  小俊知道闺女大了,对这种事轻易不会坦露,只好把那封信拿出来。
  晚霞一看那信,脸一红低下头,再也不言声了。
  小俊郑重其事地说:“霞,按说你也不小了,该谈婚论嫁了,可你不能跟平安好。他家的情况你知道,我和你爹说啥也不能叫你往火坑里跳!”
  娘跟自己摊牌了,晚霞干脆亮明自己的态度:“我不嫌他家的出身,我就喜欢平安这个人。”
  小俊没想到女儿这么犟,立时把脸一耷拉,毅然地说:“喜欢也不行,这事得听大人的。”
  晚霞觉得娘不说理,红着脸跟娘争:“我跟正忙好,他爹嫌俺爹戴着帽子,硬是不让俺俩来往了。这回和平安你又出来干涉,这是为什么?平安娘是地主,我爹也是黑四类呀!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嫌谁黑了。”说着,眼泪就从那双俊眼里涌出来。
  小俊见女儿动了真情,用手给她擦擦眼泪,安慰说:“平安这孩子是不错,可你要嫁到他家里,一辈子也翻不过身来啊!”
  “我就不信这不变!”晚霞直冲冲地说,“正忙爹嫌咱家这样,咱有什么理由嫌弃平安呢。”
  “你不嫌,我嫌。”小俊见女儿如此执拗,也就来硬的,“你不在乎我在乎,全家都在乎!”
  “三中全会开了,以后就不讲阶级了。”晚霞说,“依我看,月萍姑落这么个成分也够冤的。”
  小俊见女儿不吃硬的,又来软的,耐着性子规劝说:“霞,我是为你好。娘就你一个闺女,说啥也不让你往火坑里跳。”
  “我愿意。”晚霞坚决地说,“嫁人嫁人,嫁的是人。我就看中平安了!”说罢,扭头走了。
  闺女一走,小俊慌了,赶紧追出来,扯着嗓子喊:“天这么晚了,你到哪儿去呀?”
  晚霞没回头,也没应声,径直走了。小俊摇摇头叹口气,自言自语道:“真是鬼迷心窍啊!”
  晚霞的两次爱情风波,引起石大夯两口子对晚来婚事的关心。
  晚来二十三岁了,还没娶媳妇,在农村就是大龄的了。提亲的倒是不少,就因为爹戴着那顶帽子,一打听就吹了。本村和邻村的姑娘见他一米八的个儿,黑巴巴的挺精爽,追求的也不少,结果一个不成。在那讲阶级、重政治的年月,谁肯把闺女嫁给黑四类家呀!不仅闺女倒霉,还要一家子背黑锅。石大夯觉得自己连累了晚来,对不起孩子。现在自己快平反了,晚来的媳妇也有指望了。
  这天晚上,李能三的老婆大菊偷偷来找大夯,打听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事。
  石大夯觉得对不起李能三。全县都公社化了,李能三还在单干,成了全县的反面典型。一九六三年发大水,房屋倒塌,一切靠上级支援。李能三是单干户,什么救济也没他家的份儿。李能三觉得单干的日子实在没法过,找大夯痛哭流涕地作检讨,诚诚恳恳地要入社。他把这事提到党支部会上讨论,多数支委不同意,韩天寿更是坚决反对。他说:“咱这社又不是大车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就是磕头喊爹,也不要他!”因他是全县坚惟一持单干的典型,文革来串连的红卫兵,在“彻底消灭资本主义”的口号声中,硬是把他活活斗死了。那时大夯自顾不暇,那有能力保护李能三呀,觉得很对不起他两口子。
  大菊是鼓了半天勇气才来的。老头子思想古怪,连累了大夯,她觉得没脸见大夯。她听说中央开了个平反会,关心石大夯的平反,并说她可以证明老头子坚持单干与大夯无关。大夯把三中全会的精神对大菊一说,她高兴得连连点头,“你这冤枉终于快洗清了!”
  接着,两人便拉起了家常。大夯不由地问起了青茶的情况。大菊叹口气说:“唉,文化大革命她公公也没逃过去。因为是小业主,就说他是资产阶级,斗起来没完没了。那人心量小,成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一下子得了癌症,没一年就死了。”
  大夯心里沉甸甸的。他说:“那是个本分人,待人仁义着哩。”
  小俊也说:“这年头简直没好人混的。”
  “青茶她女婿现在干什么呢?”
  “那年头只要出身不好,人家就不重用你,还在五金公司当售货员哩,一个月就挣那么三十多块钱,养不住家,青茶也就回婆家种地了。”
  小俊插嘴问:“青茶那俩孩子,也老大不小了的吧?”
  “小子二十二了,已经成家。”大菊说,“还有一个闺女,初中毕业就没上,今年二十了。”
  “这闺女叫什么啦?”小俊接着问,“也该有婆家了吧?”
  “叫张艳,还没婆家哩。”大菊说,“这闺女心气高,七挑八拣的,这不行那不行,青茶成天为她发愁呢。”
  “她跟晚来是同学。”大夯说,“听说这闺女挺机灵,人长得也不错。”
  “长得蛮俊哩。”大夯一夸这外孙女,大菊就来了精神,抢嘴说,“这闺女爱蹦爱唱,在学校不断演节目。不少小伙子追她,可她就是看不上人家……”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小俊听着就暗暗盘算,张艳与晚来不是挺好的一对吗?就说:“三婶子,俺晚来也老大不小了,因他爹这事把孩子的婚事耽误了。如不嫌弃的话,就给俺说说张艳吧。”
  大菊说:“我跟青茶说说,她一准愿意。”
  “那敢情好。”小俊高兴地说,“三婶子,那就麻烦你啦。”
  大菊也挺高兴:“我叫青茶把张艳领来,你们看看,可出息哩。”
  小俊说:“俺看不看没什么,叫他俩谈吧。只要俩人对眼,当大人的没意见。”
  小俊把这事对晚来一说,晚来却不言声。妈问他:“这闺女不错,人家也没意见,你俩谈谈吧。”
  “张艳是不错,可是……”晚来瞅了妈一眼,“妈,你看秋荷怎么样?”
  李秋荷是李碾子和春秀的闺女。原来也想过给晚来说说,又怕人家嫌弃,就没敢提。没想到晚来想到了她,小俊心里一喜,“你喜欢她?”
  晚来点点头,“她也喜欢我。”
  “真的?”陈小俊高兴极了,赶紧问,“你俩好了多长时间了?”
  晚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害羞地说:“你就别问了。”
  石晚来和李秋荷好了一年多了。在晚来眼里,秋荷是全村最好的闺女,集中了爹的憨厚、娘的漂亮等优点。晚来在秋荷眼里是个非常标致、成熟的小伙子。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巴处处透着男人的阳刚之气。晚来经常帮她干这干那,秋荷就偷着给他纳鞋底儿,洗衣裳。两人的来往是秘密的,两家大人谁也不知道。
  小俊把这事告诉大夯,大夯乐得合不上嘴。他说:“我和碾子像亲兄弟,秋荷这这闺女更没挑儿,立即表态支持。她问晚来:“要不要托个媒人到她家正式提亲呢?”
  晚来笑着说:“这你们就别管了。”
  大夯想起了爹给自己包办婚姻的事,苦笑着摇摇头,他绝对不会像爹一样干涉儿女的婚姻了。
  既然晚来有了心上人,小俊就把青茶女儿那边辞了。
  来年一开春,地委对滏阳县的领导班子进行了一次较大的调整。杨旭因在文革中犯有严重错误,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和降职处分,免去县委书记兼县革委主任职务,调任地区农业局副局长。鲁子凡接替了县委书记职务 ,县委副书记郑山河兼任县革委会主任。
  鲁子凡上任以后,首先抓了对石大夯冤案的平反。石大夯是全地区农村基层干部的一面旗帜。尽快给石大夯平反,关系到能不能把全县干部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因而平反大会开得越早越好。县委研究决定,石大夯的平反大会在红星公社隆重召开,由县、社、队三级干部参加。要开得气魄,开出声势。
  县委党委会散后,鲁子凡立即用电话把这个决定告诉地委书记陈列夫。陈列夫赞扬说:“老鲁呀,你的动作好快啊!我们就是要用这种只争朝夕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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