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的神秘花园-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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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有恍若隔世的感觉,是因为谁也认不出我这个剪着清汤挂面短发,着一身黑衣裙的女人就是“9?11”灾难中的华尔街中国新娘了。谁会记得呢,那个新娘早已死去了,站在这里凭吊的是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女人。
也就是在那个晚上,夜色中平整过后的废墟上窜起两束光影,充满着来自天国般神灵的光芒,直入云端。它是由一位在世贸灾难中失去父亲的12岁孩童开启按扭,把两束象征双子塔的巨型光柱投射在世贸遗址上空。两道白光,每束面积15平方米,可射上16公里的半空。这两束巨型“光柱纪念碑”,象征着在“9?11”事件中倒塌的世贸中心双塔,以及那些所有的罹难者。光柱由两组各44个探照灯组成,方圆30公里内都可以看到。
我站在那儿默默哀戚,痛苦地闭上眼睛,冥冥中与格兰姆在灵界感应。不知怎的,我满溢的泪水还是冲破了紧闭的双眼,在脸上流成了小溪。
一旁的瑞奇悄悄递来纸巾,当我抽泣时更替我拭去泪花,而他自己那双皱纹密布的眼睛同样也闪着泪光?
就在那一瞬间,我眼里突然晃过什么,一下子触电般地灼到了自己,我重又投去了深深的一瞥,我看见远处的John那半侧的身影。尽管在一大片黑压压罹难者家属的人群里人影憧憧,我还是清楚地看见了他,一个在飞机的头等舱里“相逢何必曾相识”的他。他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低着头,沉浸在哀思的悲痛里。
我的腿一下子瘫软了下去……
次日清晨,我与瑞奇、安娜又一次来到了格兰姆的墓前,我在心里对他说:亲爱的,你的新娘远涉重洋,抱着一大束你喜欢的兰花看你来了。
跪在格兰姆的墓前,我出奇的平静,我一手托着腮,凝视着他的照片,冥冥中能感受到灵犀相通的交流。
亲爱的,我永远的爱人,你的新娘看你来了。事实上,你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你活在她的心中,也葬在她的心头。从今往后,你就随着她漂流了。她走到哪儿,你就在哪儿,天涯海角紧紧相随,直到走到地老天荒,双双化做两块宇宙中的石头那一天。
我把花放在墓前,用手抹去大理石墓碑上的尘土,随后拔去一旁的几簇荒草,目望着他,一步一步往后退着走。走到墓园口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一阵雨,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让两位老人在原地等着,自己拔腿奔回了格兰姆的永眠之地,在雨中放声地哭泣,“亲爱的,我舍不得你孤零零地守望在这儿,我不忍你一个人寂寞地留在这山坡上……”
我一把抱住格兰姆的墓碑,我的体温透过淋湿的毛衣贴着那冰冷石碑上爱人的名字,“亲爱的,还是让我下葬吧,葬在你的身边,只让我的婚妙陪你还不够,让我跳动的心、火热的身子,都来陪着你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被上来找我的瑞奇和安娜搀扶着离去。我的唇色苍白,脸上满是雨迹泪痕,我的目光呆呆的,黯然失色。雨停了,我的毛衣还在不停地滴水……
我在纽约只逗留了两天就离开了,随后我陪两位老人回到了他们的家——加拿大安大略省的一个小镇,奥克维尔。
重回旧地,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瑞奇和安娜待我像女儿一样,两位老人小心翼翼地慰藉着我受伤的心。其实,格兰姆的死对于他们何尝不是致命一击呢?
我常常搀扶着他们,在家门前的安大略湖边散步。走过一处停泊游艇的码头,我会转过头去,不愿再触景生情。我要把扑面而来的,我和格兰姆才不久前留在这里的太多的风花雪月的影像推开……
老人蹒跚而缓慢的脚步令我保持了一种暮色般平和的心境……三四月份的奥克维尔还常常下着雪,冬日的湖景多少带着苍凉的落寞。
“安娜,你是在这么美丽的地方出生的吗?”我问。
“是啊!我就在布朗缇的产院出生的。我是家里第八个孩子。”安娜指了指前面布朗缇方向。
奥克维尔真是一个天堂般的小镇,它是全加拿大最富有的人的居住区和度假的地方,几乎是清一色的白人。据报上介绍,这里人均(包括老人与孩子在内)年收入超过10万加元。
然而,这里毕竟不是我的久留之地,看到瑞奇夫妇凄凄凉凉的晚景,加上这儿有太多灼痛我心弦的东西——往日甜蜜的回忆,这都是我难以承受的。
于是,在一个飘雪的早晨,我告别了瑞奇的家,我没有多少行李,又加上雪下得很大,路面全是白皑皑的一片,我坚持不让两位老人去空港送行。
就这样,他们站在家门口的雪堆上向我告别。当我走出十几步,猛一回眸,看见瑞奇正微颤颤地举起那只皱纹密布的手,露出无限伤感和凄凉的眼神时,我再也禁不住自己热泪奔涌。我扔下提包,冲上去紧紧地拥抱了他,“别难受,爸爸……”我用呜咽的声音轻唤着他,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呼唤瑞奇,“我做不成你的儿媳,但我可以做你的女儿啊!我还会再来看你的,真的,我答应你。”说罢,泪痕斑斑的我,头也不回地奔向了那辆停在路口,前往皮尔森机场的出租车……
他们心中的中国女儿又要去哪儿了呢?桔红色的出租车又要把我载向何方?
我同样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前路,有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我,彼岸是不是幸福的彼岸?我只知道自己将启程前往的是一处悠远的极地。是啊!我将造访陌生的极地。在我感情早已陷入极地的时候,寻访地球上的极地是一件十分必要的事情。
六 苦魂与欲火
上帝啊!我原以为自己肉欲的美早已在浓烟火光里被弄得支离破碎了,但到此刻才知道它并没有泯灭。在日后,在苦魂倦怠的间隙,情欲的火花都在隐约闪现,完美地凝炼着精神的欲火,彩虹般地飞架于心中那一片爱情的天宇。
我的心灵进入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状态,每天清晨我起床后,就会去森林里走走。那一刻的我,忘却了所有的悲伤,完全与大自然融为了一体。我哼着苏格兰的民谣,感觉自己像少女一样在歌唱。我诵着席勒的诗:“欢乐,你美丽神耀,乃天堂之女。我们被火光沐浴着,美妙地踏入你的圣殿。你的魔力能重新聚合,所有被严酷习俗所分离。在你温柔的翅膀下面,一切人类成兄弟。”耳际回荡着贝多芬那气势磅礴的《欢乐颂》,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心灵一下子就升华到某种大境界里去了。我仿佛看见一轮温暖的夕阳从容抚摸着眼前的世界,顿时,自身的爱与怨在一遍一遍被我掀动中,如尘沙从我身上纷纷而下。痛失个人的小爱之后,我的心灵开始追寻一种人类博大的恢宏的情感。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那是谁的声音越过丛山峻岭从遥远的云端飘来?
多么纯粹的声音,纯粹的自然以及纯粹的精神,我要说是那片看不到尽头,绿满我视野的像迷宫一样的挪威森林以及“神秘花园”扣人心弦的圣乐净化了我。
奔出森林时,我能感到自己雪一般细腻的肌肤已染上了水色,我伸出两只手臂在风中飞舞,一只手握着跳跃的灵魂,另一只手为情感曼舞,每一个手势都盛满了天堂和极乐世界的许诺。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有,也什么也不要。真的,什么也不要。
人生本是一列夜行火车,心灵之窗笼罩在一片茫茫夜色中。在某个刹那,一束亮光透过车窗照进来,骤然让我看见了凌乱的车厢,明白了自己的位置,看清了整个的格局……茫茫然不知所措的心豁然开朗了。我用手指触摸自己湿润的头发,潮湿了,潮湿的感觉一直从周身蔓延到我的眼睛和生命之河,我为那片静卧在大地的神圣情感的草地而泪湿,女儿身的原欲正撕裂般地从我的身子里分离出去。
不是说欲火是罪恶,不是的。我一直赞美人类在爱魂中的这种迷离的燃烧,它是爱情世界最缤纷的一道曙光。而且,走进神秘花园,我更感受到它是那么不可遏制地在我生命中奔流不息。
不是吗?我原以为自己情欲的美早已在浓烟火光里被弄得支离破碎了,但到此刻才知道它并没有泯灭。在日后,苦魂的每次疲软倦怠间隙,情欲的火花都在隐约闪现,完美凝炼着精神的欲火,彩虹般地飞凌于心中那一片爱情的天宇。
尽管如此,我渐渐觉得它在我心中碧波荡漾的神圣大爱面前,那种迷人的光晕在缩小。我第一次认识到所谓的欲望,就是擦亮一根火柴的过程。身体是一块待引燃的木头,而爱情就是那刹那间的火苗。人活着,需要那样的火苗,但更需要那种人类的神圣大爱,它通向苍凉的大海,穿越寂静的群山,它种植在人的心灵荒原,它好远好远,好大好大,无边无际,生生不息。
然而,女人的爱欲之路,究竟有多远呢?有多远,她就会走多远。走远就意味着死亡。
我记起一部日本电影,名字好像叫《感官王国》。它是我迄今所看到的对女性欲望导致死亡诠释得最淋漓尽致的电影。我一直不敢否认,这部电影是我在感官上对女性直欲的深刻启蒙。我深信绝大多数当了一辈子女人的人,都还不知道女儿身一旦滑向性的极致时便招致来死亡的阴影,女人的欲望成了世上最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东西……
想当初,不解风情的我,在东京新宿影剧院看这部影片时,如何被强烈震撼的情景历历在目。
的确,日本女人对性的极乐有着永不餍足的欲求。当这样的女人遇到一个同样热衷于性的快感,而且完全为她着迷的男人时,两具交合的身体就在极度的鱼水之欢中不可避免地滑向最后的悲剧,真正应验了“欲仙”之后的“欲死”。
我的眼前不断闪现着那些春色无边的画面。那完全是一部日本式的充溢着东洋惟美颓废色调的情色经典。
在展现这些肉体狂爱时,我捕捉到了一种画面的语言。它充分展示了东洋情色的艳冶和诱惑——阿町那色彩鲜明的和服、线条柔媚的身躯,以及二人光滑的皮肤,经柔和的光影照射,在昏暗的室内熠熠生辉,还配以柔婉的三弦琴主音和钢琴伴奏。
可以说,这是一部肉体之欢的颂歌和挽歌,它排除简单的道德评价,歌吟肉体欲望的全面觉醒,也哀婉肉体放纵的必然死亡。
男欢女爱,为什么最终都逃脱不了死亡。
至今,当我回想起这部电影,仍有诸多的感慨,为什么日本女子在情欲上的追逐都是这般无边无际,走上一条不归路呢?
她们被压抑太多了,她们在太阳下的世界被忽视太久了,她们想要征服男人,只能拿出自己花一般柔弱的身体。因为她们明白,身体里一发不可收的欲望才是她们最强大的战胜男人的武器。
女人的欲望之路,是一条长长的苦难之路。
从成为女人的那一刻起,欲望的火苗就一直在我的体内燃烧,它是一种叫荷尔蒙的东西,也是一种叫做爱情的物质,女人生来的使命就是拥有那一片土壤,任由你的男人耕耘。所以,那个可爱的John称自己是农夫,是十分恰当的。
提起John,我与他的最初邂逅——在飞机的头等舱里,以及后来在上海除夕之夜的那一夜疯狂,就是从情欲开始的(是不是暗示着我们必死?)。这是我此生惟一一次与一个在那一刻并不深爱的男人“疯狂”,这与我以往的每一次恋爱都不一样,那次是怎么了,完全是一种性的宣泄吗?是悲痛欲绝的心灵,在肉身毁灭之前,通过替身来与灵界的爱人做最后的际会与交融吗?
我记得在那时,我曾经不能自己地呼唤着我华尔街爱人的名字:“格兰姆,格兰姆,格兰姆……”
我的喊叫,在呻吟的疯狂和除夕的寒光里来回穿梭,在故乡漆黑的原野上久久回荡。
我死也不会忘记可怜的John那声惊叫,以及他那挣扎的欲望之火是怎样蔓延到我的肉身的——“不,不,不,我是John;John;John……”
那一刻,他犹如一头被激怒的猛兽,发出痛苦的吼叫。
那一刻,他疯狂的侵占我,蹂躏我,似乎要让他温湿的吻,他不停的触摸,他激情的狂泻,让他的名字刻在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那一刻,他如此期待肉欲的巅峰来征服我抗拒的灵魂,要让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的液体渗入到我体内的每一个细胞。
那一刻,在野兽和人之间,在风暴和柔水之间,在死魂和激情之间,我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