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 作者:九鱼(起点vip2015-02-28完结)-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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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诉撒沙,等他彻底痊愈,她会把他暂时性地委托给一家私人疗养院照看,那里有着不少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他大可以在那里度过一段“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但这也是暂时的,等过了一两年,等她处理了一些事情,她会把撒沙接回来,他们可以一起生活。
撒沙将这些翻译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将会从一个牢笼转移至另一个牢笼,在摆脱了无休止的检查与注射之后迎来比一群非洲化蜜蜂更为讨厌与吵闹的,具有攻击力的小孩子,等凯瑟琳或是机构别的什么猎手把安东尼。霍普金斯干掉之后,凯瑟琳会想办法把自己接出去和她一起生活。
开什么玩笑!上帝啊,撒沙并不认为她或是别的什么人能够杀死自己的父亲,但她确实已经不止一次地造成了阻碍。不过撒沙从未后悔过与凯瑟琳接触……他很清楚,自己需要母亲,渴望母亲。凯瑟琳的情感炙热,真诚,汹涌澎湃,虽然这份情感最后还是无法取代一个母亲对孩子所有的,与生俱来的浓厚爱意与责任感,但最起码的,撒沙的记忆之宫里,那个始终存在并不断增大的巨型空洞可以用这份情感来暂时弥补和慰籍,他必须通过这种方法来遏制它的扩张,以免自己的理智与情感因此而扭曲甚至崩溃。
就像父亲的空洞由母亲和他来填补一样。
***
电梯突然在撒沙的眼前打开,让走神的他小小的吃了一惊,身后的男人幸灾乐祸地发出一声嗤笑,他把轮椅推出电梯,在抓住把手时,衬衫袖口处的假袖扣撞在了轮椅的金属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笔直的通道里激起回音。撒沙发现这是一条笔直雪白,寂静无声的宽敞走道,从里到外,透着一股阴惨惨的味儿,就连出风口吹出的风——虽然按理来说它应该是清新而温暖的,但落在人的皮肤上时,还是会让他们情不自禁地哆嗦。
轮椅的轮子上用了很好的橡胶,轴承也上好了油,但在这个走廊里走的时候还是会发出声音……鼓溜溜,鼓溜溜的,撒沙被人推着进了有着双扇门的隔离室,隔离室的另一端是个空荡荡的房间,这个房间很冷,充满了让人鼻子发痒的福尔马林斯溶液的味儿——虽然顶上的通风口始终在呜呜地响着,但这味儿还是很清晰,撒沙只在安东尼。霍普金斯教授药物学时闻到过一两次(因为这种药物会引发多种疾病,安东尼。霍普金斯一直避免撒沙与它过多接触)——年轻男人推着撒沙经过一个差不多占据了整个房间二分之一的浅水池的时候,故意把轮椅停下来,让撒沙看清里面的东西。
里面是一具具,就像待清洗的餐具那样整整齐齐排列在福尔马林斯溶液中的尸体。
“你对这很熟悉吧,”男人笑道:“我亲爱的小杀人犯。”
这个房间的末端也同样有着可以容许推车出入的双扇门,它通往另一个更为阴冷的房间,房间里摆着四张不锈钢尸体解剖台,各有自己的天平和水槽。只有一张台子被占据着,灰白色的尸布隆起了一个长条形的块,看上去就像是一块解剖台上生出的肿瘤。
男人把撒沙推到那张解剖台前面,轮椅的扶手撞到了不锈钢框架的边缘。
尸布被猛地掀开,死人赤裸裸地暴露在白色的荧光灯下,光裸的脚上系着停尸室的脚趾标签——撒沙的记忆里保留着这个男人的面孔,父亲调查过这个人,他叫杰克,是凯瑟琳的搭档,机构的雇员,一个还算有点责任心的男人。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上帝保佑,他的尸体几乎没有受到什么烧灼与损毁,这在阿利亚乌的大火中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看呀,看呀,你这个小混球。”年轻男人嘶声说道,他从后面抓住撒沙的两只手,把它们按到死人的身上:“这是我的哥哥,他还不到三十岁,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十年来,是他供我吃饭,穿衣,上学,在每个星期一的早上冲进我的房间踢我的屁股叫我起床,但是现在……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你的杂碎老爸做的好事。”撒沙放松身体,不去抵抗,成人的力量是他无法抗拒的,他圆润的,粉红色的小指头被迫紧紧地按在死去的杰克身上,他周身毫无血色,坚硬冰冷,就像劣质的白色大理石,撒沙短短地巡睃了一遍,他在男人的大腿上发现了一个连续的,不规则圆形的创口,它已经经过清理,看上去并不怎么深,边缘略略下陷,就像是被鳄鱼咬过——撒沙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的手指细长,瘦削,却非常有力,在他不下十次的逃狱记录中,他曾经用一把塑料叉子杀死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警卫,也曾经用指头和牙齿为自己制作了一把手铐钥匙——用一截圆珠笔的金属笔芯和大回形针上的一小段;在亚马逊丛林里,作为他的孩子,撒沙不止一次地见识过他是怎样撕开藤蔓,挖开树皮,勒断猛兽的脖子,或是捡紧要的部分给它们放放血,那些猎物被洗剥干净后乳色的皮肉上所留下的痕迹与前者非常相像。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年轻男人伏下身体,他的脸紧贴着撒沙的头发,嘴巴里喷出的腐臭气息带着荷包蛋和火腿的味儿:“那个该下地狱的老畜生弄断了他的脊椎,破开了他的股动脉,把他扔进一个空房间里,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呆着,流着血,绝望的等死……但他不是因为流血过多而死的,他是因为窒息,上帝啊,你知道窒息而死的滋味吗?”他的手指按在了撒沙的后颈上,缓慢合拢:“那是一件妙事,怎么样,你要不要也来试一试?我也许没你那个杀手父亲来的专业,但我保证绝对缓慢而痛苦,怎么样?!”
撒沙的头被他推搡着向前垂下,颜色浅淡的发稍在结着一层薄霜的尸体上扫来扫去,他的头微微的歪着,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更为清晰地观察那个伤口,那个伤口要比看上去得更深,如果真的被破开了股动脉,那么这个人应该死得不那么痛苦——短时间内出血超过1000ml,可出现周围循环衰竭表现,血压下降,神志不清,昏迷。而撒沙和凯瑟琳离开那个被森蚺交配团占据的大厅时,她的搭档杰克还活着,虽然说,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应该在此之后不久就动了手,但那场起源不明的火灾至少要在十分钟之后才会发生,那时候这个男人早就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会去哪儿?”年轻男人突然问道。
撒沙敏锐的听觉告诉他,在刚才的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孩子几乎笑了出来,他抿了一下嘴唇,把唇角的弧度消弭在形成中。
他的沉默似乎激怒了这个年轻男人,或者说,杰克的弟弟,他的呼吸声骤然加重,面孔涨得通红:“啊……啊……”他故意将尾音拖的很长,并在末端上升,竭力造成轻蔑而又愤怒的表象:“看来我还得给你一点好处——一点人肉怎么样?!”他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量,撒沙的额头砰地一声被砸在了杰克的手臂上,冰冷坚硬的尸块撞伤了他的鼻子。
“来啊来啊来啊……怎么,冷冻肉不合胃口?”男人抓着撒沙柔软的头发,让他的脸在尸体上碾来碾去,孩子的无动于衷令他既愤怒又沮丧,他的力气和声音越来越大,之前的冷静自若,得意洋洋就像是腐化的尸水,一打开包裹就融化并且不知道流淌到哪里去了:“说吧,”他气喘吁吁,就像个得不到玩具的孩子那样皱起面孔:“说啊,告诉我,他在哪?”
撒沙平静地看着这个显然已经气急败坏的男人,他的鼻子很痛,发热,并且能够感觉到粘稠的液体正在流出鼻腔。
自始自终,撒沙的医生只是抱着手臂站在一边默默观察,直到那个没脑子的年轻人真的开始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挖掘他哥哥的尸体……他的眉毛打成了结。
“冷了点,不过这真是一块好肉。”年轻男人露出一个令人作呕的笑容:“好好尝尝这个,也许你就能想起你的食尸鬼爸爸在哪儿了!”他用力拉着撒沙的头发,让他的脑袋向后仰。
医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臂——但比他更快的是撒沙。
孩子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柔滑的金色卷发从男人的手里溜了出来,然后他扑了上去。
他死死地咬住了年轻男人的小臂,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地响,就像是一条愤怒的小蛇。
年轻男人尖叫起来。
Pandora(潘多拉) 第三十二章 盒子 三
撒沙被陷入狂怒的男人摔了出去,他的背部重重地砸在墙壁上,医生跳了起来奔过去,恰好来得及接住他——孩子一声不吭地耷拉下脑袋,呼吸暂时停止,在医生施与急救的时候,他的眼皮一直睁不开,但一直在不停地颤动,几分钟后,他开始干呕。
年轻男人拉起衬衫,两个半圆形的,尾端几乎粘连在一起的牙印正在浅褐色的皮肤上由白转深,因为很小,看上去就像是个可爱的小装饰品。这对他的身体根本构不成什么妨害,即便是痛苦,也不过是短短数秒钟的事情,但被一个孩子,特别是一个被他鄙视、轻蔑和憎恨的孩子再一次伤害到的事实严重地损毁了这个年轻男人的自信与骄傲,他脸上的肌肉痉挛着,眼珠突出,鼻孔长大,像头被电击的公牛那样弓起肩膀,细长弯曲的蓝色电流噼里啪啦地在他的手臂上流窜着。
他大踏步地向医生走过去,医生立刻站了起来,抱着撒沙后退。
“把那个小杂种给我!”
“不,马丁。肖德先生,”医生彬彬有礼的回答,同时进一步加大了和马丁的距离:“您需要冷静一下,我觉得,今天的询问可以结束了。”
“我有这个权力!”
“不,”医生在马丁的手指碰触到他之前敏捷地移开了:“您没有,您没有权利上伤害机构的被监控者,您已经有滥用职权与越权行事的嫌疑,请停止,不然我会上报。”
马丁站住了,他的脸色很糟糕,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
“小心!”
最初医生没弄明白这个微弱走调的声音从何而来,下一刻他才明白是怀里的孩子给出的提醒……警告!一股尖锐急剧的疼痛恶狠狠地敲打着他的脚底板,就像很多无意中碰触到裸露的高压电线的人那样,他被电流猛地推搡出老远,翻着白眼,金星乱冒,但幸运的是他还有那么一点意识,得以指挥着他冲过那扇没有关闭的双扇门。
双扇门摇来摆去,医生可以从缝隙间看见马丁。肖德,他朝医生展示出一个野狗般的微笑,垂在身侧的手按着不锈钢的解剖台边缘,兹拉作响的电流在他身体的掩蔽下沿着解剖台的金属腿一路向下,而解剖室的地面铺设的固然是瓷砖,但每一块瓷砖的边缘都镶嵌着闪闪发亮的铜条——复古派的特色,非常漂亮,问题是现在也变得同样危险——铜的导电性仅次于银。
马丁慢悠悠地向他们走了过来,能够看见别人一副狼狈样,尤其还是他导致的,让他格外开心。
“把他给我,”他威胁性地举起一只手,让电流在指甲和掌心间流动:“我只想揍他一顿,教训教训这个小畜牲,让他配合点,”他抽了抽鼻子,露出一个充满憎恶的表情:“保证不伤他的命,只要一根手指,或是一只耳朵,”他让电流在手心里变成一支飘忽着的圆球:“把他扔下去,自个儿跑得远远的,要么和他一起尝尝坐电椅的滋味。”
“对同僚使用能力是被禁止的,”医生吐了口气,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里都带着焦味:“你会受到惩处的。”
“也许,”马丁抬起手,那颗恐怖的圆球似乎随时都会从他的手里飞出去:“但我不会让你们没命,只要你们还活着,机构的惩处就不会太重,哥哥告诉我的,机构总是缺人,特别是行动组,只要你能干,他们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确实如此,医生想,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放下怀里的孩子,但撒沙抬起手来抓住了他的衣领。
“来了。”他说。
凯瑟琳如同一头失去了幼崽的母狮那样从另一端的双扇门里冲了进来,她在看到撒沙的同时便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甚至掩盖过了不锈钢门撞在墙上后发出的轰然巨响,她向马丁。肖德扑了过去,把他扑倒,两个人在接触到对方的时候非常一致地发出了惨痛的叫喊声,然后便毫无形象地扭打在了一起——他们之间的打斗既不具观赏性,也不具实用性,事实上,这些饱含着踢下身,咬鼻子,抓头发等等诸如此类手法的厮斗更类似于穷乡僻壤里小泼妇与小无赖之间的下作战争,他们在充满福尔马林斯溶液气味的尸池边翻滚,啮咬,拳打脚踢,语无伦次的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