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千秋-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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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王子不以尊称,当着众人直呼王子外号,二人关系必定十分亲密,只可惜庵门阻挡,半遮半掩之间看不清此女姿容,但王子如此用心,那自然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美女了。
李昶看那门半天没有动静,知道她不会出来了,心中失望,当着身边一众亲兵,反大声笑道:“我走啦,来告诉你一声。”
门里没人应答,后来似乎“嗯”了一声,再后来听见那女子轻声道:“刀剑无眼,你多留神!”
李昶点点头,调转马头,众士兵纷纷转马,跟在后面。李昶先是慢慢走,后来突然大声“呀”地喝一声,拍马向着大路跑去。
他再也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到那尼庵的门在他策马之后打开了,柯绿华走出来站在空慧旁边,盯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好久一动不动。
在路上赶了几天,李昶众人风尘仆仆,赶到军营。他手下大军在平定南方之后,有半数跟着顾英留在了大江之畔,现今手下的兵士,多数都是自北方招募的新兵。当初征战之间,他一个人难以南北兼顾,听燕京来报说李晞自父王横死之后,日日醉酒酣歌,朝朝人事不省,因此曾明令李晞戒酒,出去为自己征募新兵。李晞对他的命令置之不理,照样纵饮无度,李昶自南方回来之后,对醉成一滩烂泥般的弟弟李晞失望至极,本想随他去吧,哪知谭昕一番话却让他改了心意。
“王子,天下未定,民心向背之际,你万万不可放纵四王子如此自伤。”
李昶当时叹道:“他要如此,我又能如何?”
“大王子旭已经被废为民,如意台上王子殿下曾亲手射了二王子一箭,后来晏暴病而亡,难免有人疑心王子诛杀手足。如今若纵容四王子酗酒自伤,不久之后他若也早亡,于殿下的名声不利。孝悌友爱,人伦大常,殿下若想天下民心归顺,就要阻止晞王子酣饮无度。”
李昶颇以为然,他心中对李晞如此自伤,也十分自责。因此自燕京北上,扫荡黎州鲜州的指挥使时,就把李晞硬是带到了军中。
这时他纵马回到营帐,进门就看见李晞坐在自己的帅椅上,右手里擎着一壶酒,左手一只杯子,看见李昶进来,翻了翻眼皮含糊地道:“三哥回来了。”
李昶盯着他酒醉的脸,知道自己走了这么几天,他没了人管束,定是日日如此。
“你喝够了么?”
李晞放下酒杯,整个人向后面椅背一靠,看着三哥道:“你把我带到军营,所为何来?难道不是想让这十几万大兵看看,燕王的儿子里,还有一个不成器的,除了喝酒,世事不知……”
“我带你出来,想让天下人看看,晞王子并非人人口里所说的酒色之徒。如今父王不在了,你如此饮酒自伤,除了让阴间的父王不得安生之外,还有何益处?天下未定,你我兄弟二人正该戮力同心,达成父王生前所愿,让这天下归了咱家。”李昶说着,坐在李晞身边,看着弟弟饮酒无度而黯淡颓唐的神色,想到当初二人幼小时一起长大,自己生母早亡,多亏李晞的母亲王氏常常收留自己,王宫岁月,因为他们母子二人,才好熬许多。
他见李晞左手上仍握着酒壶,伸手拿过来,给自己倒上一杯,举杯一饮而尽,方对李晞道:“说到饮酒,我这毛毛虫确实不是你的敌手。”
这毛毛虫的外号,是当初燕王赐名李昶卫士东方苍龙的时候,李晞给李昶取的。此时李晞听了,脑子中也不自觉地想起当初兄弟二人嬉戏憨玩的日子,那时候三哥为姜家人排挤,生母在王宫中被杀,性命朝不保夕,每天躲在自己母亲的寝宫中,惶惶度日。想到这里,对李昶举兵造反,害了父王的怨恨之意,稍稍淡了些。
李昶见晞弟不再冷着脸,遂笑道:“我闷了几天,眼前厮杀在即,大丈夫今朝有酒今朝醉,我跟你赌酒如何?”
李晞听了,感念三哥对自己委曲求全的一番心意,也不再像先前一般拒人千里:“就要作皇帝的人,哪儿还能像小时候一样。我不跟你赌,赢你这种三杯就倒的人,也没意思。”
李昶淡淡一笑,他不好杯中物,此时握着酒壶,忍不住就倒了一杯给自己,酒入肚腹,想到几天后杀退这几个逆贼,天下就是自己的了,那时候事事如意,自己这一生再也无憾。
想到无憾,柯绿华的身影在心底悄悄地冒出来,她一个人留在那塞外平野,孤独度日,这一生谈什么无憾?心里想着不开心的事情,当着亲弟弟,忍不住就长叹了一声。
李晞问道:“想起那位柯姑娘了?”
李昶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李晞看哥哥身上的青布长衫染了黄尘,遂道:“我知道那位姑娘隐居在离此地几天路程的地方。你从南方回来,竟然只带卫士就离开大营,自然是找她去了。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李昶不想多谈此事,站起身道:“我去歇息。明日之后,你跟我一起上阵,咱们李家的子孙,靠的不光是投对了胎,还要在战场上见真章。”
李晞性子不像他三哥一般刚硬,不过临阵退缩这等事他也决计不屑为,这时候听了三哥的话,遂站起身道:“三哥,你真想我上阵杀敌,建立功业么?”
李昶闻言皱眉道:“你何出此言?”
“你若真想,那就给我一支军马,我自己带兵去攻打黎州的叛军。”
李昶犹豫了一下,李晞自小长在深宫,从未踏足战场,若真给他一支军马,只怕损兵折将是小事,晞弟的安危堪虞。想到这里,他道:“攻打黎州的人马,早就定下来了。临阵换将,于军心不利。你若真想立下战功,我们兄弟二人可以并肩作战,鲜州兵马素来彪悍,我正愁一个人独木难支呢。”
李晞所求不得,心里知道是三哥的一番好意,可好胜之心终究难平。待李昶走出大帐,他回道自己营帐,亲手把铠甲兜鍪擦拭得锃亮,对着桌子上的油灯盏,直想了半夜,方才睡着。
两天之后,在沙场之上誓师已毕,十万大军向着鲜州城开去。李昶所领人马,随他征战大江南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此时天下平定在即,只要攻克鲜州城,杀败黎州兵,王子登基,论功行赏之日,就是光宗耀祖之时。人人心中激昂,旷野之中,只听铁甲战靴的噌噌,兵器藤甲在日影里眩人耀目,如此雄师,仅凭鲜州城,确实难挡其锋!
大军走了四天,到了鲜州城下。这鲜州地处北疆,阔野千里,一目望去,旷野当中一座高高的城墙突兀地矗立在平地之上。那城墙上旌旗迎风招展,每隔三五步,站着一个鲜州兵。除此而外,城内一片寂静,鸡犬之声不闻。
李昶心中起疑,他要攻打鲜州城天下皆知,难道这里的指挥使闻树功自料不敌,弃城而逃了么?若果真是这样,则北方不能一役平定,将来这闻树功卷土重来,不免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铲除他的势力。鲜州城不背山不倚渊,这么旷野之上立着的孤城,最是易攻难守,又或者这闻树功自知守不住,而使别的诡计么?
他心中犹疑不定,遂不肯贸然前进,传令下去大兵离城五里驻扎。每日派出探子出去探听鲜州城内讯息,自己则带了手下谋士和大将,在离城较远的小山之上看着鲜州城上空荡荡的城垛,商量是否即刻攻城。以谭昕为首,文臣武将,都极力主张立时进兵,此时天气和暖,日日晴好,利于厮杀;鲜州城地处偏远,朝廷大兵不宜久离中原,应该速战回朝;众将士一心要歼灭这些叛兵,拥戴王子早日登基,天下太平之日,人人封赏之时,此时士气高昂——天时地利人和,不过旦夕之间定可拿下这小小的鲜州城!
李昶听了大喜,遂下定决心,明日五鼓造饭,日出时开始攻打四面城门。众人正欲回去准备明日厮杀,李晞突然走到李昶面前,倒身下拜道:“晞恳请王兄明日让我带兵攻打城南!”
李昶见弟弟满脸希冀的神色,本想拒绝,可当着众将士和谋臣的面,未免让一心树立战功的弟弟难堪。他微一犹豫,已经听李晞又接着道:“我只带一千人马,攻打南城门,誓为王兄讨平此逆!如若不然,甘领责罚。”
李昶心想晞为人外表温和,实则内心放任不羁,自己若再阻拦,恐怕兄弟二人好不容易和缓的关系,又生嫌隙。更危险的是,若晞冲动之下,带着他王府中的几百个亲信以身犯险,他孤身进入鲜州城,只怕会有诸多不虞。因此笑着安慰说:“闻树功老谋深算,在北方经营多年,绝非易与之辈。然即便如此,今时今日他碰见咱们兄弟,就是他埋骨此地之时!鲜州城应该一鼓可下,一千人马太少,就如王弟所求,你带五千人马攻打城南面,我在此地,静等你的好消息!”
李晞大喜,躬身道谢,立即下山领兵去了。众人纷纷离开之后,李昶跟谭昕二人慢慢走回大帐。谭昕待李昶身边亲信纷纷退下之后,才趋身近前贴近李昶耳边轻声道:“王子为何让四王子带兵?”
李昶知道谭昕所虑,对他淡淡一笑道:“你多虑了。晞跟我不同,他虽然酗酒放浪,但为人实在清德无私,我父王在日,对他百般不喜,致使他常年心中郁郁,满腔壮志不得施展。现在既然他想在天下人面前搏个好名声,我自然该成全他这份心愿。”
谭昕皱眉点头道:“王子所言极是。不过当年故君分封诸王,致使藩邦拥兵自重,人人都想争夺皇位。故世的老燕王爷起兵,主因也是因为兵力过于强盛,引起朝廷猜忌。现在天下平定在即,四王子一向是个清福王爷,依臣的愚见,还是让他接着作一个清福王爷罢了。”
李昶点头叹道:“谭公果然深谋远虑。昶有今日的天下,既是受之于先人,也是取之于先人,数年苦战,方有今日的局面,自然不会放任各藩镇各郡首自擅不臣。不过晞是我的亲弟,他籍籍无名,被人视为酒囊饭袋之辈,于我王室并无益处。此役过后,就如卿所奏,他可以带着所领军功和英勇善战的名声,作个清福王爷吧。”
谭昕听了大喜,二人又商量军情至掌灯,谭昕方退下。李昶待谭昕走后,一个人对着帐内明灯,听着大风刮着毡布呼呼地响,微微出神的当儿,只听大帐门口泼剌剌地一声大响,似乎有什么折了一般。
他走出帐子,但见外面守卫的亲兵已经跑到自己身前禀道:“王子,大风刚刚吹折了帅旗!”
李昶心中一惊,出兵前日,风折帅旗,是极凶的兆头!他心里惊疑不定,看自己大帐前后左右听到声响的谋臣武将纷纷聚集而来,他脸上不露声色,反而对着众人大笑道:“大风吹倒了我军一杆旗子,这鲜州城楼上还能有旗杆剩下么!把那断旗捡起来,明日一早进兵,午时攻克鲜州,定要将这面旗插在南城楼的城门之上!”
四围众人听了,本来兆头不利的念头被李昶的哈哈大笑冲淡,人人欢呼鼓舞,摩拳擦掌,恨不得立时厮杀。
李昶待众人走开,叫来一个亲兵,让他去把谭昕找来。片刻之后,谭昕来到,进门施礼,李昶扶起道:“我刚才想起一件事,因此顾不得夜深,就唤谭公来此,希望谭公不要见怪。”
谭昕忙道:“王子不嫌臣愚陋,让臣效忠案前,臣心里只有感激。”
李昶点头叹道:“我刚才想起一事,战场上刀箭无眼,若哪日我遭逢不幸,你派朱角到离此六日马程,一个叫黑河堡子的地方,接我唯一的儿子钦回燕京登基!”说道这里,他看谭昕欲张口说话,挥手阻道:“公不必相劝,生死有命,古来帝王,又有谁是不死的?我一生快意恩仇,心意达成者十之八九,可算是无憾……”
谭昕看他说道这里,住口不语,忍不住问道:“王子——?”
李昶怔怔地盯着案上孤灯,良久才答道:“若我真的遭逢不测,让朱角接钦儿之时,将我也带到黑河堡子——此事需秘密进行,除了谭公和东方苍龙几人,切勿令外人知晓。”
谭昕听得心惊肉跳,大军血战在即,这样的话让人感到一股不详的兆头。此老聪明练达,满腹才能一直到遇上李昶,才得到施展,对李昶着实感激,此时忍不住流下泪来,又不敢让李昶看见,只得偷偷拭干,垂手道:“王子万金之体,如何能去那黑河堡子?”
李昶轻轻叹了口气:“我想去,那里还不见得肯收留——我今日托孤于卿,不过是取个未雨绸缪的意思。若是将来钦儿登基,内事倚靠谭公,外事问决于顾英,你二人互为朝廷左膀右臂,定能保得这天下太平!”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执起谭昕的手相送道:“夜深露浓,谭公多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