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千秋-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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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昶阴沉着脸,看着柯绿华良久不作声,末了一把搂过她脖子,低下头狠狠地亲了她嘴唇一下,又猛地一把推开她,大声嚷道:“臭不臭?恶心不恶心?我不把这明珠素兰一口一口吃下肚,死不瞑目。”
柯绿华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山石上,李昶亲吻自己的嘴里,透着死尸般的恶臭,他刚才绝望得险些跳崖自杀,受了这么多的苦,也难怪他心里怨毒。“李昶,我求你,别杀他们。”她心中歉疚,但毫无办法,追上去拉着李昶胳膊,几百双眼睛注视下,低声求道:“我求你,就求你这一次,饶了他们吧?”
哪知她越是这般恳求,李昶脸色越是难看,被柯绿华抱住胳膊动弹不得,气得他满面铁青,那幅她靠在舞鹰身边情深款款唱着《凤求凰》的情景,不停地在他眼前闪现,这姐弟二人一个欲杀他身,一个欲夺他妻,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杀了她俩,何以为人!!!?
他转头对铁勒道:“大哥,帮我拦着柯姑娘。我非亲手杀了明珠素兰不可。”
铁勒点点头,他对柯绿华与义弟之间的过往毫无所知,只是暗暗纳罕这世上居然有人敢挡住苍龙,以苍龙的脾气,随时会发作,这位柯姑娘性命堪忧哪!。
柯绿华被铁勒抓住,动弹不得,看着李昶走向素兰,心中急如火煎,冲着李昶背影喊道:“你要杀了她俩,我恨你一辈子!”
李昶脚步呆了一呆,高大的背影僵直了好久,又毫不停顿地向素兰走去。柯绿华心如死灰,早知道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受了这么多罪,焉能凭着自己片言只语就不报仇?心里又急又痛,大发雷霆怒道:“你要是杀了她们,我立即自杀相谢——李昶,你想我死吗?”
李昶猛地回过身来,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瞪着她,额头青筋崩起,手中的单刀微微颤抖,显然怒极,砰地把刀掷在地上,咬着牙道:“你赢啦!我饶了她们就是。”
柯绿华看他气成这个样子,心头不忍,正想走到他身边去,却见人群中冲出一人跑到李昶身边,抱住他又叫又笑,珠光闪映,笑颜如花,正是铁勒的女儿阿邻。
她痴痴地看着他二人,脚步仿佛盯在地上一般,再也动弹不得。后来一双手扶住她,在她耳边轻轻说:“别担心,你的苍龙绝不会喜欢她。”
柯绿华转过头,见素兰靠站在自己身边,不由得叹道:“姐姐怎么知道?”
“他心里只有妹妹一个人!先前他冲着我和舞鹰过来,我看他恨舞鹰比恨我还要多些,自然吃那天我让你唱《凤求凰》的干醋。说起来,我这招挑拨离间真是一条妙计,可惜枉做了一番小人,你还是不喜欢我弟弟。这阿邻在自作多情,妹妹不必担心。”
柯绿华轻声叹道:“我只是希望他还好好活着,就如他也希望我好好活着一样。”她原本打算救出李昶之后,立即远遁,这会儿看见他形销骨立、落魄潦倒,跟以往意气风发、睥睨天下的样子大相径庭,心中又不忍如此抛下他,眼睛绕着他身上的伤痕转来转去,几次想冲上前看他的伤口,都强自压抑,三番四次后实在忍不住,轻声问道:“喂,你的伤要紧么?”
李昶看她一眼,眼神深隐幽黑,在她脸上停留良久,才慢慢摇摇头。
铁勒亲自扶李昶上马。素兰和柯绿华共骑,给高得禄和成福腾出一匹坐骑,众人在士兵的卫护下,向着秃山外快马加鞭而行。
李昶来时心情失落,一心求死,根本没注意自己被拉到哪儿。此时坐在马上,才知道自己居然是在离中原千里之外的大戈壁。想到自己离开时,父王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渡江,当时要不是舒渊大胡子有如神助,在龙津渡让姜家老二姜翎吃了几次败仗,挡住燕王水师前进,恐怕父王现在已经坐上龙庭了。这二姜将军姜翎是燕王正妃姜氏的同胞哥哥,也是世子旭和晏的亲生舅舅,掌管中军,姓姜的将军除了姜翎尚有三位:姜翔,姜诩,姜翊,皆为姜氏宗族,在燕王军中极有势力。若非如此,以燕王如此钟爱李昶,世子李旭的位子早就不保了。
李昶策划刺杀舒渊得手之后,南方朝廷再无能者,不知战事进行得如何了?隆冬将至,北方士卒久戍南边,水土不服加上天寒地冻,于军非常不利,想到这里,李昶心如火煎,恨不得插翅飞到中原。
出去探路的铁勒族士兵找到傍水可以歇马的地方,铁勒指挥众人向歇马处前进。草原上的人习惯了迁徙,随身都带有帐篷,几百人就着地势搭好营帐,开始埋锅造饭。李昶高得禄成福三人跳进冰凉刺骨的河水里清洗干净,上得岸来,早就守候在岸边的少女阿邻笑着对李昶道:“苍龙大哥,你饿不饿?我给你准备了好些炙羊肉,你要多吃些啊?”
李昶鼻端闻到烤羊肉的香气,肠胃轰隆鸣响,阿邻这番话自然深得他心,他大笑道:“好啊,我现在饿得能吃掉一整头羊!”
他和阿邻走向团团围坐的人群,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人群里四处张望,良久才发现静静坐在一角的柯绿华,她美丽的眼睛正痴痴地盯着火堆,呆呆出神。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就在他盯着她看时,柯绿华也恰好抬起眼睛,看他正瞅着自己,抿嘴冲他一笑,点点头。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点头,李昶就好像受了绝大鼓励一般,抬脚就向柯绿华的方向走去,柯绿华忙又摇摇头,眼睛四处一转,又低下头去。李昶知她心意,隔着火堆在她对面坐下,心想人说雾里看花,月下赏美,乃人生两大乐事,若跟此刻自己透过熊熊火光看着柯绿华比起来,那两大乐事实在逊色多了。
月斜寒露白
柯绿华跟素兰阿邻同宿在一个帐篷里,她拥着毯子,思潮翻涌,一直到半夜仍睡不着,睁着眼睛听着呼呼的北风刮得帷毡扑打扑打地响,想着李昶,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难过,翻身坐起,在黑暗里怔怔地发呆。
卟卟卟地声音将她自沉思中惊醒,惘然四顾,只见月光将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投在毡帘处,她心中一动,卟卟卟的轻响又起,她轻手轻脚地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帘子旁,解开拴扣,人沿着帘子的缝隙刚刚钻出去,双手就被一双滚烫的大掌握住,听见李昶的声音轻轻道:“跟我来。”
手被他拉着,不由自主地跟着向水边走去,近冬时节,半夜的北风宛如刀子一般,吹得她肌肤冰凉,心口却热乎乎地。他大手上传来的热力一直蔓延到她的脸上,又是脸红,又是心跳,脚步轻飘飘地,宛如身处云端。
到了水边,又走了好久,直到离宿营处远远地,李昶才停下来。柯绿华双眼柔情无限地盯在他脸上,就着这月夜清辉,水波澹澹,看见他好好地站在自己身前,完美得好像梦境。
她正沉浸这梦一般的氛围中,却听见李昶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像刺骨的北风划破她的梦境:“你还记得我么?”
柯绿华听他口气冷冰冰地,冷月照着他俊挺的侧脸,一双平素就冷酷无情的眼睛睨着她,骄傲的嘴角绷得紧紧地,等着她回答。
“你怎么这么问?”柯绿华满腔柔情差点被他冰冷的口气浇灭,他怎么了?是在坑洞里被人打坏脑子了么?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她,好久之后,眼睛里的冷酷换上隐隐自怜的伤心,轻轻伸出手,手指在她的脸颊肌肤上慢慢擦过,双臂猛用力,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哑声道:“不用说实话——反正记不记得我都不在乎!”
他宽阔的胸膛散发的热力立时将她身上的寒冷驱散,就是这双手臂,这个感觉,这个人——爱着他,就算他粗俗、残忍、凶悍,也还是忘不了。
“李昶,我骨头要断了。”她轻声提醒他,哪知话音刚落,蓦地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拦腰抱起,吓得她几乎失声欲呼,及时被李昶捂住嘴,听他淡淡一笑道:“别担心,我饿了两个月,就算我想现在要你,也没那力气。”
他说得直白又无礼,柯绿华又羞又怒,伸出手在他胳肢窝下用力一拧,疼得李昶咬牙切齿,又无法可施,看着旁边几块大石围出一处遮风地,抱着她走过去,一下把她放在地上,倒身压在她身上,极为得意地道:“做那个是没力气,亲你的力气我可有得是!”
他说做就做,把柯绿华按在冰凉的石地上,没完没了地亲起来,嘴唇沿着她的额头、眼睛、脖子、胸脯,翻来复去地又吮又吸,到了她的嘴唇,犹豫地盯着良久,最后似乎实在受不了诱惑,低声道:“委屈你了,可我真的忍不住。”他抱起柯绿华,搂她坐在自己膝上,低头含住她的嘴唇,几近疯狂地蹂躏她的唇舌。
柯绿华被他吻得浑身滚烫,九死一生之后,想不到还能这般依在他怀里,她胸口情思翻涌,几乎昏了过去。好久之后柯绿华伸出双手,抱住李昶脖子,两个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风啸水寒,这小小的石围中却暖意融融,春光无限。
“苍龙大哥,你——?”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
李昶和柯绿华自神魂颠倒中惊醒,抬起头,见阿邻立在大石旁,满眼泪水,浑身颤抖,指着柯绿华,大声用突厥语问李昶,似乎奇怪李昶为什么搂着她?
李昶用突厥话跟阿邻说了半天,柯绿华一句听不懂,见阿邻神情气苦,心中惭愧,暗道自己这般亲近别人的未婚夫婿,当真不要脸之至,身子一动,就要离开李昶身边。
李昶一把拉住她,对她道:“别走,该走的是阿邻。”
阿邻听了,眼睛在柯绿华脸上身上打量良久,伤心地问李昶:“你那样亲她,是因为她长得比我好么?”
“在我眼里,她确实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女人。”李昶答道,见阿邻不停地摇头,似乎不相信,他皱着眉头道:“阿邻——”
“可你说过你会娶我!”阿邻冲过来,她是铁勒的女儿,弓马娴熟,加上自小娇宠,端地泼辣,扬手给了柯绿华一个耳光,“你不要脸!”柯绿华躲闪不开,脸上热辣辣地着了一记。
李昶没想到阿邻说打人就打人,他初见阿邻时她不过七岁,还是个小小女娃,不知道这些年她竟然变得这般厉害,李昶抓住阿邻的手怒道:“我跟你父亲是结拜兄弟,我就是你叔父。你这样野蛮没规矩,我就替你父亲教训教训你。”扬起手来,就欲打向阿邻。
柯绿华忙道:“李昶,不要打她。”她怕李昶不听劝,上前抱住他胳膊,轻声道:“本来就是我不对。我早知道你跟阿邻姑娘已有终身约定,今晚不该跟你出来的。”她心里难过,脸上被打的地方火烫,羞愧尴尬,低头转身,向来路跑去。
李昶放开阿邻,追上柯绿华,拉住她道:“没有什么狗屁约定。”
柯绿华抬头看着他,听他续道:“那时阿邻七岁,我救了他们铁勒全族,跟她父亲结拜兄弟。她小小女孩,不知怎地,整天拖着鼻涕闹我,要我答应等她长大了娶她。那年我十七岁,少年心性,怕她老是哭就随口答应——八年过去了,我怎知道她把当年的玩笑话当真了?”
一个十七岁丰神俊朗的少年,答应日后娶自己做妻子,哪个少女不会铭记在心?这八年来,阿邻怕是日日夜夜数着李昶要来迎娶的日子吧?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柯绿华问李昶,想到素兰姐姐说他是燕王的第三个儿子,自古王公贵族,嫔妃妻妾如云,更何况他这个有可能当汉人皇帝的王子呢?若是让阿邻作他的妃子之一,恐怕铁勒族人也会跟着沾光吧?“你若有心于她,不必顾虑我。我刚才——刚才一时糊涂跟你亲近,并不是我的本意。”
李昶下巴危险地翘起,“你说啥?”他语气中有柯绿华熟悉的森森寒意,可能想起了往事,还加上了冲天醋意:“你不要我!!?你要那个思结人的小白脸么?那天你给他唱《凤求凰》,唱得难听死了,是不是喜欢上他脸蛋漂亮、别无是处了?”
“你别这么刻薄。”柯绿华恼他无端端地扯上舞鹰,心中事也不欲当着阿邻的面剖白,转身向回走。
“不行,你给我说清楚。”李昶可不管阿邻在看,伸手扯住柯绿华:“只要我要你,看他敢跟我抢!”
他耍狠的老毛病又犯了,大北风吹着,柯绿华直气得头昏脑胀,正用力挣的当,只听身后阿邻哭道:“原来是这样!你骗我这么多年,我恨死你们两个!”双手掩面,她飞奔着跑走。
李昶看阿邻神情激动,他虽然对她无意,但铁勒为人豪爽义气,只有这一个独生爱女,说什么都不能让阿邻出事。他拉着柯绿华追上去,见阿邻脚步迅捷,娇俏的背影没入帐篷丛中,再也找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