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庄的风流韵事-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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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过批斗会,天还没透黑,村里大食堂的“忆苦思甜”饭还没做好。楚爷磨蹭到最后,敞着大衫,径直来到李二姐家。
刚进院门,只见李有根正蹲在屋门槛旁吸着烟袋锅。有根的烟袋锅跟楚爷的不同。楚爷的细而长,铜制的烟锅磨的锃亮,烟嘴处据说是玉石打磨的;而有根的则是塑制的,只有烟斗装烟的地方一层铁片,烟杆呈弧形。
“来啦楚爷,”只这一句,就又不再言语,挪到一边,给楚爷倒出空地来。
楚爷从有根的烟箔箩里装上一锅烟,和有根对吸着,瞬间,两人周围便烟雾缭绕。一只小花猫估计受不了这刺激,“喵呜”一声跳到猪圈的围墙上,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恰在此时,毓秀和春妮嘻嘻哈哈笑着跑进来。毓秀轻轻叫了一声“楚爷”便要进屋,楚爷叫住了她。
“娃子,”楚爷轻叹一声,“楚爷知道你苦啊!”他“吧嗒”一口烟,呛得连咳几声。
“楚爷明白你的心思,可咱这里穷,没什么好条件。你呢,来这里也没个说话的人。楚爷想啦,给你找个做伴的。”楚爷停了一下,“不知姑娘有这个意思不?”
楚爷的话让毓秀云里雾里的。做伴?什么人跟我做伴?还没等她问,楚爷又开口了。
“最近上面又下了知青的名额,我跟主任说了,再来个女的,这样你也有个伴儿。”
毓秀明白了楚爷的意图,咬紧嘴唇,忍住没让泪水落下来,重重地点点头。
“没旁的事啦,”楚爷在风门上嗑掉烟灰,立起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姑娘别灰心,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毓秀似懂非懂,直到楚爷走到大门口了,才急赶两步。
“楚爷有空再来玩。”
“谢谢姑娘。”楚爷乐哈哈地回了一个笑脸,迈出大门槛,烟布袋在他屁股后面左摇右摆。
送走楚爷,毓秀和春妮来到逼仄的小套间。经过两个女孩子精心收拾,房间散发出勃勃生机。春妮从从母亲的旧衣料中找出一块钉在靠床的墙上,二姐也特意把家里唯一的长条桌搬过来,上面摆放着毓秀的一排书,还有一些春妮的课本。所有的杂乱什物也早已清理干净。由于那只可爱的小花猫不时来巡视,老鼠们也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姐姐真能干,把家拾掇的像闺房。”春妮翻弄着一本叫《少年维特之烦恼》的已经发黄的旧书,一边用逗弄的眼神对着毓秀。
“本来就是闺房嘛,”毓秀夺过书,掖到床铺一角,“小孩子家家的,看这样的书也不怕中了邪。”
“嘻,”春妮把毓秀放倒床上,故意胳肢她,闹的毓秀满床打滚。
“你个坏妮子,看我怎么收拾你。”边说边抓过一把扫床用的条帚,春妮笑着跑了。
春妮一走,毓秀便又对着镜子发呆。
才一个月的时间,皮肤已经晒黑了,不再像城里人。农人们的生活是快乐的,但这样简陋而又肮脏的条件,让她无法忍受。她更怀念在家的日子,不但有爸爸、妈妈,还有那么多的玩伴。在这里,春妮虽也是好姑娘,可生活环境造成了很难有共同的语言和生活习惯。
毓秀不想埋怨什么,毕竟,二姐待自己像家人一样,这使她很宽心。爸爸、妈妈知道她的一切吗?这么长时间,只发出过一封信,还不能确定爸爸、妈妈能不能看到。想到这儿,她又有些沮丧。人生该是什么样儿的呢?
正茫无头绪地想着,窗外“咣啷”一声,惊得她从床上弹了起来。
第六章 忆苦饭
毓秀刚跳下床,春妮一头撞到她怀里,一边“嘻嘻”地笑个不了,一边咕哝:“毓秀姐快看去,笑死人了。”
毓秀打断她的话,问:“刚刚弄着什么,叮噹乱响?”
春妮大口呼着气:“妹妹春玲放学回来了呢,说是一块吃‘忆苦饭’去,冷不丁把洗脸盆打翻在地,弄了一裙子的水,在生闷气呢。”
毓秀走到院子里,果见春玲阴着脸站在屋檐下,搪瓷洗脸盆翻扣在地,小花猫蹲在一旁“喵喵”地叫个不停。
毓秀拉过春玲的手。
“春玲妹妹,怎么不高兴啦。瞧,姐姐给你买的什么?”
春玲见是毓秀,立即绽开天真的笑脸。
“也没什么,春妮姐姐坏,故意欺负我,把我的裙子打湿了。”
“先换下来,一会就晾干了。”毓秀牵着春玲进到二姐的房间,一会,二人出来,春玲已换了一身土灰色但干净利落的学生装。
毓秀让春玲闭上眼,春玲故意眯缝起来,瞅着毓秀走进小套间,一会又倒背手出来。
“睁开眼睛——”毓秀一声长腔,把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
“哇,”春玲惊呼起来,“谢谢姐姐。”
“什么罕物,我也瞧瞧。”听到动静的春妮跑过来,见妹妹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铅笔盒。
“这是姐姐送给我的。”春妮说着,就要上来抢,毓秀一把拦住她。“这哪里是你的?你的还在屋里呢。”
姊妹三个正嚷嚷,二姐风风火火地从门外大步走来。“还逗呢,人家都开饭啦。”
毓秀不明白“开饭”的意思,但也知道,一定是吃“忆苦饭”了,不然,这么晚了,二姐还没动炊呢。
跟在二姐后面,来到大队部一个废弃的食堂。
这是一座只有三间房的小院落,当年大食堂那阵子也曾红火过,渐渐败落下来了。如今,已是蒿草满地。没料到,而今又派上了用场。
几个青壮妇女把几笼屉各色花样的窝窝头从热气蒸腾的灶上抬下来,然后在柱子的呼喝下每人到笼屉里拿两个。大多数人从墙角拿块断砖垫在腚底下,有的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咀嚼起来。
毓秀姊妹三个也各拿了两个不同花色的。说是不同,其实也只是颜色有些区别就是了,材料大致是相似的,就是用白菜帮、胡萝卜缨子掺杂着黄荠菜种子等兑成的。毓秀咬了一口,涩涩的,难以下咽,却有一种特别诱人的味道。
其他的农人却都吃得欢,有一个老太太说了句:“这忆苦饭比咱平时吃得还香呢。”立时满院子的人都笑得东倒西歪。
正在笑闹之际,一个三十多岁干干瘦瘦的男人大呼小叫着闯进来。
“我的呢?我的呢?”手脏兮兮的,抓起一个菜团子就往嘴里塞,又惹出一阵哄笑声。
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妇女一把扯过他的衣袖,“二流子,自己吃啊,没给你阿花妹妹留一个啊!”话未说完,自己先笑起来,众人又跟着笑作一团。
那个被称作“二流子”的男人直起身,四下咂摸了一会,然后走到一个约十八九岁穿着团花衣服的女孩子面前,涎着脸:“菊花,我省下一个,留着给咱娘吃。”
几个年轻妇女跟着起哄:“菊花,拿着呀,这是有才孝敬丈母娘的呢。”
那个被称作菊花的女孩子登时脸色酱紫,甩开二流子伸过来的手,饭团子飞出去,稳稳地嵌进砖跺缝里。
“你个臭流氓,你再找麻烦,我跟你娘老子算帐去。”菊花怒冲冲地挣脱了二流子,跑了。
被人呼作“二流子”的李有才折回身,耸耸肩,翻着白眼,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众人显示自己的威风。
“找我娘老子——我娘老子也做不了我的主。”
柱子走近前,递上两个菜团子,然后拍拍他的肩:“我说兄弟,按理说你这年龄也该成个家了。不过先得自己好好做,做好了,还怕讨不到老婆?像你这样子,哪个都怕的。”
李有才默不做声,众人也不再嬉笑,一会,饭团子吃完了。一个青年妇女象征性地领着喊了几句“不忘阶级苦”之类的口号,便一哄而散。
回到家,毓秀跟二姐拉了一回家常,不自觉地说起晚饭时那个叫李有才的人。
“苦啊,”二姐先是叹了一口气。“他娘十八岁就嫁到李家,第二年就有了女孩儿,几年下来,又连生了三个男娃,他是最后一个怀上的。才刚会走路呢,他那酒鬼爹到外村一个亲戚家串门,喝多了酒,一头扎在地上,就再也没有动静。他娘哭得昏天黑地的,死过去了好几次呢。那时她还不到三十岁,好多人都来提亲,她就是不应承,愣是把四个孩子拉扯成人。谁成想,两个儿子那年月就死在朝鲜战事上,换回了一个‘烈属’的红牌牌。剩下的两个,女儿倒好些,嫁给一个当老师的;儿子却越来越不成才,结果混到快三十了,连个媳妇影儿也没有。越这样,就越不正经干,村里人就给他起了个‘二流子’的绰号。”
“那个菊花呢?”毓秀迫不及待地打断二姐。
“那孩子命更苦,”二姐又是一声长叹,“先前还好,生下菊花后,她娘神志就出了问题,说是让‘皮狐子’把魂勾跑了。之后几个孩子神经都不太好,也不怎么管,没长大就一个个死掉了。她爹气不过,也不怎么管她娘俩,这不,才十八岁的姑娘,那老头子就听别人撺掇,要把女儿嫁给二流子。这不是羊入虎口吗?可别人说什么他都不听。二流子知道后也就急着要成亲,菊花愣是不同意,就这么纠缠着。”
毓秀不禁打了个寒噤:人活着,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躺在床上,又想起菊花甩手而去的那一幕,这个女孩子能逃出二流子的魔掌吗?其实,世上有多少像菊花这样的女孩子啊,找不到自己的所爱,也得不到真正爱自己的人。那么,自己呢,自己也跟菊花相同的年龄,归宿又在哪里呢?
第七章 招待饭
第二天中午,二姐正在家和面,准备烙几个玉米面饼子,柱子急急火火地跑进来。
“柱子,你可是稀客呀。自从我这里住上了城里人,就吓得一直不敢进门了呀。人家城里娃可和顺呢,哪像你家那个母夜叉?还怕人家女孩子吃了你呀。”还没等柱子开口,二姐先调侃了一通。
“二姐,哪里话,”柱子随手接过二姐递上来的蒲扇,猛劲地扇着,“这不是秋收了嘛,事多,忙不过来,也就少到你这里来跟有根哥唠嗑了。”
“跟有根哥唠嗑?”二姐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你那有根哥就是属猪的,哪里还有什么话说?三杠子压不出一个屁,半天哼不出一个字,我都懒得理他。”
“那是二姐把话都说尽了,让有根哥说什么去?不是我说你,就你一个,说得比哪家子人都多,还用有根哥说啊。”柱子也不依不饶,反唇相讥。
这到是实情,全村人还没一个能说得过二姐的。可那有根在娶二姐前,不也是老木头一根吗?
“瞧瞧我这一手的面,”没等柱子再往下说,二姐在脸盆里随便洗了两把,从铁丝上抽下几乎磨秃了的毛巾,胡乱擦了两下,掇过小登,让柱子坐。
“不啦,二姐。”柱子站定没动,“我只是给毓秀捎个话,咱村里又来了个女知青,你告诉她,这个下午不用上坡啦,跟三个男知青一块在家里等着。还有,晚饭你也不用给她做,主任说了,今儿个一块跟几个知青吃顿饭,也算给他们接风。”
话音未落,毓秀、春妮嘻嘻哈哈笑着跑进来。毓秀见队长在,礼节性地说了句:“柱子哥也在啊?!”
柱子不知所措地挠挠后脑勺。
“我是来告诉你,这个下午不用上坡了。”
“是来了个新知青吧?”毓秀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端详着这个自己的直接领导者:中等身材,黝黑皮肤,透着憨厚和帅气。
“你怎么知道?”柱子疑惑不解。
“刚刚我跟春妮在外面玩,正好碰到楚爷,就说起这事。”
“那我就不再多说了。来这么久,你们几个知青也该凑在一块乐哈乐哈了。”说完这句话,扭身就走。
没走几步,又踅转来:“对了,那个新来的知青叫林巧云,跟你们那个吹笛子的同宗呢。”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了停,把蒲扇放在风箱上,二姐留他吃饭他也没搭腔,径直走了。
吃过午饭,毓秀、林瑶和另两个知青在柱子的带领下来到村南边的一片果园。说是果园,除去几排桃树和苹果树之外,还兼种着各类蔬菜。看守果园的老伯看样子六十多岁了,弯腰驼背,脸上沟壑纵横,不过行动倒还清朗。
“瞧人家城里娃一个个长得,就跟那电影里的仙人似的。”老伯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只是到了咱这穷地方,受委屈喽。也好在,混个一年半载,也就回到爹娘身边啦。”
柱子订正:“人家城里可不兴叫爹娘,就你这老土才这么叫呢。”
几个人都乐起来。
“说得也是,”老伯呵呵笑起来,牙缝里仿佛透风撒气的,含含浑浑地,“除了闹鬼子那会儿,我还没出过这个村呢,外面的花花世界哪里能知道?现在土坷垃都埋到脖梗子了,这辈子也就这样啦。”
一句话说得毓秀他们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