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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回首碧雪情-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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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来!”
    康有为送悲鸿到门口,慈祥地拍拍悲鸿肩膀:
    “你去准备吧!我这儿能帮上什么忙,此刻也不敢说……总而言之,悲鸿!你得争
气!别人怎么看你、怎么说你,都在其次;只有争气,拿出成就来,才是对自己负责的
做法!悲鸿!你可别辜负了蒋小姐对你的感情和期望啊!”
    悲鸿含着泪水点点头,他说不出话来;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他对恩师的感激。回
想起自从在哈同花园认识康先生以来,一直如沐春风。康先生不但赞赏悲鸿,逢人总是
夸他为“天才”;更对悲鸿似锦的前途充满信心。康先生让悲鸿替他画像,又让他替已
经过世的康夫人画像,肯定了悲鸿在绘画方面的天分与造诣;同时还聘请悲鸿在他的私
塾里教画。
    更让悲鸿获益匪浅的是,康先生亲自教悲鸿国文和书法,又经常拿出收藏的书画、
碑帖各种文物,和悲鸿边观赏边讨论;悲鸿心里明白,自己在整个艺术观方面,受到康
先生极大的影响。而今,为了自己感情上的事,康先生还是那么热心地开导他、帮助他,
悲鸿怎能不感激涕零?
    跨出康家大门,悲鸿仰望长空。他告诉自己:方向已经选定,不容他再迟疑;前面
的道路必定艰难万分,但他必须挺起胸膛,走下去!
  


 
                                 第三节

    徐悲鸿开始忙着筹备出国的事了;这一天,哈同花园总管姬觉弥约了几个好友和同
事,说是提前为悲鸿饯行,还邀请了康有为。酒过三巡,姬觉弥掏出一个准备好了的红
包:
    “悲鸿!这里面是一千六百块现大洋!聊表哈同花园的一点心意,感谢你这一段日
子里对哈同的许多贡献,我代表大伙儿再敬你一杯!祝你一路顺风!早日学成归国!到
时候,可别忘了咱们这些朋友哟!”
    “谢谢总管!这……实在是不好意思!悲鸿这次出国,承蒙许多好朋友帮忙,悲鸿
没齿难忘!有朝一日,悲鸿若能小有成就,一定全力报答各位的厚爱!”
    说着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接着是一片掌声、一片道贺恭喜声……
    姬觉弥又举起酒杯敬康有为:
    “康先生!我们一定也得敬您一杯!悲鸿是大伙公认的才子,他是您的高足,我们
一方面替您高兴;另一方面,不知是否可以斗胆相求一事。自古才子配佳人,悲鸿年前
丧偶,您何不代为留意,早日替他觅得一位佳人?”
    悲鸿听了心跳不已,莫非姬总管话中有话?莫非自己心里想的、以及正在暗中着手
的计划,被人发现了?应该不会,悲鸿安慰着自己,要自己镇静;而这时候康有为说话
了:
    “谢谢姬总管!谢谢各位好友这一向对悲鸿的爱护!有道是,姻缘因缘,只要因缘
成熟,自有佳人来会才子,这方面嘛,我敢断言,悲鸿可用不着我这行将就木的老朽替
他发愁!”
    康有为的幽默引来一阵笑声,也把悲鸿的疑虑一扫而空。朱了洲在座站了起来,举
着酒杯:
    “慢着!悲鸿!我敬你的这杯酒,你也一定要喝!人家说,秀才人情纸一张!我呢,
穷光蛋一个!口袋里穷,脑子里也穷;写不出什么好文章为你壮壮行色,连一张象样的
纸也买不起!只好借用一位长辈写的诗送给你,你仔细听了……”
    只见朱了洲真的掏出一张皱得几乎破烂的白纸,慢慢摊了开来,念着上面的诗句:
    “偶听深宵颂读勤,倦来香梦入梨云;旋开锦帐移红烛,一朵娇棠睡夕曛。”
    朱了洲摇头晃脑地念完了,把那张皱皱的白纸递给了悲鸿。悲鸿接过来一看,是朱
了洲的笔迹;但是上面还有一行字,是刚才没有念出来的。只见朱了洲朝悲鸿眨眨眼,
诡秘地笑了笑;那一行字是这样写的:“丙辰年仲春夜为爱女棠珍作蒋梅笙”
    原来是蒋先生为棠珍写的诗,难为朱了洲偷偷替他抄了来!悲鸿激动了,他立刻给
自己添满酒,举杯对着朱了洲深深一揖,仰头又喝干了;一抹嘴唇,长长地嘘了口气:
    “了洲兄!大恩不言谢!我永远会记得你为我所做的。”
    席间没有其它人懂得他们之间的对话,幸好也没有人好奇地问些什么。悲鸿望着朱
了洲;这份情谊,他真的无从谢起!不只是这一天晚上参加聚会的同事好友不知情,连
棠珍也被蒙在鼓里;朱了洲透过康有为的协助,正在为悲鸿进行着一桩密不可宣的安排。
    甚至,棠珍并不知道悲鸿已经有了远行的准备;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悲鸿和朱了洲
把一切状况都瞒着棠珍,这是康有为特别交代的。
    饭局散了,朱了洲和悲鸿找个附近的小公园,两个人继续“密商大计”。末了决定,
该是透露给棠珍知道的时候了,好让她心里稍稍有个底;但还是不能说得太白,以免女
孩子家容易惊慌、露出马脚。于是,朱了洲又再度夜访棠珍。跟上回一样,等先生师母
寒暄过后,确定他们都睡下了,朱了洲示意棠珍送他到大门外;这才压低嗓门,劈头就
问:
    “假如现在有个人要带你出国,你去不去?”
    棠珍整个人呆住了!她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也知道这个人早就想出国;但是,这
个人要带自己一起走?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棠珍只能楞在那儿……
    “怎么样?……去是不去?”朱了洲还是压低着嗓子,虽然以他习惯了的大声公作
风,他急得几乎要喊出来。
    虽然他断定棠珍心里是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可是……可是棠珍确实太愕然了,
这么大的事,要她怎么能立刻就做出决定?有太多太多的顾虑,更有着太多太多的矛盾、
挣扎。棠珍还是只能楞在那儿!过了好一会儿,棠珍终于开口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我去!”
    棠珍无法抗拒悲鸿深深的情意;当然她也明白,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自己的感
情也已经奔放了出去。她并非无视于道德礼教,更知道父母的亲情是一副重重的枷锁;
但她似乎已经凭着过人的聪慧,快速地盱衡了全局。朱了洲松了一大口气!他临走的时
候郑重交代:
    “千万别漏口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知道的,绝对不要张罗任何事情,一切该
准备的,悲鸿都会办好!你等通知就是!记住!就跟平常过日子一样,我走了!随时联
络!”
    棠珍茫茫然地点点头;她确实不能走漏一点风声,但是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好好
想一想。
    整个计划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由悲鸿放出许多烟幕。他先到处放风声,说是出国
的日子已经决定了;然后参加朋友们的饯行餐会,吃了好几顿,其中包括蒋梅笙夫妇在
家里安排的。
    “悲鸿!……我敬你一杯!祝你一路顺风,在国外一切顺利,将来学业有成,回来
报效国家!”蒋梅笙望着这个他一直很喜欢的年轻人,心里感觉到一丝不舍。蒋师母不
停地给悲鸿夹菜,夹得比平常更多:
    “悲鸿!到了国外,得好好照顾自己!我常跟棠珍的爹说,你总是把心思全放在课
业上和工作上,饿了也不知道吃,冷了也不知道加件衣服,唉!你这孩子,边上就需要
有人盯着、照顾着!”
    戴清波的叮咛听在棠珍耳里,一颗心砰砰直跳;恍恍然地,她竟然有一种错觉,当
成是母亲在交代女儿:出门在外,得好好伺候着夫婿。棠珍眼眶里有泪,也不知道母亲
发觉了没有;管它的!就算娘发觉了,也决不会瞎疑心,只会当作是女儿舍不得这个大
哥哥远渡重洋。娘!您怎么想得到,这个大哥哥要带着女儿一起走!走得好远好远……
棠珍几乎要向母亲从实招认;求母亲的谅解、求母亲跟父亲同意她。但当然没有,棠珍
只是默不作声,低头照料自己碗里的食物,这不久后就吃不到的,娘做的一道道可口的
菜!
    可是,娘把话题转到她身上了:
    “上回我跟你提起,多亏了你平常开导棠珍,我说这话是真心的!家乡有时候不平
静,棠珍学校里功课告个段落,我们就把她接了来。都一大段日子了,闲着没事做,她
自己也闷得慌!最近她爹复旦的一位同事在家里办了一所小学,让棠珍去帮忙,总算能
替社会做点事!现在的女孩子,跟我们老太婆当年不一样啦!”
    “哦?恭喜啊!棠珍……”
    悲鸿说着,心里暗自高兴;由于出走的计划必须保密,这一阵子他跟蒋家几乎完全
没有来往。现在听说棠珍外出工作,那么万一有什么事要通知她,就方便多了。一餐饭
就在棠珍心怀歉疚、悲鸿食不知味的情境下结束了。临告辞的时候,悲鸿大大方方地要
了棠珍那所小学的地址;表面上是说,到了国外可以通信、保持联络。
    悲鸿朝棠珍微微点头,眼睛看着她;棠珍一定会懂的。
    徐悲鸿计划中另一个高爆点的烟幕弹,是他的“失踪”。到了先前宣布要出国的日
子,悲鸿谢绝任何人的送行;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走,暂时搬到康有为家里躲着。自己的
出国手续早就办好了、必要的衣物细软也已经添置妥当;剩下的,是替棠珍办手续、买
东西。非必要不出门,出门的时候一定稍作乔装、行动隐密。
    这一阵子,欧战打得正凶,从上海到欧洲的航线中断。法国暂时是去不成了,但出
走的计划不能改变,否则就要前功尽弃。时间已经非常紧迫,悲鸿和康有为商量,决定
先到日本再说;而且,日本艺术界这些年大为开放,引进了不少西洋的思想学说,值得
看看。于是,悲鸿买了两张到长崎的船票。
    万事齐备,一切都照计划进行。这一天上什,朱了洲到那所小学找棠珍,暗中递给
她一张纸条;朱了洲没说什么,因为悲鸿把几件要交代的事都写在纸条上。
    傍晚,朱了洲到了蒋家:
    “先生!师母!今天是我生日,平常老是来府上叨扰,今天让学生做个小东道,请
二老务必赏光,吃饭、看戏!戏票都已经订好了!”
    “这怎么妥当!还是在家里吃吧!我去多弄几样菜,待会儿让棠珍她爹陪你喝两
杯!”
    “是啊!了洲!你何必破费呢……”
    “哎呀!先生!师母!这就见外了!二老要是不答应,那么学生以后也不敢到府上
来了!”
    “好吧!就依你!你先坐一会儿,我跟你师母换件衣服。”
    “欸?师母!棠珍呢?怎么没见到她?”
    “棠珍有点不舒服,下什从学校回来,就一直在房里睡着!……让她在家里待着
吧!”
    “那也好,别吵她!就咱们三个人。”
    这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棠珍这时候正在楼上房里偷偷掉眼泪……十八岁了!父母
养育自己整整十八年了!就这么狠心地不告而别,棠珍在事到临头的这一刻,心里难过
得无法言喻;而她只能偷偷地掉眼泪。
    再一次,她几乎忍不住要冲下楼,跪在父母面前,向他们招认、求他们原谅;也许,
事情说开了,他们会原谅、会同意自己跟着悲鸿。二老不是蛮喜欢悲鸿的吗?爹不是说
过,但愿家里有第三个女儿吗?娘不是也说过,该有个人照顾悲鸿吗?但是棠珍知道,
父母内心深处怎么想,是另一回事;要他们同意这件事,那比登天还难!那个姓查的,
人就在上海;而父亲无论在宜兴老家、在上海复旦,绝对丢不起人!
    棠珍继续偷偷掉着眼泪;她听见朱了洲陪着二老出去的关门声。
    紧张啊!在这最接近的一刻!
    棠珍刚才的感伤情绪,已经转换成极度的害怕;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她从床
上跳起来。终于,时候到了!她缓缓地站起身,在母亲梳妆台放零钱杂物的一个抽屉里,
留下了她预先写好的一封信;然后推开房门,一步一步走下楼。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棠珍这时候几乎已经忘记了紧张和害怕;要不然,就是她的紧
张和害怕已经又被别的感觉取代、或掺杂了什么更强烈的……。她意识到,人的潜在意
志力真是不可思议;此刻的她,心里只有一个意念,那就是赶快跟悲鸿会合,愈快愈好。
    走出大门,棠珍甚至没有回头看看她跟父母同住了整整一年、这个在上海的“家”;
她担心自己哪怕只回头看上一眼,都会舍不得、都会整个崩溃;而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所
需要的,是一种决不能再回头的勇气。
    按照悲鸿在纸条上所写的,棠珍在路口叫了一辆黄包车,特地挑了还留着辫子的车
夫;因为悲鸿纸条上说,留辫子的比较老实可靠。车子把棠珍拉到爱多亚路的长发客栈;
悲鸿在那儿已经等得发急。然后,两个人又转到另一家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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