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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人民文学0512-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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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叫来两部大巴;开到县局里面;把警察全部捉到车上去。庆功会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进行;几个领导喝了几杯就开始致词。今年的命案全破;按手头掌握的情况;有可能超过省城汇桥区。喝了酒就开始跳舞;警棍过剩警花不够。卫青青变得紧俏;几个警棍抢着跟她跳;她都说不会。她要找二陈跳;二陈也说不会。二陈确实不会。卫青青说;陈队;一点面子都不讲。二陈看见卫青青已喝出了状态;一脸愠怒。他说;好;我跳。两人相互捉着手混进人堆;抽风似的跳起来。两曲下来;卫青青主动闪人了——她脚尖已经让二陈踩得没了知觉。 
二陈一坐下来;顾有顺就来劝酒。这天晚上顾有顺堆着满脸坏笑;二陈却没有觉察;喝到喉咙都堵塞了的时候;顾有顺说;陈哥;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二陈跟着他去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顾有顺附着耳朵说;陈哥;破李慕新这个案子。你高兴吗?二陈说;当然高兴;再不破;还得死两个人。顾有顺说;那我这回算不算是帮了你的大忙?二陈说;那当然;回头我请你吃一桌。顾有顺却说;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要是我帮上你大忙了;就会说一桩心愿?二陈没记起来;但这场合也不想扫兴;拼命点头。他说;有什么心愿;讲出来;我也得还你点人情才对。顾有顺说;陈哥;兄弟我够不够意思?二陈说;够;很够。顾有顺说;兄弟够不够朋友? 
喝多了;你喝多了。二陈说;有什么话尽管说;今天绝不让你扫兴。顾有顺又是一个坏笑;说;那都是你自己说的。我要;我要给你一件东西。陈哥;把两只手摊开;准备接着。二陈放下杯子;双手摊开捧一起。顾有顺非常麻利地往自己嘴巴里一掏;再往二陈手掌里一扔。二陈一看;整副牙床;沾满了黏液。二陈吓了一跳;还好没有把牙床扔掉。他嗔怪地说;顾有顺;你他妈又不是一副金牙;我不要。顾有顺说;也就是让你看看;没打算给你。他把牙床放在酒杯里消消毒;重新塞进嘴里;然后说;哥哥;记得吗;我这一口好牙;是被你打松的。二陈说;扯卵淡;顾有顺你喝多了。顾有顺说;那次我扔你工作证;你捉到我就猛抽耳巴子。二陈说;顾有顺你别栽赃;你爱涮火锅;又爱嚼槟榔;这些都容易坏牙齿;哪是我打松的? 
是你打松的;我自己的牙齿;自己清楚。顾有顺面色稀烂;胳膊一弯钩住二陈的脖子;说;哥;亲哥;给我个面子;我想抽你一耳光。顾有顺把嘴巴凑得更紧了;几乎舔着二陈的脸。他说;你先别生气。这么多年我真把你当亲哥一样尊重;可是心里面又确实想抽你一耳光。是不是有点矛盾?不是我气量小;你就当我有这一口瘾;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开玩笑;脸哪是让人随便打的。二陈说。我他妈是个警察啊。 
你也别赖皮;刚才答应了的。顾有顺央求地说;就轻轻地抽一耳光;象征性地抽一耳光。要不然;心里总是憋着一件事;难受啊。哥哥哎;我难受。说着;顾有顺还往自己心口咚咚咚扪了几记老拳。二陈担心同事的眼光都往这边聚过来;只好说;让你抽一下;就一下。他把脸扭了过去;准备挨这一耳光。顾有顺绾起衣袖的时候还说;我轻轻地抽;你脸别绷那么紧哪。说着;顾有顺抡圆了胳膊咬牙切齿地抽了二陈一耳光。 
响声很清脆。跳舞的人都听见了;停下来往这边看。二陈赶紧说;顾有顺你喝多了;眼都花了;十二月份哪来的蚊子啊?顾有顺忽然哭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嘹亮地哭起来。 
过得几天;傅局接到省厅的电话;回头告诉二陈;说。今年翻身了。二陈;我们县局搞了全省第一。挺悬的;破案率和破案桩数都和汇桥区持平;但是我们县的命案里头;比他们多死了一个人。 
二陈忽然想到那次翻牌;竟然底杀了半仙龙彰五。他微笑地说;好啦;这下终于把鸡巴的帽子摘下来了。傅局说;二陈;以后你讲话还是文明点好;到时候我送你一本《文明礼貌用语辞典》……汇桥区想挖你去;你看看;有什么打算?二陈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他说;李慕新这案子办得挺窝囊。其实;老早就应该瞄上李慕新的;我自己错过了。但你别说;要是早点抓到了李慕新;就不会比汇桥区多死一个人。——我觉得;省厅的评比规则有问题。哪能说;命案里死的人都算到成绩里面去啊?傅局说;有什么办法?要是没死人;你破案的功夫哪显得出来。别说那么多叮;走还是不走;你早点答话。其实还是汇桥区赢了。他们那里有区域优势;哪里冒出个破案高手;他们都挖得走。二陈说;看不出来;你还舍不得我走。以前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走。傅局笑了笑;没说话。 
二陈找张软椅坐下;悠闲地想着这个问题:走;还是不走?他想了想卫青青;也想到了哑姐。然后;他在心里说;为什么想到她俩呢?也许;最终走与不走;都跟她俩有关系。这时他又记起那张小鬼牌。当时揣在裤兜里;现在一掏裤兜;没有找见。再往衬衣口袋里一找;那张牌不知几时夹到了名片里面。他看着那张小鬼牌;这才发现;小鬼是一副坏笑的嘴脸;眼神暧昧地看着自己。傅局说;想什么呢;牌上有花? 
不是。我现在很想再和龙彰五翻一翻牌;看看征兆。去不去省城;我一下子拿不好主意。二陈扣着手指把牌弹来弹去;小鬼也随之摇晃。傅局说;龙彰五的事你还不知道?二陈问;怎么了?傅局说;他死了。上个月;省里来了个部长把龙彰五包下了;带他去澳门葡京赌钱;帮着抓时机看财运。结果部长输了几千万;一肚子怨气全撒在龙彰五身上;把这老神仙活活地掐死了。二陈说;哦? 
傅局又说;其实也不能全怪龙彰五。龙彰五一开始说部长有财运;部长还真赢钱了。后来龙彰五说财运过了;要他收手;部长哪还收得了手;输了几千万;回去也交不了差。傅局这么说;仿佛也认为并不是龙彰五的法力不够。二陈听得心里一冷;他记起龙彰五当时说;接了一单大生意;想必就是这回事;到头来却把自己的命搞丢了。龙彰五当时竟没有看透这一点。二陈把那张小鬼牌放在手里把玩;玩皱了;就随手扔进纸篓。 
(责任编辑 杨 泥) 
摘自:《人民文学》2005年12期 作者:田 耳





我和佑生的时光




很多年以前;我就知道佑生在哪儿。市政府某局某处。一座灰色的日式大楼;木门两边挂着白色的牌子。夜深入寂时;我的脚步会越过灰色方砖台阶;站在木门旁。佑生随着上班的人流走上台阶;慢镜头似的回望;眼中充满讶异地向我走过来……这种想象时常让我有一种马上实施的冲动;但到了第二天早上;昨夜的激情便沉淀成为寂寞与失落。找到佑生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但我拿这百分百来干什么用?就这样;一件简单的事;因为时间的累积;罩上了一层令人望而生畏的壳。 
在给佑生打电话之前;先喝了杯咖啡。构思十三年来第一次对话的开场白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我必须借助咖啡因的弥漫而让自己兴奋起来。如果不是隔了这么久远的时光;或许一切都容易开始。 
这么多年来;日子平铺直叙地延伸;没有悬念;没有转折。我和所有的凡人一样堕落;想发点小财;渴望艳遇;或为一次上点档次的聚会而激动半个月。这样的生活特别适合怀念和反省。 
以前;我是个趾高气扬的女人;心比天高;喜欢对别人指手画脚;从不懂自责。我有过许多男朋友;通常都是被我甩了的——有时是为了占据心理优势;会抢在人家要甩我之前便采取行动。每当结束一段恋情时;我的表情都是平静甚至带点喜悦的;好像农夫在落日熔金时分走过刚刚收割后的田野。 
佑生于我又是什么呢?是心中的一个传奇。我是粉丝;无私地爱着这个偶像。想他的时候;我的心脏会向下沉淀。粉丝至少会常常获得偶像的消息;为渴望的持续注入营养。而十三年来;我和佑生是隔绝的;只能想象他在一间有木地板举架很高的房子里打电话或写材料。那是个被俗务所累的寻常形象;却总能从一堆人间烟火中脱颖而出;照得我格外谦卑。除此之外一无所知。更荒诞的是;越使劲想他的时候;他的长相就越模糊。这有点像未亡人的思念;遥远;有根有据;却苍茫;抓不着边际。有始无终。 
思念和等待;这两样东西从没使我的生活更好过一点;可我摒弃不了。它们既是药方;也是病。 
我常想起一个前男友讲的故事。他的哥哥上大学时和当地的一个女工上床了;他不爱这个女工;只是想获得一些男人的经验。这个女工不仅教他如何把爱做得更好;还把自己认识的年轻漂亮的女孩介绍给他。大学毕业后;男友的哥哥斩断了与她们的所有联系;去了外地。若干年过去;他来参加校庆。他顺着人流往前走;忽然看见一个盛装女人逆势而上;泪流满面地向他扑来。刚听完这个故事时;我对那个女工是不屑的;我觉得她龌龊、没骨气、不自爱。想象中;我对待负心人的方法就是以强者的身份出现;恩赐一个微笑;然后翩然而去。 
在对佑生漫长的想念中;我和那个女工从不同的时空聚拢而来;逐渐贴近。后来;她与我合二为一;不断泪流满面地扑向佑生。 
我开始为离开这个城市而作准备。我在故乡活得不快乐;至少不如预料的那么好。和所有年轻人一样;我向往遥远;总觉得有一些梦无法就地实现。我警惕地和环境保持距离;拒绝来自当地的婚姻;做出一副随时抽身要逃的架势;好像老死在故乡是种耻辱。对去哪儿;想得到什么却模糊得很。只要是远方就可以。大家都知道我要走了;纷纷请我吃饭;唱卡拉OK;留临别赠言。友情包围着我。最后;我觉得再不夹包滚蛋就辜负了如此真挚的情谊。 
临走前的某一个晚上;我住在女友家;在她宽大的卧房里;我第一次说起佑生。那天晚上格外想他。 
橙色的灯光从壁橱的小格子扑出来。被子的紫色条纹泛着金色。光和影在我们的面颊上奇妙地游走。现实世界在梦境里晃动。人的倾诉欲特别容易受到这种氛围的诱惑。 
我和佑生没有爱情故事;只有点点滴滴的记忆。我无法用语言把它们优美地连缀起来。我怕那些枯燥的碎屑伤害了女友的感觉。对佑生的感觉。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去找他;一直想……我说。为错失的岁月感到委屈。 
你应该去找他!要是我的话;我就去找。女友好看地笑着;脸上浮现出羞涩。我找过的;你不信我能干出这种事吧?我哥的一个同学。我们也失去联系好多年了;后来我哥提起他;我牢牢记住了他的单位。后来;我查了114…… 
找到他了? 
女友爽朗地笑了;找到了;一起吃了次饭。 
他呢?想你么? 
他也挺想我的;反正他是这么说。 
后来呢? 
后来什么也没有了! 
就吃了顿饭? 
啊;那还干什么? 
相思了这么多年;一顿饭就解决了? 
我又想起那个泪流满面的女工;她的勇气给她带来了什么样的故事? 
嗯;真的;也不知为什么;就没以前那么想了。对于过于仓促的结局;女友表情惆怅。所以呢;必须要见的;不见;你的心总是悬着;一辈子让他牵着走。 
爱会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女友是典型的贤妻良母;整天除了家就是单位;若不是她亲口说;我永远都想不到她骨子里有这么波澜壮阔的激情。而在别人眼里;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又特经得起折腾。可单恋了那么多年;却连个电话都没有勇气打。 
没过多久;女友打来电话。 
我知道他电话号码了;你记一下!她说。 
谁? 
你的;佑生! 
你查114了? 
是跟我同学要的他单位的号码;一个女的又告诉我他办公室的号码。我刚才拨这个号码;是个男的接的;可能是他。 
女友觉得自己做了件荒唐事;哈哈笑起来。我特别想拉这个皮条;她说。 
我是定了出国机票后才跟佑生联系的。当我拿起电话;满心翻飞的蝴蝶都静止了。窗外传来范晓萱的歌《雪人》。整个一个夏天;楼下的小卖店都在来回不停地放这首歌。我和佑生的全部时光都是在夏季;雪;没法诉说我们的缘分;但每听到这首歌;我都会想起他。其实;世上的歌都是为逝去的恋情而写。一片一片的雪;无声地落在夏季。接通电话;我发现自己比预想的平静。这平静来自无欲。我之所以选择在隐匿了十三年以后找他;是因为终于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我要走了。一个背井离乡者不会再向他索要感情;不会再打扰他的生活;她只是告别;或为一段平白无故的暗恋画上个句号。 
我听出他的声音。我说找佑生。 
我就是。 
我报出姓名。还记得么?我问。 
哪能不记得;十三年了!他脱口而出;后半句是低沉的;我宁愿把这理解为心情的陡然塌陷。看来;在这十三年间他应该是想到过我的。会像我想他时那样心痛吗? 
我说我要走了;出国;已经买好了机票;想见个面。他笑着问我为什么才出国;说这么多年还以为我早不在这个城市了。 
他说;我第一次见你;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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