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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纽约的探险家-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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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起航驶向更北的约克角,8月1日半夜到达。

  布莱克尼船长拉了三声汽笛。

  没多久,爱斯基摩人的皮艇就从岸边划来了。

  很多爱斯基摩人登上船,其中有三个曾在北格陵兰的探险中作过向导,他们曾和弗朗西斯·斯特德一道工作。

  库克医生把我介绍给他们,说我是斯特德医生的儿子。

  他们似乎觉得我来此地的目的是为了援救我父亲,于是话语中便有深深歉意,就如同他昨天才和他们分手,他们却已不知他的去向。

  他们盯着我,似乎要度量出我的失望和悲伤。

  三人中最年长的叫斯普斯,他正与库克医生交谈,语速快而柔和,仿佛在替他转达从哪儿来的讯息。

  他告诉库克医生,皮尔里要么在伊塔,要么在英格尔菲尔德湾。

  库克医生接受了请求,让他们与我们一道去伊塔,把他们的皮艇放在了船上。

  离开峡湾转入伊塔狭窄的水域后,我们所看到的第一件事物便是海滩上爱斯基摩人的村庄。

  一簇簇的皮帐篷,像我在书上看到的棚屋一样。

  “夏天爱斯基摩人便住在这里。

  ”库克医生说道。

  “海岸上面就是海象聚集的地方。

  ”像爱斯基摩人一样的人从山顶跑下来,很快我就知道,他们中大部分就是风向号的船员。

  伊塔是个凹进颇深的港口。

  平静的海面上泊着风向号。

  船只完好,船帆收拢,似乎几个月来没有动过。

  船长叫山姆·巴特利特,个子不高,是个壮实的纽芬兰人。

  他一直盼着有船能带个人来,一个有权让他的船和船员与皮尔里,还有他的探险解除合约的人。

  罗伯特·巴特利特是风向号上的大副,也是船长的堂兄弟。

  库克医生把我介绍给他们。

  他们都知道弗朗西斯·斯特德,也都安慰了我。

  他们说,他们住在布鲁克林,但夏天常常在纽芬兰度过。

  我在思忖,冒险结束后,他们得花多长时间去把我的事儿传扬开。

  船只用绳索系着,并排泊在一处。

  船舷上缘碰到一起时,就用捆着绳子的跳板隔开。

  和埃里克号一样,风向号也是捕海豹船。

  两船看上去非常相像,或许原本就是姊妹船。

  两根船首桅杆就像一对獠牙一样。

  “皮尔里在哪儿?”库克医生问道。

  巴特利特船长指指海滩。

  岩石遍布的山那头儿,背风处立着顶皮帐篷。

  他说皮尔里身体很差,有一个月没离开过帐篷了。

  这段时间唯一见到他的人是他的黑人随从马修·亨森,现在就坐在离帐篷入口几尺远的地上。

  说皮尔里在“睡觉”的爱斯基摩人都躲着他的帐篷,风向号的船员们也躲着。

  他把自己关起来的头一天,曾有人隔着帐篷问过他何时返航回家。

  巴特利特船长告诉我们,皮尔里平静地问答说,下一个问此问题的人会挨枪子儿。

  乔·皮尔里和六岁的女儿玛丽在她们的船舱里。

  自打皮尔里夫人发现他和一个爱斯基摩妇女有了个孩子,她们便谁都没来看他,也没和他说过话。

  她是自己发现的。

  她碰到那个爱斯基摩女人,背上正背着那孩子。

  是个男孩,肯定是皮尔里的,头发和他爸爸的一样红,眼睛也一样蓝。

  皮尔里夫人形容那女人“几乎没有人样”。

  那女人却觉得,既然和同一个男人都生了孩子,她们就应该是“同事”。

  皮尔里夫人原打算夏天在格陵兰岛上过6个星期,她已经在伊塔停留13个月了。

  从她们到达算起,她和玛丽也已经离开家5个月了。

  有人在门外告诉她,说有艘来接她们的船刚刚穿过狭窄水道。

  皮尔里夫人答道,她已从舷窗看到了。

  她不愿离开下面,她想和救援队的领头单独谈谈。

  “皮尔里指挥官不在时,他母亲去世了。

  ”库克医生说道。

  “我觉得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皮尔里夫人还是愿意亲自把这个噩耗告诉给他。

  ”船长带领库克医生来到风向号的甲板下,他说医生进去见皮尔里夫人的时候,他会在外边等候。

  约20分钟后,他们走上甲板,皮尔里夫人跟在后面。

  这大概是风向号驶离费城后她第一次出现,而脸上已是一副习惯于别人注视的表情。

  身上衣服很厚,像是为应付科尼岛寒冷的日子。

  她穿条哔叽布裙子,齐腰长的斗篷系在身前,扁平的帽子带着有斑点的面纱。

  她头发一定很短,全塞进了帽子,从外面根本看不见,就像没有一样。

  她很瘦,脸颊两侧因为没有头发,显得更加消瘦。

  她下巴是尖尖的V形,V形的两边连着深陷的耳后。

  她脖子更细,脖颈后面的中间也都洼陷了下去。

  只一下,她便显出各种的疏离:一个女人与一群粗鲁男人间的距离;一位有社会地位的女性,和一群既无地位,亦不理解其价值的男人间的距离;一次需要听从船员摆布的冒险,而航海旅行史上却从没比此更糟的记录;不管她在北极生活多久,也不会变得和爱斯基摩人一样,这是白人妇女与爱斯基摩人的距离。

  我记起10年前,达夫妮叔母看到皮尔里夫人在格陵兰探险所拍的照片时,曾说过“她是多么非同寻常的一个女人啊”。

  疏离、非凡但却不协调。

  好像库克医生和巴特利特船长从下面带来了个囚犯,最后她得来证明自己的无用了。

  从她或库克医生的举止上,看不出他们曾彼此熟识。

  他们如同只曾多年前在某次晚宴上说过几句话的人一样。

  可他们曾于赴北格陵兰探险的途中,在相邻的船舱里生活过18个月。

  在红石屋的那段时间,更是被暴风雪所困,他们只有一块临时的帘子相隔。

  我觉得拉起那样一块帘子,不仅是为夫妻俩留点隐私,或是把探险领队与其下属分开,也是要把皮尔里夫妻和比他们社会地位低下的人分隔开。

  看着皮尔里夫人,我不怀疑,鉴于她的性别和他们不同的社会地位,即便是在北极数月的长夜中,她肯定也总和库克医生以正式的社交准则保持距离。

  两人之间的这种默契在她那边更明确。

  甲板下相遇的一刻,他已不是带领人员救助她的探险队指挥,而又变回她的仆人。

  我们看着库克医生陪着她,乘坐两个船员划的船到了岸上。

  她和库克医生一同向那顶帐篷走去。

  离帐篷还有三分之一路程时,库克医生停下脚步,皮尔里夫人独自向前走去。

  她走下海滩,默默地而又不失风度地拒斥此处的原始与荒蛮——拒斥它的境况、纬度、地形、当地土著,还有她无法了解但丈夫却一直生活于此的环境。

  她掀起帐篷帘走了进去,库克医生坐在一块岩石上等她。

  一个多小时后,她出来了。

  库克医生走到她身旁。

  觉得皮尔里听不到他们说话声时,两人停下脚步。

  皮尔里夫人背向码头,两人面对面说了很长时间。

  她突然转过身,好像库克医生的什么话惹恼了她。

  他又追上她,一同走到了小船上。

  他们回到了风向号上。

  皮尔里夫人脸色依然苍白,她回到了自己的船舱。

  她告诉库克医生,几个月来,这支探险队都没有医生,原来的医生戴德里克被皮尔里从伊塔赶走了。

  皮尔里怀疑他想破坏这次探险,觉得他有意破坏探险储备,还与爱斯基摩人一道反抗他。

  戴德里克医生住在海岸上面几英里外一个更小的村庄里,两人远远地僵持着,都发誓说决不会先回家。

  皮尔里认为要是他走了,戴德里克便会自己向北极进发;戴德里克觉得,只要他在格陵兰,便是对皮尔里的折磨(折磨皮尔里已成为他这次探险之旅剩下的唯一目的了)。

  长期毫无意义的荒野生涯,与世隔绝而无精神寄托,两人所剩的信念就只有看谁能耗过谁了。

  妻女都已到来,他也不愿从可能击败戴德里克医生而荣膺安慰奖的竞赛中退出。

  虽然他也不断告诉自己,雪再次落下时,他要重新踏上极地之旅。

  他妻子告诉了他母亲的死讯。

  只过了短短几分钟,他却又开始琢磨起戴德里克。

  她把他母亲的死说了好多遍,每次他都会哭上一会儿,然后便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好像他不仅忘了她跟他说过什么,就连她站在这儿都不记得了。

  第二天,马修·亨森陪伴库克医生上了岸。

  他走到那顶帐篷前,钻了进去。

  几个钟头后,库克医生回来便去了皮尔里夫人的船舱。

  他告诉她,无论如何她得劝他马上回家,他不可能活得过北极的下个寒冬。

  皮尔里夫人答道,都试过成千上万次了,以他目前的状态,她看不出自己能办得到。

  另外,既然库克医生是受皮尔里北极俱乐部之托来接她丈夫回家的,无论如何他也应该去试试。

  “时不时皮尔里觉得我就是戴德里克,然后倒霉的亨森得赶紧按住他,要不他便会冲上来打我。

  我给他做身体检查,他似乎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问他有什么症状,他也不理我。

  ”库克医生告诉我。

  “做完后,我告诉他不能再探险了。

  如果还要,肯定会失败。

  以他的身体条件再去探险,一定会送命。

  我本不愿这么直率地告诉他,但这可能是劝他离开最好的办法了。

  ”库克医生说,皮尔里现在既憔悴又虚弱。

  他皮肤没有弹性,耷拉在骨头外面,像袋子一样。

  因为多年前的霜冻,他只剩下了八个脚趾头,创口疼痛却无法愈合。

  和戴德里克的争执,他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他几个星期都没怎么吃饭,几乎一年都没吃什么像样的东西。

  他只吃罐头,不吃爱斯基摩人给他的鲜肉。

  “他苍白的脸色真可怕。

  ”库克医生说道。

  “他眼里无神,好像知道游戏对他来说已经结束了。

  但他宁愿让人觉得他是死于探险,也不愿让人说他半途而废。

  我跟他说,他没法再在冰雪上行走,没有大脚趾,就没法穿雪地鞋。

  ‘别跟别人说我没有脚趾头,’他央求我,像个要人哄的孩子。

  他害怕别人知道这个秘密,尤其怕皮尔里北极俱乐部的人知道。

  他说他要在这儿再呆一年,要最后争取一下他所谓的‘世上迄今最大的礼物’。

  我想劝他,以他的条件,绝不可能在这儿再捱过一冬,他又把我当成了戴德里克。”“我们该怎么办呢?”我问道。

  “我们得等。”库克医生说,“或许他会改主意。”这样,我们开始了在伊塔并不平静的守候。

  每天,亨森都会在皮尔里帐篷旁的岩石上呆坐几个小时。

  他盯着港口,双手放在膝上,好像在等另一条船的到来,船上有一位比库克医生更具说服力的人带领的救援队。

  时不时,他会跳起来,走近皮尔里的帐篷,好像听到皮尔里在叫他。

  我从没在白天听到过皮尔里的声音。

  他把东西拿进去又带出来,有时是几个珐琅盆子,盆里的东西他会小心翼翼地倒在山崖边岩石堆旁的小溪里。

  他在附近小溪里给皮尔里洗衣服和床单,洗好后铺开晾在岩石上。

  爱斯基摩人很尊重他,要什么都会马上给他,尤其他说那是给皮尔里的时候。

  两艘船泊在一处,起起伏伏如同一艘——双船体、双甲板、双主桅的一艘船。

  午后时分,纯净而湛蓝的天空上,我有时可以看到星星。

  我觉得可能是幻觉。

  我把这告诉库克医生,他说他眼睛好的时候,也能在这个时间与纬度上看到星星。

  库克医生把这叫做“夏日奇景”。

  要是在纽约,会被人当做是初春时分。

  这儿的冬天有10个月,剩下三个变换迅速的季节便被压缩到两个月了。

  即使在最暖和的日子,每次我吸气时,感觉都像喝了一大口冰水,寒意渗入身体的各个部分,而我以前从未有过如此的感受。

  大块大块正在消融的浮冰散落在海岸边,如同一支白色船队失事后的残骸一样。

  身体健康的爱斯基摩人为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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