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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纽约的探险家-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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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她相信,探究他人的本性是我人生的主要乐趣。

  这话部分正确。

  〃只是我感到有点不适应。

  〃她说道,可看上去她好像在默想内心深处的某种不快。

  〃玩不玩弹子游戏?〃我们身后有个声音在问。

  那是莉莉,终于上楼来看看你母亲怎样了。

  〃她只是绊倒了。

  〃我说。

  我和莉莉把你母亲扶起。

  〃这儿我来吧。

  〃莉莉边说边牵着她朝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走去。

  我返身下了楼。

  她说第二天她常想起我,她说我好像知道她来到纽约便产生了怎样的感觉,知道她对自己未婚夫的疑虑,知道她多次想着要逃脱,逃脱她的生活,在人群中与莉莉走失,让自己在曼哈顿无穷无尽的人流中走失,不再回到纽芬兰去。

  她要莉莉安排我俩再见面。

  莉莉从一开始便知道你母亲喜欢上了我。

  她也知道你母亲是不幸福的。

  显然,你母亲曾经告诉过她,也许是在信里。

  大概是这个原因莉莉才邀请她来纽约的。

  我想,莉莉并没把我看成是婚配的对象,未婚夫的替代,而是你母亲摆脱现状所需的几个步骤中的第一步。

  有莉莉的帮助,在你母亲住在曼哈顿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几乎天天见面。

  我们三人去快乐宫殿(如今叫游乐园)全景画、博物馆、坦幕尼协会会堂的歌舞杂耍、画廊、剧院。

  我们在长亩广场漫步,是个名叫阿斯特的有钱人家建的一条街,现在叫时代广场。

  这里之所以有名气,是因为有许多高档的〃院子〃,被称作大礼帽妓院。

  莉莉是我俩的陪伴,我俩的借口,我俩的掩护。

  这样我和你母亲就能挽在一起了,我们三人挽着胳膊,莉莉和你母亲在我的左右,我们一起沿着百老汇大街漫步,观赏一家家商店。

  我们希望在旁人看来,莉莉像我一样跟你母亲〃要好〃,同时也像你母亲一样跟我〃要好〃。

  她跟我们一起漫步,我们说话时她几乎一声不吭,有时,当她觉得我俩想单独呆一会儿时,她便稍微落在后面。

  我和你母亲坐在公园的长凳上,莉莉则打着阳伞在我们面前闲散地踱来踱去。

  我们去了最大的手推车市场,即下东区的那个。

  你母亲来时,这里已经改变很多了,但即使这样,在她看来,下东区还是人头攒动,房子拥挤,她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紧紧地偎着莉莉或我,而我们却漫不经心地往前走。

  这个城市的许多地方都有集市,只要远处忽然聚起一群人,你母亲就会想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故或有人打架,她说在圣约翰斯,这通常是人群在外面聚集的理由。

  我告诉她,曼哈顿岛过去有50多万人,如今却住有200多万人。

  在我看来,与现在的这个纽约相比,当时的纽约不足挂齿。

  她说,没法想象在一座13英里长、两英里宽的岛上住着比整个纽芬兰的人口还要多出5倍的人,而且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人住。

  这密度,这喧嚣让她不知所措。

  布鲁克林大桥还没彻底完工,但几乎在布鲁克林或曼哈顿的任何一处你都能看到它,桥拱伸向对岸,从这样的角度,站在桥的一头你是看不见桥的另一头的。

  桥是从两头建起的,准备在中间合龙。

  由于中间的桥梁还没架起,因此两边的拱桥像是悬在半空中,仿佛连接这两座拱桥的横梁坍塌了似的。

  这景象已经很完美了,她说,忘了它不久即将拥有的实际用途。

  水里的船只密密麻麻,你几乎看不到水面。

  我们乘坐渡船从河的一边渡到另一边,只是为了感受东河凉爽的风。

  我和莉莉还带你母亲去看三一教堂,那是当时曼哈顿最好的建筑,这座仿哥特式建筑高耸在百老汇和华尔街上。

  我们坐着缆车和高架火车跑遍了整个曼哈顿。

  后一种车很受欢迎,因为有笑话说,要躲避从高架铁道上雨点般落下的通红滚烫的煤渣、油污和煤灰,唯一的办法就是干脆坐进这肮脏的东西。

  煤渣给人行道上方的遮阳棚上烧出许多洞来,掉在马和行人身上,当火车在头顶上呼啸而过时,这些行人被煤灰呛得没法呼吸,还要查看自己的帽子,看有没有被烧坏。

  除了乘客,人人都在咒骂高架火车,但坐上它很带劲。

  如今,大部分的线路已经电气化了,不像以前那么令人讨厌了。

  曼哈顿使你母亲心中充满了矛盾:一方面她渴望独处的静谧和天地的宽阔,另一方面又向往着像莉莉那样在这里自在地徜徉,她觉得我也是这样。

  这里使她想起她的未婚夫,使她希望他们从未谋面(她和莉莉都从没提起过弗朗西斯·斯特德的名或姓)。

  有时,她想赶紧离开回家,可有时,她又没法想象再回圣约翰斯的生活。

  她原来总以为在更广大的世界里,像她这样的家庭是〃微不足道〃或〃无关轻重的〃。

  可如今她发现,这些词语还远远不够。

  她正在目睹着一场大众的追求,可追求者们却说不清在追求什么,也不知道所追求的这东西有多么宏大,不过,每个人的所作所为仿佛表明真的有这东西。

  她说,即使纽芬兰被完全抹掉,那也不会让这个城市的人停止下来。

  假如纽芬兰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那也不会减缓布鲁克林大桥的建设进度。

  〃建大桥的一些人就是从纽芬兰来的。

  〃我说。

  〃是可以替换的。

  〃她说,〃别的地方来建桥的人可以把他们换掉。

  〃她说莉莉的〃圈子〃好像没有止境。

  参加了接二连三的宴会和聚会之后,相同的脸庞她没见过第二次。

  她不知道莉莉对圣约翰斯会是什么印象。

  在社交场合,她平生第一次感到不安、欠缺。

  她告诉过一位妇人,说自己来自纽芬兰。

  〃是吗?〃那女的说,〃我想,我听说过那地方。

  你是在哪儿学的英语?〃她说,有时她想到从这儿逃走是多么的容易呀。

  她常望着曼哈顿的那座伸向半空的巨大的桥拱,像一座代表生机的里程碑。

  她想到要是自己愿意,她完全可以就此消失,不像在圣约翰斯,需要花多少力气。

  她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她想象着自己登上渡船,独自坐在上面,让船载着她驶过哈得逊河,驶向新泽西。

  那是她能想到的最远的地方。

  接着往哪儿去,什么打算,何以养活自己,她没有考虑。

  她一门心思想的就是逃避。

  逃避。

  我问她,逃避什么?她只是耸耸肩。

  一天傍晚,我们三人要了辆双轮马车沿麦迪逊大街行驶,这条街上住的人家虽不富裕,但也殷实。

  接着,我们拐进中央公园。

  车窗敞开,车棚的帆布卷起。

  你母亲说来纽约后她还没抬头看过夜空。

  天很晴朗,但星星不像在圣约翰斯的夜空中明亮。

  〃人们说夜晚站在布鲁克林大桥的高处,曼哈顿看上去就像这片夜空。

  〃她说,〃群星一样的灯火,中间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你觉得好不好看?〃我告诉她,我觉得好看。

  夜幕下的中央公园,被这座城市包围的城中荒野。

  如今,这里看上去不再像以前那么荒凉了。

  对于这座公园的建造者来说,他们是可以随便进出的,像是在海滩沐浴,或天黑后来海滩漫步。

  仿佛这就是建这座公园的目的:允许在这儿表达某个阶层伪称是不该表达的那些偷偷摸摸的事情。

  这里有马蹄发出的声;有你一走近就会停止,然后又重新响起的呢喃细语;有从一盏煤气路灯到另一盏煤气路灯之间没有照亮的小径。

  草地凉爽,泛着露水的银光。

  树林间飘来水的气味。

  尽管地上的空气静止不动,但你能依稀听见树梢上的微风。

  别处没法说的事在这儿说了,欲望袒露了,内心的恐惧和希望也承认了。

  你不会觉察不到你是被这座无形的城市包围着。

  因为知道这一切不会长久,这更使人感到真切。

  它使眼前的一切充满捉摸不定、耐人寻味的忧伤感。

  离开这公园,回到城市,就像美梦初醒一样。

  没人会提起这梦,因此很快便被遗忘了。

  可怜的莉莉小心翼翼,耐着性子,装着没看见我俩在窃窃私语,没看见我的胳膊搂在你母亲的腰间,公园的氛围对她毫无影响,唯有她才能抵御它的魔力。

  〃据说到1900年,曼哈顿的每一寸地方都要亮起来,连天上的星星都要黯然失色。

  〃你母亲说。

  1900年,离现在不远了。

  她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能活到那一天看看此话是否当真。

  可现在还不是。

  在曼哈顿,你依然能看到星星。

  第二天,我俩坐在麦迪逊广场公园里,莉莉好像是预先安排了似的,在远处散步,比以往更远。

  你母亲告诉我,她跟一个自己并不爱的人订了婚,可她并不想结婚。

  开始,我不知道说什么。

  〃他很好。

  〃你母亲说,〃跟我一样出身不错,不过我父母去世了。

  我俩被说成是'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大都婚姻美满,可我俩不会。

  我本该不答应他的求婚,可现在好像太晚了。

  〃〃还不晚。

  〃我说,〃你还没结婚呢。

  可不要因为担心变了主意怕难堪而让自己终身不幸福。

  也许你觉得现在结婚还不合适,要不就是你觉得跟某个别的男人结婚会更幸福。

  〃她看着我。

  〃我已经遇见了那个会使我幸福的男人。

  〃她说。

  〃我看是吧。

  〃我说。

  我俩知道,离开纽约的最后一天,她应当跟莉莉的家人在一起,因此,在这天的前一天,在没有莉莉的帮助,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我俩最后一次相见。

  我们只打算两人单独呆一个完整的下午,诉说在莉莉的陪伴下或她在附近时不敢说的话。

  可我们发现,即使莉莉不在场,我俩也没法在大庭广众下像期待的那样甜言蜜语。

  她说自己好像觉得是在圣约翰斯,人人都在看我们。

  我说,尽管曼哈顿这么大,人这么多,我有时在街上也会偶尔遇见熟人。

  我俩都觉得应该找个能说话的隐秘的地方。

  我告诉她说我知道在下百老汇街有家便宜但也不错的旅店,她点点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终身难忘太美了。

  〃我爱你。

  〃我低声说。

  我俩各自坐车去了那儿,先后到达,各租了一个房间。

  没有结婚的证明,我们是不准同租房间的,即使准许,我们也没法忍受由此而生的难堪和窘迫。

  对于一个年轻女子来说,单独租房就已经是够让人难堪的了。

  我首先登记好,然后在大堂读报,等她到达。

  她拿出自己的房间钥匙好让我看见,然后上楼去了。

  15分钟后,我去了她的房间。

  在一起了,终于私下单独在一起了。

  不久就要天各一方,不久就要山水阻隔,可眼下我俩在一起。

  在这个房间里相聚几小时,声音从外面的世界,从下面街道上来来往往懵然无知的人群那里飘了进来。

  我俩相拥着躺在那儿,我觉得好像不可能再有谁曾经这样相爱过。

  她小睡了一会儿,额头贴着我的面颊,脖子上是她温暖的气息。

  如今我才意识到,她冒的风险比我大得多。

  我冒着失去她的风险,而她却拿自己的一切在冒险。

  我们一遍遍地说着相爱的话。

  我问她是否愿意嫁给我,她说愿意。

  我告诉她等她回到曼哈顿,我会给她戴上订婚戒指。

  我告诉她,她得跟自己的未婚夫正式解除婚约之后我们才能再次相见,然后在报上登一则解除婚约的公开声明,就说终止婚约完全是她自己的决定,不是她未婚夫的任何言行所致,因为在他们相识期间,他的行为无可挑剔。

  然后她就搬到曼哈顿来跟莉莉一起住,然后我们就开始体体面面不慌不忙地求爱、订婚、最终结婚。

  在她的前一个婚约解除之前,我们不告诉莉莉任何事情,也不把我俩下午相会的事告诉她,不过,你母亲说她很肯定不论什么情况莉莉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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