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空港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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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堕胎——摆到桌面上来谈了。
8
D。O。格雷罗神经质地用吸得差不多的烟头又点上一支烟。尽管他在努力控制双手的动作,他那两只手却显然仍在抖。他焦躁不安、紧张、有点着急。
就象早先装配炸弹的时候那样,他自己感觉到脸上和衬衫里面在冒汗珠。
使他这样苦恼的原因是时间,从现在起到第2次班机起飞这中间剩下的时间。时间在无情地流逝,象那沙漏计时器里面的沙子,不少沙子,相当多的沙子已经漏走了。
格雷罗坐在一辆开往空港的大客车上。半小时之前,这辆接客车进入了肯尼迪高速公路。在正常情况之下,从这里到林肯国际本来只要十五分钟,车是可以开得飞快的。可是,现在这条高速公路,和这个州里面别的公路一样,被风雪所阻,交通堵塞。有时候,所有的车全都停了下来,有时候仅仅是徐徐向前移动。
在离开闹市区之前,车上的十二、三个乘客——都是去搭第2次班机的——得到通知说,这班飞机要延迟一小时起飞。即使是这样,照目前进展的速度来看,很可能还需要两小时,甚或三小时,才能赶到空港。
车上其余的人也在着急。
他们和D。O。格雷罗一样,是在芝加哥闹市区环美航空公司市中心的集散点报到的。当时,时间是富裕的,可现在,看到老这样拖下去,大家都在大声议论,第2次班机是否会等他们这几个人,一直等下去。
车上的司机也并不乐观。有人问他,他说如果从市区集散点发出的接客车晚点,班机通常是会等车到以后再开的。不过,象今晚这种情况实在不妙,谁也不敢说。公司可能认为接客车还要受阻好几个小时——这是可能的——
那么班机就不能再等。司机还说,车上的人不多,看样子坐第2次班机的大部分乘客大概都早已到了空港。他解释说,这种情况在国际航线上是经常发生的,前往送客的亲友,自己开车把乘客送到空港去了。
车上议论纷纷,瘦长的D。O。格雷罗弓着身子坐在他的位子上,一言不发。其他的乘客大多象是旅游者,只有一家七嘴八舌的意大利人是个例外,他们夫妇俩外加好几个孩子,正在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说得高兴。
“老乡们,我要是你们的话,我不着急,”司机在几分钟之前向他们宣布:“前面交通象是有点松动了。我们也许能够刚好赶到。”
不过,到目前为止,客车的速度并没有增加。
D。O。格雷罗独自占了一张双人坐位,在司机身后第三排。他把那个十分重要的公事包紧紧扣在自己的膝盖上。他好几次探身向前,眯着眼睛窥视车外的黑暗处,从挡风玻璃上面正在拍打着的擦水器刮干净的一对弧形空隙中望出去,他只能看到一长串象是没有尽头的车灯,接着又消失在飘舞的雪片里面。他身上在出汗,可是那没有血色、薄薄的双唇是干的,他用舌头舐舐湿。
对格雷罗来说,“刚好赶到”空港坐上第2次班机就是不行。他需要十到十五分钟额外的时间,至少要有买飞行保险单的时间。他骂自己没有早点去空港,留出足够的时间去买他所需要的那份飞行保险单。照他原来的计划,到最后一分钟才去买保险单看来是个好主意,这样可以把人们调查研究的机会减少到最低程度。现在这样的天气,却非他始料所及。虽然他应该预见到这一点,应该想到现在正是个什么样的季节。正是这类事情——忽视某些重要的、多变的因素——把D。O。格雷罗在他的企业里拖住了,一次又一次把他的一些宏伟的方案搞垮了。他认识到问题就出在这里,每当他作出计划的时候,他便自己相信一切都会完全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样发展;这样,他就不能留有余地,应付意外发生的事情。更确切一点说,他伤心地在想,看来他从来没有能从过去的经验中间吸取教训。
他在盘算,等他到了空港,假定第2次班机还没有开走,他可以到环美空运柜台讲一下,就说自己已到。于是他可以坚持在飞机起飞之前给他时间买飞行保险单。不过,这就会牵涉到一项他说什么也要避免的一件事:引起人们对他的注意,情况就和他已经引起过旁人对他的注意完全一样——因为他非常愚蠢地忘了做一件他应该做的事。
他随身没有携带任何行李,只有那只不能算数的小小公文包,里面装着那个炸弹。
就在市区报到柜台那里,那个票务员就问了:“这是您的行李吗,先生?”
他指了指排在后面的一个人的一大堆提箱。
“不是。”D。O。格雷罗迟疑了一下,接着把那只小公文包举了举。“我……哦……没有别的,就这一件。”
票务员的眉毛竖了一下。“先生,去罗马不带行李?您真是轻装出门。”
他指了指那公文包问:“您要交运这一件吗?”
“不要,谢谢你。”D。O。格雷罗此时此刻什么都不要,就要他的那张飞机票,赶紧离开这个柜台,在空港派来的接客车上找个不显眼的座位。可是,那个票务员再次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格雷罗心里有数,从现在开始,人家会记住他。他在那个票务员的头脑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全都因为他忘了带只提箱,这本来是很容易就可以办到的。自然,他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一种本能。D。O。格雷罗知道——其他人不知道——第2次班机将永远不会抵达目的地,所以不需要任何行李。不过他应该带行李以掩人耳目。而现在,飞机失事以后必然会引起调查,在这调查过程中,会有人想起有这么一个旅客——他自己——上飞机不带行李,并引起议论。到那个时候,这会加深调查人员对D。O。格雷罗的任何其他的疑窦。
但是如果找不到飞机的残骸,他提醒自己,他们又能证明什么呢?
什么也不能证明!飞行保险公司的人还得给赔偿费。
会不会客车永远也到不了空港?
那家意大利人的孩子们吵吵闹闹地在客车的通道里来回奔跑。坐在后面几排的那个母亲正在用意大利文喋喋不休地和她的丈夫说话;她手里抱着的婴孩正在拚命地哭。夫妇两个谁也没有理会孩子的哭声。
格雷罗的神经紧张而又粗暴。他真想把孩子抓过来卡死,想对车内所有的人大喝一声:住嘴!住嘴!
难道他们就没法理会?……难道这些傻瓜蛋不知道现在不是瞎聊天的时候?……这不是时候,因为格雷罗的整个前途——至少是他家里人的前途……这一苦心孤诣想出来的计划的成败……这一切,一切,全在到达空港时能否有多余的时间。
这些来回奔跑的孩子里面,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长着张可爱、聪明的脸,在过道里绊了一下,从一旁跌进了D。O。格雷罗旁边的空位子上。在平衡自己的时候,这个孩子的一只手往前伸出来,打在格雷罗膝盖上放着的那只公文包。皮包往旁边滑下去,格雷罗把它一把抓住。他总算把它抓住了,没有掉在地上,他然后转过头来对着那个孩子,把脸扭成一团,大声呵叱,举起手来要打。
那个男孩子傻了眼看着他。孩子轻轻地说:“Scusi。”(意大利语:对不起。译者注)格雷罗竭力克制自己。车上别的乘客可能都在旁边看着。如果他不留神,可能再一次引起别人对自己的注意。过去他搞建筑工程的时候,有一些意大利人在他手下工作,他曾从他们那里学来几句意大利语。现在他搜索了一下,勉勉强强地迸出几个字:“Etropporumorosa。”(意大利语:是太闹了吧。译者注)孩子严肃地点点头。“Si。”(意大利语:是。译者注)他在原地站着。
“好啦,”格雷罗说。“没事啦。走吧!Senevada!(意大利语:如果你要走的话。译者注)”
“Si,”孩子又说了一声。他的一对眼睛直着瞧人,令人不快。格雷罗一下想到这个孩子,还有其他一些人都要乘上这第2次班机。算了,也顾不得许多了。没有必要感情用事,事到如今,任何情况都无法改变他的意图。
而且,在这样的事发生的时候,当他拉动公文包上的那根线、飞机炸裂的时候,一切很快就完事,谁都来不及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特别是孩子们。
那个小男孩转过身去,回到他母亲那边。
好不容易!客车走得快些了……现在车在加速前进!通过挡风玻璃,格雷罗看到前面的车辆在逐渐稀疏散开,前面其他一些车灯很快地往前移动。
他们可能……仅仅是可能……赶到空港还剩下足够的时间让他去买飞行保险单,不致于引起别人对他的注意。不过,时间还是很紧。他希望出售保险单的摊子不会那么拥挤。
他看到那份意大利人家的几个孩子都已回到他们的座位上去,他庆幸方才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要是他方才打了那个孩子——他差一点要动手——
人们是会啧有烦言的。他至少算是避免了一场风波。遗憾的是在报到的时候,他暴露了自己,但是再一想,这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危害。
但是,是不是真没有造成危害?
一种新的顾虑又缠上了他。
那个票务员对他没带行李曾表示好奇,在接客车开走以后,此人会不会重又想起这件事呢?格雷罗自己知道当时他的神情是紧张的。那个票务员会不会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事后发生怀疑呢?那个票务员可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也许是一个主管人员,这个主管人也许已经打电话通知空港。就在此刻,有人——是警察吧?——可能在等着这辆接客车,等着盘问D。O。格雷罗,等着要打开检查他那只唯一的小公文包,里面放着确凿的罪证。格雷罗开始琢磨如果被发觉将是什么下场。那将是逮捕、坐牢。于是他又想:在这样的事发生之前……如果有人走到他的跟前找他,如果事情马上就要败露……他就把公文包外面的线圈一拉,把自己,还有就近的每一个人,炸得身首异处。
现在,他把手伸过去,摸了摸公文包把手下面的线圈,捏在手里。这样可以安心一点……好了,现在他要考虑一下别的事情。
他不知道伊内兹有没有发现他留下的字条。
她发现了。
伊内兹·格雷罗疲惫不堪地走进第五十一号街上那套凄凉的公寓房子,脱下了那双把脚压得好痛的鞋子,脱下了被融雪浸透了的大衣和头巾。她觉得要感冒了,浑身不得劲。今天,她这份当饭店服务员的工作特别的艰苦,顾客们比往常更难侍候,小费也比往常少。此外,她对这个工作至今还没有适应,这就感到更加劳累。
两年前,格雷罗夫妇在郊区有幢惬意的房子,住得很舒适。那时候的伊内兹,虽然从来也不是个美妇人,却也长得讨人欢喜的,保养得也不错。随后,岁月催人,命途多舛,很快就在她的脸上表现出来。结果是她曾有一个时期看上去比她的岁数年轻,而现在又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要是她还是住在自己原先的房子里面,今夜她就会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在她感到不如意的时候(在格雷罗夫妇的婚后生活中,不如意事常八九),这样就可以轻松一下,现在这幢房子的大厅旁边有那么一个浴室,是三家公用的,里面没有暖气,四壁透风,墙上的油漆斑离剥落,一个煤气热水器要放进几个两角半的硬币才能出热水。想到这里,她放弃了洗澡的念头。她决定在这间破旧的起居室坐着休息一下,然后上床睡觉。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到哪里去了。
过了一些时候,她才发现起居室的桌上留着一张字条。
我这几天不回家了。我要出门去。我盼望不久会有好消息,让你感到意外。
就她丈夫而论,很少有什么事会使她感到意外的。他经常是个不可捉摸的人,最近变得理智有点失常。好消息当然令人感到意外,可是她没法相信会有什么好消息。她丈夫的许多宏伟的设想全都靠不住,最后失败,她在这方面看得多了,没法相信还有这么一次有成功的希望。
字条的前两句使她大惑不解。D。O。要出门“几天”,到哪里去?同样神秘的是:他哪来的钱?前天晚上,夫妇俩把他们仅剩的一点钱都凑在一起。
一共是二十二元,另外还有几分钱。除了这一点钱,他们就剩下唯一的一件东西还能典当几个钱。那是属于伊内兹的,她母亲的一个戒指,至今她一直不舍得弄掉。但是看来也快了。
伊内兹从这个二十二元零几分里取走了十四元,用来付伙食,同时象征性地交点房租。在D。O。把余下的八块钱和一些零头装进口袋的时候,她看到他脸上一副穷极无聊的神气。
伊内兹决定不再伤这个脑筋,照原计划去睡觉。她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