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全文)-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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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是那只狐狸!”
韩把头查找倒霉原因时,想到自己亲手杀死一只草狐狸。作为一个猎人在狐狸皮值钱的岁月,打死只狐狸应该说实在平常的事,都不值得一提。
关东猎道上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你不要,我不打,你不买,我不宰。”他们轻易不杀生,视轻易杀生为罪过。譬如打鹿,尽管挑选嚼不动草的年老的鹿打,开枪前念叨:“鹿哇鹿哇你别见怪,你是阳间一刀菜!”文中风俗见曹保明著《中国东北行帮》。
打死狐狸不同打死鹿,鹿是神鹿,是乾隆皇帝封的山神,他认为山是清朝发祥之地,将鹿封为山神,足可以说明鹿是特别的动物了。韩把头打死的那只草狐狸,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韩把头带狩猎队?span class=yq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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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狼,又不是熊。”吴双说。
韩把头通过蹄印断定偷吃喂子的家伙,他说:“狐狸。”
狩猎队打只狐狸轻而易举,所以没专门指派人去打偷吃喂子的家伙,但把头下了令:灭了它。
就是说,谁见了偷吃喂子的狐狸都可以打死它。
受到死亡邀请的草狐狸,尚不知道无数枪口在等待它,猎人在寻找它。草狐狸选择猎人看守喂子最松懈的时刻,来偷吃渐渐腐烂的鹿肉,鹿肉很好吃。
草狐狸大摇大摆走到死鹿身边,准备享用。一个黑洞的枪口对着它,草狐狸扬起头来,这只老狐狸没有跑,知道跑是跑不掉的。
韩把头手指只要轻轻一抠动扳机,那只狐狸就立刻毙命。他的捕猎生涯中,无数次对准狐狸,这种动物总是冷静地对策,不是盲目地逃走,逃得了就逃,逃不了就不逃,跑的速度再快也没子弹快。狐狸不是视死如归的动物,而是以狡猾著称。
草狐狸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它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好猎人,逃脱很难。求生的欲望占据着心房,它要活下去。
韩把头有一个习惯,杀死猎物前去看它们的眼睛,每个动物表现出不同的眼神:惊恐的,战栗的,绝望的……他见过一次轻蔑的,一只火狐狸被逼到绝路,进入射击范围。韩把头迟疑开枪,那身缎子一样的红色毛皮,简直就是一件精美的工艺美术品,破坏它真不忍心。
火狐狸看不起面前的杀手,眼里透出轻蔑的目光,找不出恰当的语言来表达它的情感。对视之中,它做出了令韩把头惊愕的动作,只见它回过头,用嘴薅下背部的毛。
韩把头将枪口抬高,朝天鸣放几枪,满目疮痍的火狐狸逃走。
嚓!嚓!火狐狸撕扯身上毛的声音,在韩把头灵魂深处响彻多年。
草狐狸不知韩把头在想什么,它的眼里满是哀慽……忽然跪在韩把头面前。
“咦!”韩把头惊愕。
草狐狸直直地跪着。
“耍心眼儿!”韩把头满脑子装满狐狸狡猾,为逃命学人的样子跪地求饶。
草狐狸眼巴巴地望着猎人,仍旧跪地,大有不饶命就长跪不起的架势。
韩把头瞧不起贪生怕死之辈,那只火狐狸不这样,面对枪口,轻蔑的神情让猎人肃然起敬,因此他放生了它。可是眼前这只草狐狸,为求生腿那么软,……韩把头抠动扳机,草狐狸哀叫一声,死去。
韩把头将草狐狸耢(拽)到土草干净处,准备剥下它的皮,狐狸的肉臊不能吃,猎人打住狐狸在野外剥皮,带走皮将肉体扔掉。回到家里,还要用艾蒿熏,去掉沾在身上的狐臊味道。
豁开腹部,随着肠体流出来,有两个红圆的东西蠕动。
“啊!”韩把头目瞪口呆。
两只草狐狸的崽,像扔在干地上的鱼,几经挣扎后,僵硬不动了。韩把头心里被震撼,草狐狸给自己下跪,是保护怀揣(孕)的崽子啊!
“难道是它……”韩把头想着这只草狐狸,把灾难的降临因果归结为草狐狸的诅咒,和对自己残忍的惩罚。
卷十四 狼的叫声很惨(1)
狼的叫声很惨,却不能可怜它的处境。——哈尼族谚语
53
索菲娅迈开复仇的脚步,她要借刀杀人,一个宪兵队长杀死一个效忠他的嘱托如捻死一只蚂蚁。
林田数马做那种事之前,给索菲娅洗某部位,不用水用酒洗,索菲娅以此为切入点。
“其实你怎样洗都不干净。”索菲娅说。
林田数马皱眉。
“有一个很恶心的人碰过它。”她说。
林田数马气恼地将一壶酒倒下去,平素他噙一口酒,那情形就像在喷花儿,他一直怀着喷花的愉快心情。
“噗!”
酒雾一样使鲜花更鲜艳夺目。
那一时刻,林田数马最惬意。
一个很恶心的人碰过他的心爱花朵,特别是经索菲娅口里说出来,大大扫了林田数马的兴。
“我一次住店,郝眯缝眼他……”索菲娅随口编造出一个激怒林田数马的故事。
——索菲娅和父亲上街,夜晚住在郝家客店。
店老板郝眯缝眼盯上索菲娅,用酒灌醉叶老憨,后半夜用店里的备用钥匙开开门,向熟睡的女孩动手。
“爹!爹!”索菲娅喊叫。
叶老憨被惊醒,酒也醒了几分,爬向炕梢:“放开她……她还没长成啊!”
“小好啊,小的嫩哟!”郝眯缝眼在一个未长成的青杏上动作。
羸弱的青杏遭到破坏。
事后,郝眯缝眼厚颜地说:“叶老憨,民间的四大嫩你忘了怎么说的:青茄苞,嫩豆角,大姑娘的妈妈(乳房),小小子的鸟(阳具)嘛!”
这个故事让索菲娅编排得漏洞百出,情节安排也有太多人为的痕迹,林田数马完全可以不信。自己心爱的女人说出来的事他相信,玷污他的东西不行。
就这么简单,林田数马决定杀掉郝眯缝眼。
小松原到客店去找郝眯缝眼:“队长请你去。”
“好,好。”郝眯缝眼喜出望外的样子,太君说“请”字,他受宠若惊,“等一下。”
小松原耐着性子等着。
郝眯缝眼要给林田数马拿飞龙,他的一个亲戚从北山里带给他一对飞龙,没舍得吃,准备送给有权有势的宪兵队长。
“给队长尝个鲜儿。”郝眯缝眼的阴阳眼,那只阳眼因为激动而闪闪发光。
“什么鸟?”小松原不认得飞龙。
“飞龙,皇帝的供品呢。”一路上郝眯缝眼兴冲冲地说他的礼物,“老话说得好嘛,宁吃飞禽四两,不吃走兽半斤么。”
奴才不知主人变脸,往好事上想:亮子里要成立商会,论财富他不够当会长,副会长还沾边儿。谁当会长,林田数马说了算,他就是让一头毛驴来当,亮子也里没人敢放一个扁屁。
“队长找我是不是为会长的事呀?”郝眯缝眼想得
天花乱坠。
小松原的确不知道林田数马叫郝眯缝眼到宪兵队干什么,队长令他去叫郝眯缝眼,他就去叫郝眯缝眼来。
“太君,给小的透露透露。”郝眯缝眼说。
“嗯?”小松原瞪起眼睛。
这一招还真灵,郝眯缝眼不再问了。
小松原带郝眯缝眼进宪兵队的大院,林田数马正站在院中央,显然在等着他们的到来。
“队长,给您。”郝眯缝眼奴颜婢膝,上前递上礼物。
“是什么?”林田数马手握军刀柄,问。
“飞龙,宁吃飞禽四两,不吃走兽……”郝眯缝眼还不知自己死期到了,还向要他命的人介绍烹饪方法:“做汤最好了,放上猴头(蘑)或白蘑汤更鲜……”
“送他到狼狗圈去!”林田数马未等他说完,下令。
两个宪兵扑上来,架住郝眯缝眼的胳膊。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大祸临头,顿时脸吓得惨白。颤抖着说:“太君,这是……”
“喂狗。”林田数马恶狠狠地说。
“队长饶命啊!太君!”郝眯缝眼声嘶力竭。
宪兵把郝眯缝眼扔进狼狗圈,到死他也不明白日本人为什么杀他。
“过来!”林田数马叫过来小松原,指着地上一对飞龙说,“你给远山送去。”
小松原拿上飞龙,去了远山造酒株式会社。
“飞龙?稀罕物!”远山老板认得这东西,很难弄到的。
“队长让送给你。”小松原说。
小松原走出老板屋子,在院子里遇到玉米,第二次遇见玉米。
玉米正在远处的两树间搭晾衣物,利用两棵树扯起的晾衣绳很长,却拥挤了赤橙黄绿的女人包装物。
“玉米没这么多的衣服。”小松原心想,以此推测玉米在远山造酒株式会社里做什么。
玉米没回避日本兵的目光,双手分开障碍物,—件
女人花裤子,头从分衩处探出来,红扑扑的脸蛋像一朵花儿绽放。
小松原想起另一张脸,朴美玉的脸,在火车站的南闸楼前,她整日绽放。不过她唱着好听的情歌,玉米不唱。
有人推着独轮车从小松原身边走过,柳条酒篓散发出醇香的酒气。
小松原觉得自己该走了。
远山老板始终站在窗户玻璃后面,注视着小松原,等他离开院子,才能出屋去黄楼,吩咐下人做飞龙汤,他知道林田数马不是送飞龙给自己,是给那个俄罗斯女人吃的。
当夜,林田数马和索菲娅有滋有味地喝着飞龙汤。
“狼狗吃人从哪儿开始?”索菲娅问。
林田数马咽口汤,说:“先咬脖子……它们学狼吃人的样子。”
索菲娅搞不懂狗为什么学狼,而不学熊什么的。
林田数马说:“狼和狗本是一族,或者说跟人一起生活的狼叫狗。”
“那你们养的是狼还是狗啊?”索菲娅忽然提出个古怪的问题。
林田数马一时语塞。
日本宪兵队养的是狼是狗没定论,是狼也好,是狗也罢,或者是狼狗及狗狼,都吃人吃肉,亮子里客店老板郝眯缝眼叫人类豢养的动物吃掉,成为事实。
“我敬你一杯。”索菲娅说。
54
小野出现在亮子里镇是两年后的秋天。
在此之前,小野沿着一条穿越关东大地的铁路线的城市寻找,寻找那个叫朴美玉的女孩,一直没有找到。
三年前在开原摘下女孩的一只眼球,事情过去差不多有四年,就是说林田数马置换眼球事件的发生有四年了。
朴美玉走出奉天
医院时左眼还缠着纱布,一只粗壮的手牵着她,这不是她父亲朴成先,而是第二次注定要改变朴美玉命运的人。
这个和朴美玉同住一个房间治疗眼睛的人,他叫朱敬轩,是亮子里镇郊的谢力巴德小村的村长。
“吃吧!”朱敬轩给了同室病友朴美玉一只鸡腿。
朴美玉对让驴尥蹶子踢伤眼的朱敬轩心里戒备着,尤其是到了夜晚,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朴美玉警惕的目光,盯着对床,怕他有什么不轨行为。
“怎么不吃呀?”朱敬轩劝,转向朴成先请他说服女儿,“叫孩子吃,瞧她尽吃些粗米大饭,缺养分(营养)。”
养分?谈何养分啊!药费都成了问题,父女饥一顿饱一顿的,病榻上的女儿一脸菜色,明显营养不良。
鸡腿是好东西,确定施舍者没不良企图,父亲劝女儿:“吃了吧。”
朴美玉吃了朱敬轩送的鸡腿,以后陆续吃了他不少的东西。再以后,朴成先在奉天的杂巴地干杂活,被人误杀了,眼睛基本好了的朱敬轩照顾起她来,先是付了药费,后继续给她治病。
“你考虑得怎么样?”朱敬轩问。
朱敬轩提出要娶朴美玉做姨太太,她还不太懂姨太太的全部含义,为报搭救之恩,她爽快地答应。
小野在实践他许下的诺言,两年内找到那个女孩。没找到他来亮子里向林田数马道歉。
“没什么,不要再找啦。”林田数马说。
小野便离开了亮子里镇。
林田数马对自己的右眼很满意,人有时会满意自己身上的器官,有时也为器官生气,中西医就研究出许多药来加强器官的功能。他的右眼有特异功能,是人眼难以做到的。
“到了晚上,你右眼发亮。”索菲娅说。
“是吗?”林田数马明知故作惊讶。
索菲娅第一次发现他的右眼是在夜间,她越过林田数马的身体去小解,玉米把尿罐子放了新位置,她没找到,就划火柴点灯。转身瞥见仰面睡觉的林田数马。
“妈呀!”索菲娅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坐在猫尾巴上,猫嗷的一声尖叫,惊醒了林田数马。
“怎么回事?”
“没什么、没……”索菲娅语无伦次。
林田数马次日问:“昨晚你怎么啦?见到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