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娆乱-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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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王爷沉吟半晌,低声道:“有内奸。”
那人冷笑一声:“只怕不是内奸吧?上回那个女子,怎么看怎么可疑,何况时间上也太凑巧!她分明是个眼线!王爷为何执意不肯揭穿?!”
殷王爷半天没有说话,那人又道:“王爷要怜香惜玉也不是这么个法子,这种女人生来就是祸水,偶尔逢场作戏也罢,倘若真将她当作自己人,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更何况近日五皇子那里没有任何行动,情况过于诡异,她又是五皇子那边过来的人。王爷,请你务必三思!莫要因小失大!”
殷王爷长叹一声,道:“你什么都好,就是疑心太重。太九是如何样人,我难道还不如你清楚?此事不用再说。五哥那里,我自有分寸。”
那人只是冷笑,想必与他说不通,干脆不说了。
殷王爷低声道:“父皇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谁有本事谁便做太子。他既然默许我们互相斗,不做点什么岂不可惜。”
那人道:“不错,国家一日没有太子,民心便难定。新立太子一事必然要快。眼下倒有个好机会,只怕王爷束手束脚,狠不下心。”
殷王爷奇道:“此话怎讲?”
那人不说话了,太九心中一慌,急忙把身体缩在假山下面,动也不敢动。果然那人推窗往外看了好一会,似乎确定外面没人,这才走回去,低声道:“再过半月便有围猎大会,属下得到线报,说三皇子一党打算趁这个机会除掉五皇子。这下便是狗咬狗,一嘴毛。王爷何不趁这个机会上位?”
殷王爷想了很久,才道:“此事危险之极,一来皇上也在,不好施展手脚;二来五哥为人精明,只怕不会与他正面冲突;三来谢中堂调离京城,朝中大臣交好的委实不多……”
那人冷笑:“这有何难。王爷且附耳过来,属下说与你听。”
这下太九就是拉长了耳朵,也听不到半个字了。
她蹲在那里有些急躁,也不知是该走还是留下来再听一会。一直蹲得脚脖子发麻,终于听见他二人开始部署手下,安排围猎事宜。
他们的目的,无非是引得五皇子与三皇子发生冲突,最后七皇子坐收渔翁之利。这些兵家战略太九听不懂,也不必懂,她需要做的,只不过是把听到的东西转述给五皇子,如此而已。
终于,他二人似乎是说完了这件事,互相嘱咐一番,这便要散了。太九无声无息地从假山后面潜过去,走了。
其实这真是一个不错的计划,大胆而且严密,一如七皇子在她身上用的反间计。不得不承认,这七皇子是个人才,倘若没有被她发现那一小处的破绽,只怕他已经双赢了。
政治游戏也如同下棋,大胆固然重要,稳却更重要。倘若总有这么一两处的破绽为别人发现,再好的计谋再大胆的行动,都会功亏一篑,一如她与他下的那几盘棋。
如果他够细心,便能从棋盘上发现自己已经露出了破绽。可惜他太过自负,或许只有到死,才能明白自己到底错在何处。
太九走得累了,干脆在湖边找块石头坐了下来。
她想到了穆含真。倘若他与七皇子的位置互换,那么这场谋反必然能成功了。到如今她也想象不出,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经历,才能造就这样一个人:狠毒、稳重、聪敏、大胆、多疑而又温柔多情。
他每一张脸都是面具,每一句话都在试探。他这么潇洒,镇定自若地耍了她一把,就像耍一只猴子,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和有趣。
他曾是她的神。
他教导她无数的道理,最后归结为两个字:欺骗。
如今,也该让他尝尝,这是一种什么滋味,恨不得把心肝全部掏出,被风吹雨淋,烂透了再放回去。冰冷而且疼痛地——贴在心口。
或许他也不是欺骗她,他没有用谎言来摧毁,他不过是用各种精致的态度诱她入瓮,如果要回头去反驳,便会发现找不到一句他真真实实欺骗她的话语。
比如:他其实是七皇子那里的人,与五皇子本来毫无干系;再比如,他对姚云狄下的那个蛊。
他只是不说而已。
他也只是利用她,用柔情用怀抱诱惑她。
他甚至没有说过爱她。
这个狡猾而又冷酷的人,到最后连一个责怪怨恨的借口都不肯留给她,只要一句:是你自己想错了——便可以将她摧毁成灰。
太九怔怔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中有感慨万千。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殷王爷的声音响了起来:“太九原来在这里玩,教我好找。”
她盈盈起身,回身一拜,笑道:“我见这里湖光山色,就忍不住驻足一看。王爷的别院,风景当真绝妙。”
殷王爷笑道:“既然绝妙,太九何不多住几日再走。”
她红着脸摇了摇头,低声道:“王爷也有事要忙,太九怎好一直打扰。何况不回去,爹爹也会担心。”
殷王爷哈哈一笑,忽然抬手将她拦腰抱起,柔声道:“太九不如做我的人,这样你爹爹也好,义兄也好,都管不着咱们了。”
太九惊呼一声,急忙抱住他的脖子,脸贴着脸,互相又忍不住蠢蠢欲动。
殷王爷在她脸上吻了许久,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太九柔声道:“王爷莫非是有烦心事。朝堂上的事,太九不懂,不过还是要劝王爷一句,凡事放宽心胸。其实我近日有看佛经,于修身养性方面是极好的,王爷有空也不妨看看。”
殷王爷咧嘴一笑,朗声道:“佛经,不就是那色色空空。我要是能看透那空与色,如何还能将太九抱在怀里?”
太九娇嗔一下,再也不理他了。
殷王爷哈哈大笑,抱着她自回去,闲话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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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九回到点翠阁,已是掌灯时分。出乎意料,家里来了个意外的客人:素九。
芳菲那丫头的心事就差没摆脸上了,红着脸一个劲劝茶,说话也不敢大声了,扭扭捏捏,时不时拿眼偷看人家一下。
太九不由在门口笑道:“这真是稀客了,蓬荜生辉呀。”
芳菲一听自家小姐回来了,羞得扭脸就跑,自说自话去烧水泡茶,也不管桌上的茶都换了好几遍。
太九进屋,把披风脱了挂在衣架上,道:“素九大哥今日来,所为何事?”
素九的脸色有些阴沉,勉强与她拱手,才道:“老爷想见九小姐。”
太九在那一个瞬间脑子里转了几十个念头,最后笑道:“我出门办事,回来的迟了,让素九大哥好等。既然爹爹有事,那便不要耽搁,我们这就去吧。”
素九定定看了她一会,点了点头。
太九只得再把披风穿回去,两人出了点翠阁朝姚云狄的院落走去。半途遇到端茶的芳菲,嘴都快撅成倒钩,一个劲埋怨不多坐一会。
一直走到人工湖那里,太九才低声道:“真的是爹爹找我?”
素九浑身一震,半晌,答道:“原来你已经看出端倪了。”
太九默默点头。
他于是说道:“老爷如今什么也记不得,什么也不知道。先几日还会说话,现在只会傻笑了。这情况如今只有我与兰一知道,但其他人已有怀疑,假以时日,此事一旦传出,姚府便要大乱。”
太九幽幽说道:“那又如何?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些?”
素九笑了笑,低声道:“不错,姚府里没有人真正喜欢老爷,连我们也是。看到他如今的样子,我真是又快活,又痛心。但无论如何,他也是我们的父亲,总要让他死得其所……”
“他不是我们任何人的父亲。”太九冷冷打断他的话。
素九狐疑地瞪着她,太九冷道:“我们的父亲已经被他杀了,一剑穿心。然后我们姚府的基业全部落入他的手里。”
素九摇了摇头:“此话过于荒唐,你从何而知?”
太九转过身去,淡道:“你不用管我从何而知,你只要知道我说的是事实。你服侍他这许多年,有见过他临幸谁么?他是个天生的无能,一个天阉哪里来的孩子。”
素九默然,半晌,又道:“他总有养育之恩,难不成竟要将他乱剑砍死?他如今已成那样……”
太九叹了一声,轻道:“该如何,便如何罢。如今你我自己都难保,何必再管他人闲事。”
素九没说话。
太九低声道:“你若是要离开姚府,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
“求你将芳菲带出去,照顾她。她是个好女孩,我希望你们能一生一世幸福……”
素九沉默半晌,方道:“我可以带她出去,但我从来只将她当作妹妹。”
这句话说的再明显不过了。太九只得苦笑,芳菲一场暗恋,终究是没结果了。
她回头对他微微一礼,道:“你既然答应,我就安心了。如果没事,我便告辞。希望你善待芳菲,不要让她受委屈。”
素九点了点头,见她毫不犹豫地走开,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不愿进去看看老爷?”
太九幽幽叹了一声,低声道:“不必看了。他这样……我已经不再恨了。”
素九无言,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耳边隐约听见院落里姚云狄尖利的笑声,心中只觉一片茫然萧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太九一个人往回走,心中盘算着怎么安抚芳菲,怎么样才能让素九把她安然带离姚府。
只要她能出去,那么在偌大的姚府中,她便再也没有任何牵挂了。剩下的,便是如何把游戏玩完。她不是圣人,她保不了其他任何人,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自保。
穿过小树林,很快便能看到点翠阁了。太九急着与素九出来,忘了带灯笼,这会黑漆抹乌的,啥也看不到,只能凭记忆乱走,没走一会,只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只当素九还未放弃,不由回头无奈道:“我说过不愿进去看,你自去吧。”
那人猛然停下,却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喘气,想必方才跑来很急。
太九狐疑地打量着他的轮廓,奇道:“你……是谁?”
那人吸了一口气,跟着低低叫一声:“太九……”
太九浑身一颤,是他!怎么会忘了他呢?
“……太八?”她同样低声说着,“是你?有什么事吗?”
太八搓着手,似乎很为难的样子,半晌,才道:“你……你知道么?爹爹现在已经……”
原来连太八都知道姚云狄的事情了,那姚府里只怕没人不知道,现在的平静只是短暂的,想必很快就会被打破,委实不是个安生的地方了。
她淡道:“我知道……那又如何?”
太八愣了一下,才无奈地说道:“他这个样子……所以我、我和万景都不愿留在姚府了,明天就会离开。你……你呢?我不希望把你留在这个地方……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吗?”
太九笑了笑,柔声道:“走……去哪里呢?”
太八急道:“哪里都行!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安身?你若担心生活无依,我有带足钱财,至少温饱一生是能做到的!我们也可以自食其力,种田纺织……再说,做什么,也比留在这里强啊!”
太九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我不能走。太八,你赶紧走吧,带着嫂子一起,找个安静的村庄定居下来……好好照顾她和孩子。以后……若是有机会,兴许我还会去看你们……”
太八猛然握住她的手,颤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怪我!我担当不了责任,不是个好男人!可是这一次你一定要听我的!跟我走!这里留不得!你忘了之前你和我说过的话?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男耕女织,没有任何人可以来害我们!你忘了?太九,我配不上你,再也不敢对你有任何妄想,这次你和我们一起逃走,待一切安定下来,我会努力替你找个好人家,绝不让你受委屈!好不好?!和我们走!”
是谁说过的,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从此男耕女织,过普通人的日子。这样的话,好熟悉,她几乎要忘了。那是多么美好的梦想,她曾经做梦也想逃离这里。
可是,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她反握住太八的手,柔声道:“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这样,你先带着嫂子离开这里,等我闲了,一定马上去找你们,好不好?太八,你是个好人,好哥哥,我从来也没怪过你。你以后一定要和嫂子好好过日子,就算穷点,也要幸福。别忘了,我还没看到侄子呢,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找你们。”
太八死死抓住她的手,还想说,后面忽然传来一声笑,妩媚入骨。他浑身一僵,急忙回头,却见穆含真提着一盏灯笼,笑吟吟地站在树下望着他们。
今天晚上注定要不平静了,这些人一个一个上。太九轻轻把太八的手推脱开,叹道:“太八,你走吧……保重!”
太八急道:“等等!你……!”
太九摇了摇头,径自朝穆含真走过去,笑了笑,低声道:“怎么这会来了?”
穆含真看着太八,笑道:“的确,我来得不巧了。八爷要走,这次便也当作送行吧,还愿八爷早得贵子,夫妻谐美呀。”
太八哼了一声,狠狠瞪他一眼,再回头看看太九,终于还是低声道:“既然这样……那我走了。太九你也保重!千万!”
太九眼怔怔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就好像前尘后路都通通死在了黑暗里一样。这一次,是真正的别了,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