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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现代文学]艳影-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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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万川也不得不承认桃红妩媚温柔的外表下,有着坚定清醒的一颗心。 
  章万川想起以前相处的另外一个女孩子,因为长期无所事事最后就在屋子里服毒自杀了,她一直很爱他,希望他和妻子离婚重新组织生活。不过她所忽略的事情是她所持有的爱情是一种幼稚的东西,和人类童年的情况相仿:轻率、冒失、放荡、逞着性子哭哭笑笑。对于一个成年人而言,这种情绪状态显然是不够健康的。 
  尽管章万川喜欢她不顾一切的疯狂以及种种床第之欢,对他而言这延续了他青春的体验和绝对的控制欲,但是另一方面,在她不顾一切的疯狂情绪之后是一种精神上的无法自控。 
  无法自控的人、情绪化的人,都无法靠近幸福--在章万川那里,幸福是一种理性的产物。 
  所以他喜欢倾向于理性化的女子,比如桃红。 
  他们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同一类人,他们相信爱情只是为了防止人类自杀而衍生的产物。他们也相信物质交换原则。笃信交换所带来的意义。 
  章万川坐在碧涛小筑的房间里喝着桃红给他煲的汤,此汤有一个狎邪的名字“二奶靓汤”,专司壮阳补肾之功效,对于疲于奔命的中年男人有回春之效。桃红跟着电视里的方太学,作的已经有八分火候。一般说来,所有的餐馆所煲的汤,都是加了色素、味精,调动食欲的不健康食品,欺骗的是自己的味蕾。所以大概只有自己的老婆可以照顾老公的健康,不惜工本精心烹制,不过章万川的老婆是陕西人,面食作的极好,但到了粤地多年不谙煲汤之道。她不知道章万川的胃早就过了适应粗放的面条烙饼和馍的时期,现在他需要的是更精致、贴心的食物,其中有更多的不可告人的私人成分。 
  看着桃红妩媚的身影在眼前掠过,章万川觉得轻松。 
  桃红喜欢在不公开的场合穿的露一点紧身一点,低胸的黑色开司米外套。还是有若有若无的诱惑感。 
  章万川突然问她,你爱我么? 
  这其实是个肤浅的问题,不过每个人都想知道,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本身具有吸引力而获得爱慕的。在这一点上即便是章万川也不例外。 
  每个人都喜欢强化所谓的个人魅力,但是没有极其肤浅的外物,比如金钱、权力,所谓的个人魅力是不存在的。 
  桃红坐在那里剥一个橙子,她的动作很轻,低眉细目的,使章万川想起一首艳词: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锦幄初暖,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相谁行宿,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年行。 
  《少年游》据说词人周邦彦恋上名妓李师师,那时宋徽宗要夜宿李师师处,几乎与他碰头,此词为他藏于床下其后乃作。香艳绮靡比肩于纵游秦楼楚馆的柳永。 
  少年游,章乃川觉得实在是讽刺。少年听歌红绡帐,中年听雨客舟中,风流总是雨打风吹去。对于他来说,真是暂欢如梦。 
  桃红和他说起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很喜欢打扮,在那个时代就是奇装异服,喜欢穿一件紧身上衣一条大摆的裙子,头发束起来盘成一个发髻,现出峭丽的下颌和修长的颈项。不过她中了文艺青年的毒,充满激情和期待地嫁给了团里的小提琴手,最后小提琴手却在有一天夜晚不辞而别。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就是在时光的煎熬里逐渐衰老的。 
  桃红想,如果她现在见到我的生活,该是又嫉妒又羡慕,因为青春是不应该浪费的,尤其是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激情这种东西,是没有自制力的表现。 
  所以,她转过头对章万川说,我喜欢细水长流的情感,比如对你,就是这种细水长流的感情,日久渐深。 
  说着她很自然的靠过来依偎在他身边摩挲着他的手掌。 
  这种摩挲与依偎含有所有的温情在里面。 
  章万川有时在想,那么他们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情感组合在一起,如果不是激情的话,那么所谓的细水长流日久渐深的情感是什么? 
  他看着桃红的侧影,和翦翦一样。 
  她们都和某个女人神似。翦翦的身上有她的放浪热情,桃红的身上则有她的阴沉和脆弱。他不过是在延续青春期的一种缅怀,在复制一段过去时的记忆而已。这样的缅怀看上去真象古典主义小说里描绘的那样“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不过是隔了时光来探看自己的旧梦罢了,这是比较可悲的现实主义的说法。他记得自己说过他喜欢桃红的黑发,一路逶迤而下垂在胸际的长发,象所有的记忆在提醒他。 
  (五) 
  去上课时,桃红穿的很朴素,现在的时尚有一点偏颇,就是所有的良家妇女打扮的非常邪门,而正宗的坏女人开始收敛。 
  桃红开着自己的车,一辆“别克”,蓝色的,象海洋的颜色。所有的小说里坏女人开着红色宝马呼啸而过,然后一脸得色地跃下车的情景在桃红这里都不存在。她不过是要重新开始,每个人都希望自我改变。 
  上课的时候,她认识了很多的同学,其中不少已经是在相关企业里作了很长时间积累了经验的人。桃红很少说自己的事情,下课了看见一堆人在一起聊天,她就静静听着。 
  牟少庭是在那个时候注意她的。 
  他注意她是因为她比较漂亮、年轻,然后是有一点沉默,收敛。但在本质上,她是一个艳异的女人,热的女人。她的衣服都是合理地伸张她的曲线,但是并不暴露。 
  桃红不再是穿的似乎入了邪宗的桃红。 
  人总是被影响与被改变的,即使这种影响也许是情非得以的。桃红从看人的眼神到发型步态、从首饰到内衣都发生了变化。萧伯纳有一出戏剧《卖花女》,讲的就是从内至外的包装可以彻底改变一个成年人。在戏里面奥德丽·赫本小姐饰演的粗野的卖花女最终脱胎换骨为窈窕淑女,跑到上流社会骗人。就跟咨客出身的桃红也可以修炼得雍容华贵气质不凡。 
  桃红问他借笔记,他的字体粗大笨拙,象小孩似的,大头大脑的字,她微微地笑,就是因为那样无声息的笑意,牟少庭记下了她的名字和电话。 
  他们一起吃过几次饭,桃红听他说话,总是善解人意地笑,她喜欢用一种淡淡的香水,象青草的味道,下了雨后的青草地,潮湿而清新。她始终听他说话。 
  然后他们开车去湖边,但是这个城市唯一的湖仅仅是人工湖,一池死水没有波澜,无处可去的情侣在这里聊天、散步、恋爱……牟少庭想他们很象情侣,但不是。 
  她绝口不提自己。 
  我,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她总是笑,声音细碎,妩媚如狐。 
  她的名字那么热艳,桃红,但是穿得越来约淡,灰、黑、白的调子……显得和她不相衬。 
  他有一次甚至就要触摸到她的唇了,就在那一刻她的眼神黯淡下来,月亮照在她的脸上阴晴不定,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神虚恍,看的得他心惊便没有吻下去。 
  她没有说过爱他,他却相信是有的。 
  他留过她的手机,但是常常关机,他急切地想知道她身在何处时永远找不到。 
  或者是忙音,或者是留言。 
  桃红小姐永远不在。 
  牟少庭最后没有再见到她。牟少庭很颓唐,她在空气里消失了。象那种香水的味道,下了雨后的青草地,潮湿而清新。 
  (六) 
  张浅是一个个子中等的小女孩,有一张怯生生的脸,削肩、单薄的身材好象成长中的少女,刻意露着一双修长的腿,脚踝上圈着细细的脚链。白皙的脸上露着招人喜爱的表情,非常不自觉地皱起下巴。张浅只在”八仙楼”作过很短的时间,她不喜欢做咨客带位。她喜欢跳舞。 
  张浅后来在一家夜总会跳舞。 
  桃红一直不知道这种跳舞和她母亲在舞台上跳的那种舞有什么区别,她的母亲化着浓艳的妆却是正气凛然地跟从着以集体和革命为命名的节奏起舞。 
  张浅跳的是艳舞。只有艳,没有舞。 
  后来桃红偶尔去那家夜总会,看见张浅穿着黑色的三点式,外面披着薄纱,头发扎成一根朝天辫,在激烈的摇滚乐里跳着,观众们只看她裸露的大腿和胸。 
  张浅学的是民族舞,四肢柔韧并不适合这样激烈的节奏。而且她的舞伴把她在拖来托去,使得这种舞蹈本身就很滑稽,有点象催情的蛊。 
  张浅后来喜欢了一个男孩,桃红见过他们在街上走,是一个英俊而沉郁的男孩,有自恋的倾向,身上洒着古龙水,象雨后的草地的味道。 
  张浅介绍他时用力地往他身上靠,象在寻找一种所谓的支持与依靠,但是男孩竭力躲开。 
  桃红想,张浅的结局会幸福么? 
  后来证明张浅的感觉出了一些问题,男孩后来娶了一个长的非常一般的女孩,家里有一些钱有地位。爱情往往是虚弱的,敌不过现实的生存法则。 
  张浅后来和一个台湾人交往,说是他的女朋友。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很少不结婚的,假如不结婚,就会有自恋、或者同性恋的倾向,总之注意力一定偏谬了。张浅后来被这个人的太太毁容,漂亮的脸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从眼角拉到嘴角,很可怖的伤害。 
  张浅只好去磨皮,再后来听说张浅作了妓女。 
  桃红后来在街上看见张浅,她很愉快的样子,拉着她去喝茶。 
  桃红问她过得怎么样?这样问固然唐突,但是还是问了。 
  张浅抽了一支烟,笑意很淡。 
  被伤了脸之后她倒是上去那个台湾人的家。 
  他坐在沙发里,力不从心地衰老的脸,微微凸起的小腹,坐在那里听音乐--音箱里放着卡拉斯唱的茶花女选段,气若游丝的23岁欢场女子的繁华与寂寥,令人泪下的声音。 
  张浅说,你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屈辱。 
  他非常疲倦地说,请你离开我。 
  为什么? 
  我得了病,是绝症,癌。你看我这样的憔悴、衰老,你放过我吧。 
  张浅自他的家里出来,看着天空,觉得非常虚空,令人目眩的虚空。她想起歌剧《茶花女》原来的采用的意大利名为《放荡堕落有待救赎的人》,觉得反讽之至也可笑之至。 
  那是在说我呐。她笑。 
  所以所谓的救赎,是没有的。自己救自己罢了。 
  张浅的表情那样波澜不惊,是哀莫过于心死。 
  张浅现在作什么,桃红没有问她,张浅有一张轻俏窄小的脸,据说很多跳舞的女孩都有这样一张模式化的脸,上起妆来容易。张浅的脸上布满阴霾,在暗哑的灯光下显得杀机四伏。 
  桃红买单的时候,没有看张浅的脸,那是一张曾经十分妩媚的脸。现在,桃红不敢看。 
  桃红回到家里,看见章万川坐在屋子里。他没有告诉她要来。他正坐在屋子的一角喝酒,脸色阴沉。 
  他一直沉着脸不说话。 
  桃红觉得疲倦,所以她也不说话。 
  他们一直不说话,因此这种沉寂显得可怕,好像是一种寂寞的对峙。桃红想到了张浅,还有她肃杀的脸,有过疤痕,即使是磨去了,心里也还是留有那深深的阴影。这张脸一直藏在她内心的深处再也没有淡出过。 
  (七) 
  桑青不知道桃红最后去了什么地方。 
  她觉得她应该还在这个城市。 
  桃红留给她一笔钱。桑青不知道她有这么多的钱。 
  桑青坐在偌大的客厅里,收拾她的东西。她发现桃红喜欢那些小而无用的东西。包括她那些华而不实的餐具:开着糜烂的花朵的盘子,绘着硕大果实的汤碗,还有粉红色的咖啡杯。 
  桃红买的十块桌布,是那种细细密密的麻纱。上面的花象是憔悴了,不舒展。 
  她把它们放在一口大箱子里,从来没有动过。 
  桑青觉得她一定是疯了。 
  她们之间从来不是亲密的。有时就如陌生人。 
  桑青对着桃红卧室里的大镜子揣想,她看见自己的脸在镜子里一点点地淡下去,好像很多年前在桃红眼睛里的自己。 
  她想自己再也见不到桃红了。应该是这样吧。 
  想到这样,她哭了,眼泪热热地覆盖下来,天色那时变成灰蓝。          
四喜 
  (一) 
  四喜在乡下的时候,已经念到高中。四喜并不念书的料子,但是四喜写的一手好看的钢笔字,因为喜欢上语文课的于老师所以尽了心练一手好字,那是个皮肤白皙眼睛细长近乎病态的男子,说话文绉绉,有很多忸怩的小趣味。因为在师专毕了业究竟是留不下来,分到地方上教书,所以总是怀才不遇的样子。 
  四喜不懂,错会了那是忧郁的意思,和感情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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