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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傅雷译服尔德传 (伏尔泰传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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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朋友,鲍林勃洛克爵士。爵士曾经爱上一个法国女子维兰德夫人,后来娶了她,在奥莱昂附近买了一所宫堡。服尔德即在那时认识他的,他们夫妇也听过服尔德朗诵他诗剧《亨利亚特》的手写稿而加以赞美。服尔德满想靠着他们来结交英国的文人,在伦敦重新过着他爱好的社交生活。他尤其渴望安逸与思想自由,希望在不列颠的宽宏大度之下实现他的梦。 

那时法国人以为英国不是—个信教的国家。孟德斯鸠曾言“英国绝对没有宗教……要是有人谈起,一定会受大家嗤笑。”其实只有在少数的作家与贵族集团中是如此。但英国教会比较巴黎冉逊派教会宽大确是实情。英国的教会中人“注重基督教义中合理的成分,《圣经》中所载的奇迹,被认为只是一种历史的证据,用以证明任何时代在常识上可以接受的那种制度的。”总之,大家按照英国的传统观念而接受一种折衷办法;一个人可以信仰宗教而不至于热狂,或可以做哲学家而不至遇事抨击。即是不信英国国教的人也并不如何激烈。“朋友会取着镇静的态度,按步就班的发展开去。”直到后来韦斯莱时代,宗教才重新成为一种感情的力量,以后受到法国大革命影响时,宗教更变成英国政治上的保守势力。 

服尔德到伦敦时,没有遇到鲍林勃洛爵士。在他居英国时,爵士一直认为“他的废话”有些可疑,并且疑心他是法国宫廷的奸细。可是这位诗人被一个姓法格奈(Falkener)的商人招待到离伦敦十里的梵兹华斯地方,他在那边住下,一七三三年时把他的悲剧《查伊》(Zaire)题赠给他;“献给英国商人法格奈先生一—亲爱的朋友,你是英国人,我是法国人,但爱好艺术的人都是同胞……所以我把这部悲剧题赠给你,有如我题赠给同国的文人或知己的友人一样……同时我能够很高兴的告诉我的国人,你们用何种目光看待商人,在英国,对于光耀国家的职业,大家知道尊重。”把一部悲剧题赠商人还是破天荒第一遭,确是非常大胆的举动。 

服尔德旅居伦敦的情况,我们不大详细。只知道他的通信处是的林勃洛克家,他在乡间彼得鲍罗爵士家住得很久,据说是和史维夫脱一起住了三个月。因法格奈的关系,他见到了商人的社会;他们的声势,在国会中的权力,教服尔德叹羡不置,这种情形很满足中产者的自尊心。和他们作伴的结果使他对于商业大感兴趣,且也颇有成就。他第一次的经营是在英国发售《亨利亚特》四开精装本的预约。他写信给史维夫脱说:“我能不能请求你,运用你在爱尔兰的信誉替我介绍几个《亨利亚特》的预约者,它完成已久,只因乏人赞助而迄未出版。预约只须先付一奇奈。”这次的买卖大获成功,预约全数售完。 

服尔德在鲍林勃洛克那里结识了一般倾向共和的保守派,他们组织一个“民主保守党”,即后来狄斯拉哀利所复兴的。他又遇到当时英国最大的作家。史维夫脱与服尔德天生是互相谅解互相钦佩的。《哥利佛游记》刚刚出版(一七二六年),服尔德自告奋勇要把它译成法文:“这是英国的拉勃莱,但他没有拉勃莱的暖晦;以奇特的想象而论,以作风的轻灵而论,即算它不是讽刺人类的作品,这部书的本身也已饶有趣味了。” 

服尔德亦见到蒲柏、康葛利佛与甘,康葛利佛是十足道地的英国文人,不愿服尔德称他诗人,自言只是一个简单的绅士(gentleman),于是服尔德答道:“假使你只是一个简单的绅士,我也不来拜访你了。”甘把《乞丐的歌剧》在上演之前给他看。他常到“虹”酒店去,尤其常去观剧,所以他比当时大多数的法国人更熟悉莎士比亚的作品。朋友会和非教徒的集会他也喜欢参加。相传他有—·天在街上,因为群众讨厌他的外国服装而叱逐他,他站在凳上和他们说:“英国的好汉们,我不生为英国人不是已够可怜了吗?”这样—·说叱骂他的人齐声叫好,把他抬在肩上送回住处。 

他自然利用留英的时期遍读英国哲学家的书,尤其是陆克的著作。—七二七年,他目睹牛顿的葬礼,国家对于科学天才所表示的隆重的敬礼使他非常惊异。遗骸在火炬通明的寝床上抬到威斯敏士特大寺,后面是大队送丧的行列,首相和大臣都在内。这种典礼和巴斯蒂狱及贵人的棍棒比较起来,确是很强烈的对照呢。 

过后,他的热情稍稍低减了:“我年轻时以为牛顿的幸运是他崇高的功业造成的。我以为朝廷与伦敦城是为表彰他起计才授予他大勋位。哪知全然不对。牛顿有—个可爱的侄女,叫做康特伊脱夫人(Mrs Conduit)。财政大臣哈利法克斯(Halifax)很疼她。没有一个美貌的侄女时,什么微积分什么地心吸力,都是不值—文的……” 

他离开的日期与动机无从查考,只知他于—七二九年初已经在法国了。最初他躲在圣·日耳曼地方—个假发匠家里,他写信给莫勒柏大臣,要求回到巴黎。 


六    成功与虐害 


服尔德回来时所见的巴黎,和他走的时候一样党派分歧。“大家谈论的无非是罗马啊,开除教籍啊,冉逊教派啊,耶稣会派啊,教皇的敕令啊,驱逐出境或监禁啊等等。主教们在安勃仑开会, 签出了二万道监禁状。”凡在教义上。与大臣们见解不同的人,似乎天然应当下之于狱,即是圣西蒙也劝摄政把耶稣会派的拉勒芒,杜生,多纳米纳监禁起来,“把后者关在横山纳,笔墨纸张—概不许给他,也不准他和任何人交谈,可是应当让他好吃好睡,因为他是世家出身;其余两人则关入别的监狱中的地牢里,用地牢的待遇,不给外人知道他们幽禁何处,让他们死去就是。” 

文人们也互相排挤,“因为一个有思想的人认为韵文并不即是悲剧的特质。服尔德回国后的第—次动静是印行一本小册子,题作《双方的愚蠢》。他在书中说明这些争辩的无谓,述及久已遗忘的中世纪的论战,预言冉逊派和耶稣会派将来也—样的被人遗忘。“—个老神学博士和我说:‘先生,在我年轻的时候,我写过文章反对教皇与教廷法令;我因此下狱而我自以为是殉道者。此刻我—切不预闻了,我觉得自己安分守理。’一—‘那么你现在做些什么呢?’我问他。一—‘先生,’他答道,‘我很爱金钱。’原来人类老年时会如此嗤笑青年时的热情;行为也会和人一起老的。” 

服尔德自己呢,虽然还年轻,已经爱金钱了。他在英国时懂得财富可以保障个人的独立自由。他回到法国的辰光结识了两个大金融家,巴里斯(Paris)兄弟。他们劝他把书吏阿鲁哀的遗产做些投资事业。他便投资—部分于供应军队食粮的生意,据他的书记说他赚到六十余万;又投资另一部分于加第克斯的商业和对美通商的船只方面。他运气很好,那些船只居然从没被军舰查抄。他又中了奖券,。不久他的财富竟增加到一个诗人从未有过的地步。“他的皮包中装满着合同、汇票、期票、国家的债券。要在—个文人的皮包中寻到这么多的这类文件当然是不容易的。” 

殴辱与逃亡并未打断他交接贵人的兴趣。他那样的爱人生,要遍尝人生种种方式的乐趣。不久之后,他在—首题作《浮华》的诗中描写生的幸福与肉欲的嗜好,两者:是他当时主要的情操。 

一切的味道同时进入我的心坎。 
一切艺术得我崇拜,一切享乐把我煽惑。 

科学,历史,歌剧,晚宴,诗歌,明智,他什么都爱;什么都渴望。戏剧尤其使他如醉如狂。他从英国获到这种艺术的新观念,很想在法国舞台上应用一次。并非说他投降了莎士比亚;他是十八世纪式的典型的法国人,不能全部接受莎士比亚的。但“在那么多的重大缺点”中间,他也窥见妙处。在不损害三—律的范围之内,能不能在法国创造行动较为泼辣的悲剧?能不能把叙述文体中的这些行动搬上舞台(好大胆)?他回来之后,立刻于一七三O年用政治题材试作一部悲剧《勃罗多斯》,排演的时候他照常很热心,对着扮演勃罗多斯的主角嚷道:“喂!先生,你当记得你是勃罗多斯,是一切罗马执政中意志最强的一个,对战神说话也不该像说‘啊,我的好圣母,赏我在奖券上得—百法郎的奖罢’那种话的样子。” 

《勃罗多斯》出演的成绩很好。两年之后,《查伊》又大获成功。像服尔德一切的剧作一样,这是少许的大胆与多量的谨慎的混合物。他在结构剧情的转纽时,曾想起莎士比亚的奥丹罗(Oth… ello),只是换了一个背景,变成法国的武士与耶路撒冷的帝王罢了。在服尔德导演之下的演员的剧烈的动作,在当时是前所未见的,剧本的成功,一半也因此故。无疑的,我们看来觉得很冷静的东西,那时的群众已感到浪漫主义的遥远的最初的音响了; 

同时代,服尔德印行一部《查理十二史》,大受读者的欢迎。群众因为他没有被选入学士院而愤慨。但如果王室与大臣们让他安安静静的不去麻烦他,也许他终生只是一个时髦的戏剧作家罢了。 


七      哲学书信 


一七三—年时,他又要逃亡了。亚特里安。勒哥佛鸾(Adri— enne Lecouvreur l692—1730)死了;这是服尔德赏识的一个名女优。然而教会是不准优伶葬在教徒墓上的。人们只能把勒哥佛鸾小姐埋在塞纳河边的—片荒地上。服尔德愤慨之余,在送丧过后出来抗议了: 



啊,难道我的国家永远没有确定的志愿, 
永远要贬辱她所钦佩的人? 
我们的风俗永远和我们的法律抵触。 
难道意志不定的法国人长此耽于迷信? 
什么?难道人们只有在英国才敢自由思想? 
噢伦敦!你这可以媲美雅典的名城,你这尘世的乐园, 
你会扫除引起纠纷的偏见,好似驱逐专制的魔王一般。 
在此大家才无话不谈,无功不赏; 
没有一种艺术会受轻蔑,没有一项成功不获光荣, 
崇高的特列邓(按系英国诗人),明哲的阿狄生(按系英国大批评家) 
还有那不朽的牛顿,纪念堂中都有他们的分, 
要是勒哥佛鸾生在伦敦:—定也会, 
在哲人贤士英雄明主之旁有她的墓坟。 

“这篇追悼女演员的颂诗,被认为大不敬。”服尔德逃了,躲在诺尔曼地,不久他在罗昂又秘密刊印论列英国人的《哲学书信》。这是一部奇特的书,风格虽很轻巧,影响却极重大。我们不能说它写得如何深刻,材料如何丰富。但作者确达到了预定的目的,即是教法国人知道—些素来隔膜的英国情形,让他们想一想自己的缺点与制度,改变一下宗教与政治思想。 

先是五封叙述教派的信:朋友会,长老会,唯一会,英国教会,阿利安会。这是服尔德最得意的题材,原因是很易明白的。指出宗教信仰的分歧,即是证明每种信仰都有缺陷。而且,凡是他自己说来易有危险的主张,可以借书中的人物来辩护。“亲爱的先生,他和朋友会派的人说,你有没有受过洗礼?一—不,他答道,我的同道们也绝对不受洗礼。——什么,该死的!难道你不是基督徒?——朋友,他柔声答道,不要发誓,我们确是基督徒,但我们不信基督教义在于洒些盐和水在头上。——嗳!上帝,我被他这种不敬的态度气坏了,你难道忘记耶稣基督亦是由圣·约翰给他行洗礼的么?一一朋友,再说—遍不要发誓。基督受着约翰的洗礼,但他从未为别人行洗礼;我们是基督的信徒,可不是约翰的信徒啊——啊!我喊道,你真该被异教裁判所的火活活焚死!” 

宗教问题之后是政治问题:有两封信是关于英国议会与政府的。下议院的势力与若干特权的废止使中产者的阿鲁哀很高兴。“这些情形使一个英国商人敢于自傲,也敢与罗马公民相比。所以即是贵族的子弟也不看轻经商的……” 

接着是可称为通俗化的书信,一封是叙述陆克哲学的,服尔德借此机会第一次发表他自己的主义。他信上帝,但不信除了上帝的存在和创造世界以外我们还能知道关于上帝的别的事情。他相信灵魂不死,因为为社会的福利是必需的,但他在自然中找不到灵魂不死的痕迹,所以他赞美陆克那种谦虚的说法:“一件纯粹物质的本体到底有没有思想,也许我们永远不能知道。” 

以后几封信是关于牛顿、地心吸力、光学等等的。 —切都表露作者的好奇心及其广博的学识。最后一部分是几封论列悲剧与喜剧的信。他对法国人提起莎士比亚时说:“他在英国人心目中无异苏福格勒复生……天才横溢,元气充盈,无矫揉造作之态,极崇高壮丽之至,至于典雅的风趣,严正的规律,则彼一无所知。”服尔德一方面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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