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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镜4·辟天-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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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了片刻,忽地又收住了声音,以冷酷的语调静静开口:“不过,十五岁那年……在你将我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终有一天你会毁了我。”
  他微微一笑,眼神冷酷:“因为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强过你。”
  “你……!”不防对方忽然说出如此锋利的话,巫彭一怔,眉间迅速聚集起了杀气。
  两个男人冷冷地对视,目光仿佛是两柄利剑相击,迸射出四溅的火星来。
  “可笑!”巫彭终于回过神来,冷笑,“你强过我?”
  他大步走到了榻前,只用了一只手就将病床上的人拎了起来:“强过我,你会连续两次在执行任务中失手?强过我,你会落在辛锥手里?强过我,你会眼看着自己姐姐被人糟蹋?哈!”
  仿佛被那句话刺痛,元帅眼里露出了恶毒的杀意:“告诉你,小狼崽子!你完蛋了!不要再想着要爬起来,就给我好好的一辈子趴在那里等死吧!要是你再想折腾什么,死的就是你一家!”
  云焕被他单手就拎了起来,如一片枯叶一样被摇晃着,却一声不吭。
  手臂忽然一阵颤抖,感觉那火热黑暗的吞噬感在急遽扩散,似乎要将他的整个身心都吞没!他难以克制的发出了低呼,身体一震。
  “咦?”仿佛也发现了异常,巫彭停住了手,“这是……”
  他一把握住了云焕已然残废的手臂,只看了一眼,神色忽然变得极度奇特:“这、这难道是……”他毫不犹豫地嘶啦一声,撕下了病人的整只衣袖,眼神霍然大变——
  整条手臂连着肩膀,都密密麻麻地被一种诡异的金色烙印缠绕!
  “这是什么?”十巫之一的元帅失声,想起了黎明时那一刻的异常天象,脸色苍白地喃喃,“难道……已经出现了预兆?”
  他将云焕扔回了榻上,长剑铮然出鞘,抵住了对方的咽喉!
  “你是个祸害,”元帅冷冷开口,“必需要除去!”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却收回了剑,直起身冷漠地看着对方:“不,现在还不能杀你——你已经被赦免了,我可不想一个人担起这个责任……还是等十巫聚集,让元老院出面请示智者大人下令,再名正言顺的除掉你吧!”
  云焕瘫软在榻上,身子根本无法移动,却看着他冷冷笑了起来。
  ——是什么让利剑在手、权势无双的元帅居然不敢杀一个残废的人?
  是名利的束缚,是权力的制衡!
  不过……呵呵,现在你不敢杀我,将来,你一定会非常非常地悔恨这一刻的迟疑吧?
  “对了,”走到了门口,巫彭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脚转过头来,“你还记得你以前的那个鲛人傀儡吧?潇——她居然没有死,今日一早已经归队了。”
  云焕猛地一怔,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
  “是啊,真令人吃惊呢……在桃源郡一战后,居然从新任海皇苏摩的手里逃了性命回来,”巫彭喃喃,也似不可理解,“但居然没有逃回碧落海,反而一路找回了帝都来归队。看来,没有用过傀儡虫的鲛人,反而比一般的傀儡都更忠心耿耿呢!还是——”
  元帅侧头看了云焕一眼,讥诮地笑了:“还是云少将你,对鲛人特别有吸引力呢?”
  “潇回帝都了?”云焕低沉地问了一句,眼神复杂。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来?
  潇……为什么你还要回来!回来的话……回来的话……会被那一片血色所湮没的!
  我早就已经将你丢弃了——一如巫彭丢弃了我一样。既然上天令你逃过了死亡,为什么还要回来?!你难道不知道只有离开我,离开这个云荒,回到那片蔚蓝之中,才会有你一生意义的所在么?
  “是啊。”巫彭冷冷的笑了,眼里有冷酷的光,“不过,非常可惜,她不能归队了——在城门口她就遇到了巫谢,直接被抓到去充任了伽楼罗新的试验品。”
  云焕蓦然睁开了眼睛,一瞬间里面的神色极为可怕。
  “哟,愤怒了?”巫彭看到这样的眼神反而笑起来了,“看来你是真的在意那个鲛人啊。”
  帝国元帅施施然转身走了出去:“只可惜,现在的你连自身都难保了——又能做什么呢?”

  巫真云烛站在廊下,看着元帅从弟弟房间里返身而出,径自走向院门。她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手颓然的垂落。
  那个名叫兰猗丝的冰族女子静默地随着巫彭转身,面无表情地离去。
  “非常时期,请务必不要离开含光殿半步。”阖上门的时候,她听到巫彭说了最后一句话,声音已然是兵刀般的森冷无情,“踏出一步,刀剑无眼。”
  含光殿的门轰然阖上,乍开的门缝里可以看到外面一片铁甲的寒光。
  巫真的身子无力往后一倾,倚在廊下金丝楠木的柱子上,感觉从内心底下透出的无助和寒冷,云焰那个孩子受了方才一场惊吓,不知兰绮丝是怎样抚慰她的,至今还躲在自己的房间内呜呜咽咽地哭,令她一贯清明如水的心也开始感到了烦乱。
  怎么办……怎么办?
  事到如今,他们一家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插翅也难飞出这个帝都了——元老院甚至断绝了她再去向智者大人求助的唯一途径。
  巫真靠在廊下,怔怔地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白塔,第一次感觉那是极遥远的地方。
  她忽然苦涩地笑了起来:一度跻身于十大门阀的姐弟,看来是要从最高处直接摔下来了吧?这些年的荣华仿佛是一场梦,骤然而来又骤然而去,最终如梦幻泡影——如果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当年自己还会不会离开朔方城,跟巫彭大人来到这里呢?
  可笑那个时候,她还以为这会是他们家族翻身的最好时机。殊不知,踏入的却是一个地狱般可怖的斗兽场。
  “……”房间内忽然传来沉重的撞击声,仿佛有什么落到了地上。
  “弟弟!”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脱口惊呼,踉跄着冲入了房间,转瞬又呆住——
  地上一片狼藉,床头柜、茶几、箱笼,一个个地被打开了,凌乱不堪。而在这一片混乱里,她看到自己的弟弟正在极力地拖着身子爬行,从窗边一点点挪动到墙角,一路的打翻室内所有东西。
  她捂住了嘴,不让自己脱口惊呼——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骄傲的弟弟做出这样的举动。他在做什么?
  全身的肌肉已经溃朽,手足的关节也已经不能动,然而他却用肩膀顶着地面,死死将脸颊贴在地面上,用唯一可以活动的颈部和肩膀使力,就这样无声地一寸一寸慢慢挪了过来——然后,用牙齿咬住箱笼的把手,用力地一个个打开。
  巫真全身颤抖,用力捂住了嘴,不让自己的惊呼划破室内的寂静。
  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失态将会加速弟弟的崩溃。
  “你……你在找什么?”终于,她勉强平静地迫使自己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地上那个人停顿了,霍然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狂热和绝望——
  “我的剑呢?”
  她听到弟弟那样嘶哑着问,带着不顾一切的神色,用牙齿一个一个地咬开那些阖上的橱柜和箱笼,急切地寻找着,断断续续地问——
  “光剑!我的光剑去了哪里!”
  巫真终于明白他要的是什么,几步冲到了那个隐藏的暗格前,取出了那一把银白色的光剑——那,还是云焕因假如意珠之事被刑部下狱时,被她偷偷藏起来的。虽然弟弟几乎从未公开佩戴过它,但她知道这把剑对他来说意义定然非凡。
  她走到弟弟面前,俯身将光剑放在他的掌心。
  铸成已经十几年了,但由于主人精心的养护,这把光剑却一直保存得很好。银白色的圆筒上,那一个清秀遒劲的“焕“字仿如刚刚刻上去那般清晰。
  “……”云焕咽喉里发出了模糊的声音,眼里放出了光,急切地想握紧这把剑。
  然而,所有的努力都是无用的——他的手指动了动,却根本无法握紧那把光剑,银白色的圆筒从他手心里滚落,在地上敲击出清脆的响声。
  他眼睁睁地看着光剑从手上掉下去,眼神一下子空了。
  “弟弟,弟弟。”看到云焕的神色,巫真再也忍不住地担心,颤声低唤着,伸手到他肋下,想将他从地上扶回榻上休息。然而云焕却猛地一挣,脱开了她的扶持,身子重重地跌倒在地面上。
  他用尽力气伸出双臂,用两只手腕艰难地夹住了那把光剑。左手手腕上那一道烫伤的疤又裂开了,血沁了出来。然而血下,那两道十字形交叉的金色烙印却赫然在目。
  “哈……哈。”他侧过头去,将脸贴在那柄冰冷的剑上,低低笑了起来。
  师傅,你就是这样惩罚我的么?
  我本只是一个平常人,或许早就该死在荒漠的地窖里。是你将我从死境里带出,造就了我,给予我一切。然而你的焕儿却是个如此不堪的人,竟以利用和死亡回报了你——所以,今日借了上天的手,你终于还是将赐与我的东西,全部都收了回去了么?
  健康,快乐,和自由。
  ——你曾期许我的三件东西,如今完全都化成了齑粉。
  那么……师傅,你可否告诉我,以后我又该怎样地活着?
  

  在转过几条街,远离重兵把守的含光殿后,飞廉才放开了明茉。
  后者恨恨的瞪着他,然而情绪也已经缓缓平静下来。
  她下意识的将身子侧过,拉起身上凌乱的衣衫,躲避着路人的好奇目光——虽然已经是订了婚约的人,但在矜持而贵族气的帝都里,这般年轻男女双双拉着手在街上公然出现,女方还衣衫不整,也难免令人侧目。
  飞廉也感觉出了不妥,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低声:“整理一下衣服。”
  明茉脸一红,躲到了他身后,迅速的将被撕裂的衣襟掖好。
  “哟,”忽然街角有人笑着打了一声招呼,“飞廉,你们提前渡蜜月呢?”
  飞廉脸色一变,霍地抬头,正待发作却看清了来人,一腔怒气便发不出来——那个停下马咬着牙签斜觑着自己偷笑的,是一个同龄的年轻军官,银黑色的军服上同样绣着金色的飞鹰,满脸善意的笑谑。
  “给我闭嘴,青辂。”认出了是钧天部的副将、昔日讲武堂里的好友,飞廉松了口气,却还是没好气,“少说一句会死啊?”
  “咦?”青辂跳下马来,笑,“现在不是军中,你可没权命令我闭嘴了。”
  他看了看躲在飞廉后面的女子:“明茉小姐?真是名不虚传的美女啊……”他伸出手,用力锤了飞廉一拳:“你这小子,果然从小到大都走狗矢运!”
  明茉脸上飞红,虽是平日聪敏干练,此刻也说不出一句话。
  飞廉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低声怒斥:“收声!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好吧好吧。”青辂见好就收,撇了撇嘴重新跳上马,白了他一眼,“不和你这个走狗矢运的小子罗嗦,我还得去紫宸殿呢——今日一早就接到命令,居然要军团里九天全部集合,真是见鬼啊!”
  “是元帅的命令?”飞廉心里一惊。
  ——居然要惊动征天军团全部九天人马,看来元老院方面,是绝不会轻易放过云焕了。
  “嗯,”青辂点了点头,却道,“可能要被派出去平叛了——听说东边和北边同时都燃起了狼烟,驻地的镇野军团已经无法控制局势,巫彭元帅下了命令,重新调配兵力,征天军团可能要全军出动了。”
  原来并不是为了对付云焕?飞廉暗自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全军出动?连平日镇守帝都的钧天部都要被派出去了么?
  这些日子来他解甲休息,两耳不闻,不知道战况已经如此吃紧。他有些担忧的抬起头,拍了拍青辂坐骑的脖子:“小心些——对手很强。”
  “知道。听说泽之国那边的主帅是前朝空桑的名将、剑圣西京呢!”青辂笑了笑,还是那样笑谑,毫无对生死的忧戚,“所以说你小子走狗矢运啊!这种时候你居然偏偏被解职回家了,不用再被派出去当炮灰。”
  飞廉脸上却无笑容,心事重重地拍了拍马脖子:“走吧。”
  青辂勒转马头,忽地回身,低声:“你什么时候回来?大家都很念着你呢。如果你还想回来,我们可以联名给元帅上书,请求他赦免你。”
  ——两年前,在还没有调任玄天部少将前,他们曾经是南方炎天部的同僚。他是裨将,而飞廉当时是副将,两人曾经合作无间地过了两年的军旅生活,然后各自被调到不同的队里,提升为不同的职位。
  不像桀骜冷漠的云焕少将,出身门阀贵族的飞廉优雅而温和,一贯拥有良好的人际关系,在他五年驻守过的三个部队里,几乎所有的下属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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