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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心灵的焦灼-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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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犹豫了一会儿,想回我一句什么。可是她为什么把手套扯个没完,她 
的脚为什么这么神经质地颠个不停啊?然后她突然急急忙忙他说道:“您愿 不愿意至少在现在和我一起出城去吃晚饭呢?” 
顶住!我赶快在心里对我自己说。不许让步!至少这仅有的一天要顶住! 
于是我唉声叹气表示遗憾。“真可惜,我真的非常乐意到府上去。可是今天 的事都弄拧了,我们晚上有个社交晚会,我不参加不行啊。” 
她盯着我,目光十分锋利——奇怪的是,在她的眉心现在也显出了一条 
焦躁不安的皱纹,像艾迪特脸上的那条皱纹一样。她一声不吭,我不知道是 有意识的无礼还是下好意思开口。司机给她打开车门,她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然后隔着车窗玻璃问道:“那么您明天来吧?” 
“好吧,明天一定来。”说着,汽车已经开走了。 
  我对我自己不怎么满意。伊罗娜为何显出这种奇怪的匆忙样子,这种拘 束的神气,仿佛她怕让人看见她跟我在一起,为什么这样急急忙忙地把车开 走?再说:我至少出于礼貌也应该叫她给那位父亲捎个好,给艾迪特捎上一 句什么亲切的话啊,他们并没有招我惹我啊!可是另一方面,我对自己这种 收敛的态度也很满意。我坚持住了。现在他们至少不能把我设想成是我硬要 他们接纳我了。     
十一     
  虽然我已经答应伊罗娜第二天下午老时间去看她们,可是为了谨慎起见 我还是事先打电话去通报一下。宁可严格遵守礼仪,礼仪是安全装置。我想 以此表明,我不愿做任何人的不速之客,我想从现在起,每次都询问一下, 他们是否接待我的访问,我的访问是否受欢迎。当然这一点我这次去是不必 怀疑的,因为仆人已经敞开大门在那儿恭候,我一进门,他就急切已结地告 诉我:“小姐们在塔顶的露台上,她们请少尉先生一到就立刻上去。”他又 补充了一句:“我想,少尉先生还从来没有在上面呆过吧。少尉先生,那儿 的景致简直美极了,您会大吃一惊的。” 
  这个忠厚老实的老约瑟夫说得不错。我的确从来没有踏进过那座塔顶露 台,尽管这座引人注目、奥妙莫测的建筑物常常引起我的兴趣。我在前面已 经说过,这座结结实实、四四方方的塔楼,原来是一幢早已坍塌或者拆除的 府邪的一座角楼,若干年下来,一直闲置无用,当作库房。艾迪特童年时代 为了吓唬她的父母亲常常沿着相当破损的楼梯往上爬,一直爬进阁楼,那里 睡眼惺松的蝙蝠在杂货什物当中扑过来,飞过去,在那些年久朽坏的地板上 每走一步,都扬起厚厚的一层灰尘和一股浓烈的霉味。这个天生喜欢想入非 非的孩子正因为这座毫无用处的阁楼神秘而又闲置无用,就把它选作自己的 游戏世界和捉迷藏的好地方,从阁楼透过污秽不堪的窗户可以一览无余地眺 望远方。后来发生了这场灾祸,她的两条腿当时丝毫动弹不得,她再也不能 希望还能用这两条腿重新爬上那些架在高处的罗曼蒂克的杂物间,她觉得自 己简直像被剥夺了财产一样的不幸。她父亲常常观察她如何抬起她那痛苦的 目光,仰望她童年时代的这个心爱的于园,如今这乐园突然失去了。 
为了给她一个意外的快乐,开克斯法尔伐便利用艾迪特在一所德国疗养 
院休养的三个月,委托一位维也纳的建筑师改建这座培楼,在塔顶上布置一 个舒适的观赏风景的露台。秋天,艾迪特的状况并无明显好转,等她回到家 里,这座加高的塔楼已经安装了一部电梯,像疗养院里的电梯一样宽敞,这 就使病人有机会随时随地坐着轮椅一直上升到她心爱的观景台。她就这样突 然夺回了她的童年世界。 
这位有点匆忙的建筑师当然考虑技术上的方便甚于风格上的协调,他在 
直统统的四边形的塔楼上扣上了一个光秃秃的六角形屋顶,这个屋顶的形状 完全采用几何学上的直边,其实更适合一个船坞或者发电厂,而不大适合这 座府邸的闲适惬意、纤巧花哨的已罗克风格。这座府邪大概可以追溯到玛利 亚·特利莎女皇时代。但是做父亲的主要愿望确实实现了。艾迪特对这座露 台欣喜若狂,它出人意料地把她从病室的狭窄和单调之中解救出来。从自己 的这座观景台上她可以用望远镜把广表平展的原野尽收眼底,可以看到周遭 发生的一切,看到播种,刈草,人们忙忙碌碌,热热闹闹。度过了与世隔绝 的悠长岁月,如今又和外界建立了联系,她便一连几小时从这座观景台上俯 瞰下面像灵活转动的玩具一样的火车,正吐着小小的烟圈越过原野,公路上 没有一辆车能逃过她那懒洋洋的好奇的眼睛。我后来听说,她还曾多次用她 的望远镜观看过我们骑马行军,操练,阅兵。出于一种奇特的嫉妒心,她把 她这偏僻的郊游地当作她私人的小天地隐藏起来,不让他们家任何客人知 道。我从这忠心耿耿的约瑟夫表现出来的本能冲动的兴奋情绪看出来,应邀 进入这平素外人不得檀入的塔顶,应该看成是一种特别的褒奖。   
  仆人要用安装在塔里的电梯送我上去。可以从他脸上看出他的骄做,这 部价钱昂贵的运输工具是交给他一个人驾驭的。他告诉我,除了电梯之外还 有一部小旋转梯子直通屋顶露台,每层楼都在旁边伸出一个小阳台,射进来 的光线把转梯照亮。我一听说有小转梯,便拒绝乘电梯上去。我立刻力自己 描绘出这种景象:一级级楼梯走上去,下面的原野便随之向远方延伸展开, 看到这番景象,该是多么吸引人。这些狭小的未装玻璃的天窗的确每一扇都 向人展现一幅迷人的图画。空气静止、晴朗炎热的夏日像一层金色的蛛网笼 罩在这夏意甚浓的大地上。屋舍农庄散布田野,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卷成 大大小小的圆圈,几乎静止不动地虚悬中天。我看见一座屋顶铺草的茅屋, 每一道轮廓都像用一把锋利的刀子从湛蓝的大穹刻画出来,屋脊上照例都筑 有鹳巢,谷仓前面的养鸭池塘像磨亮的金属闪闪发光。屋舍中间蜡黄色的田 野里,尽是些小人,宛如小人国里的居民。皮色斑斑点点的母牛在田里吃草, 妇人在除草、洗衣,阡陌纵横、田埂整齐的田野里,牛儿拉着沉重的大车, 轻快的小马车一阵风似地疾驰而过。等我迈上大约九十级楼梯,我的眼睛饱 看了一番远近一大片匈牙利平原,直到薄霭笼罩的天边。远处,微微升起一 带青山,犹如苍茫的蓝色烟霞,也许是喀尔巴阡山,左边闪耀着我们的小城 和它那蒜头形的教堂塔楼,全部缩小了,显得玲珑剔透。我单凭肉眼就认出 了我们的营房、市政厅、学校、练兵场,自从我调到这个驻防地来,我第一 次感觉到了这偏僻世界的朴素的优美。 
但是,不容我从容不迫地观赏这美好的景色,因为我已经登上了平整的 
露台,我得准备向病人问好。一开头我根本没有发现艾迪特。她坐的那把软 和的圈手椅正好让那宽阔的椅背朝我,这倚背活像一个花纹斑驳的拱形贝壳 把她那瘦削的身体全部遮住了。我只从旁边那张堆满书的小桌和那台开了盖 的留声机看出她在这里。我迟疑,是否不要太突如其来地闯到她的跟前。这 很可能使正在休息或者熟睡的姑娘吓一大跳。所以我就沿四方形的露台走了 一圈,宁可面对面地径直向她走去。可是等我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走到她前 面,我发现,她正在睡觉。人家把她这瘦削的身体经心安放在椅子里,腿上 盖了一条柔软的毯子,她那张鹅蛋形的孩子脸旁边围着微微发红的金发,靠 在一个雪白的枕头上,微微侧向一边,已经西沉的落日,给她的脸涂上了一 层琥珀色金灿灿的健康的光泽。 
我身不由己地站住脚步,利用这迟疑等待的时间仔细观看这睡着的姑 
娘,就像鉴赏一帧图画。因为尽管我们常在一起,我其实还从来不曾真正有 过机会正眼看她。就像一切敏感的、过分敏感的姑娘一样,她总无意识地拒 不让人观察。即使我在谈话过程中仅仅偶然地瞅着她。她的盾心立刻绷出那 条小小的生气的皱纹,眼睛游移不定,嘴唇连连颤动,她的面部侧影几乎没 有一刻静止不动。现在,她双目紧闭躺在那里,不作抵抗,一动不动,我才 能观察她那张稍嫌尖削,仿佛还没长成的脸盘(我看她的时候好像在于一件 不得体的事,在偷东西似的)。在她这张脸上,稚气和女性的成分掺和在一 起,还加上些许楚楚动人的病容,简直迷入己极。她的樱唇,微微张开,活 像一个人久渴欲饮,小嘴呼吸轻柔,然而这样微微使劲已经使她那像孩子一 样平坦的胸部起伏不停。那张苍白的脸,好像因为使劲呼吸而精疲力竭,血 色全消,靠在枕头上,旁边围青浅红色的秀发。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 她眼睛下面的阴影,太阳穴上的蓝色血脉,鼻翼透出的玫瑰色的光泽暴露出, 她那像雪花、石膏一样苍白的皮肤是用一种多么单薄、色泽全无的表皮在抵   
御外界的侵袭。我暗自寻思,一个人的神经这样无遮无拦地贴近皮下跳动, 这人该会是多么敏感啊!这样轻若羽毛的躯体应该属于花仙树精,仿佛生来 就该轻飞快跑,婆娑起舞,空中飘浮,可是现在却被残忍地牢牢锁在这坚硬、 沉重的大地上,她得忍受多么难以估量的痛苦啊!可怜的被锁链拴住的姑娘 
——我又一次感到从我内心深处涌出滚滚热流,同情之心在翻腾激荡,使入 痛苦地牵肠挂肚,同时又使人情绪无比激动。每次我一想到她的不幸,我心 里的同情心便汹涌澎湃。我的手瑟瑟直抖,渴望温柔地抚摩一下她的手臂, 向她俯下身去,仿佛等她醒来一认出我,我就要从她唇边摘去那一丝微笑。 每次我想到她或者看到她,在我心里,同情伶悯之中,总掺和着柔情。此刻, 这种感情催我走近她的身边。可是别打扰她的睡眠,这睡眠使她摆脱自己, 不复感到她肉体的存在!在病人睡觉的时候,接近他们的心灵深处,恰好这 点是妙不可言的。这时,一切使他们担惊受怕的思想全都驱散,他们的残疾 忘得干干净净,于是有时候在他们半开半台的唇上落下一丝微笑,就像一只 蝴蝶飞落在一片娇弱纤细的叶片上,这是一缕陌生的微笑,根本不属于他们 自己,一醒过来,也就立刻吓走了。我心里暗想,一切残疾在身,肢体伤残, 被命运剥夺了健康躯体的人,至少在睡梦中不知道他们的身体畸形与否,那 温柔的骗人的酣梦至少在梦乡里赋予他们美丽匀称的身体,蒙骗他们,那受 苦受难的病人至少在这四周昏黑的酣梦世界里能够逃脱和他的肉体紧密相连 的诅咒。然而最最使我动心的是那双手,这双手叉在一起放在毯于上,手指 伸开,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皮下的血管,手上的关节脆弱瘦削,尖尖的指甲泛 出淡淡的蓝色——一双纤小娇嫩的手,血色全无,茬弱无力,它的力气也许 只够用来抚摩小动物,什么鸽子啊,小免啊,可是要抓住什么,握住什么, 就嫌力气不足了。我内心深受震动,暗自思忖:用这样在弱无力的一双手, 又怎么能抵御真正的苦难?怎么能赢得什么东西并且牢牢抓住?我一想到我 自己的一双手,简直有些反感。我这双手结实、沉重、肌肉发达、强壮有力, 只消一勒缰绳,就能驯服最不听话的烈马。我的目光这时也不由自主地落在 那条毯子上。这条毛茸茸的毯子,沉重地压在她那两个瘦骨嶙峋的膝盖上, 对于这个像小鸟一样轻巧的姑娘实在过于沉重。就在这块不透明的外壳下 面,一动不动地搁着她两条无力的腿,就像死腿一样,拴在那个钢铁的或者 皮制的机簧上面,我不知道这两条腿是砸烂了,瘫痪了,还是只不过虚弱无 力,我从来没有勇气去问一声。我想起来了,她每走一步,这套残忍的机器 就像拴在脚镣上的铁球似的沉甸甸地悬挂在行动不便的脚关节上,她得不断 地拖上这套令人恶心的东西,叮叮当当叽嘎乱响地往前走,这个娇嫩异常、 弱不禁风的姑娘,恰好是她,大家觉得,她快步迅跑,随风轻飏,空中飘浮 远比慢步走路来得自然! 
  想到这些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浑身猛地一颤。当下我从头到脚 一阵哆嗦,颤动得这么厉害,以致我的刺马针也随之叮叮乱响。这清脆的叮 叮声只可能是一阵十分轻微、难以听见的声响,可是似乎已经穿透了她那浅 浅的睡梦。姑娘受到惊忧,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没有睁开眼睛,可是她的双 手已经开始惊醒:两手松松地舒展开来,伸直,绷紧,仿佛十个指头一觉睡 醒在打呵欠。然后她的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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